叶雨轩被传召他的内侍带到东安门外的一处宅邸内时,他愕然发现,今日被召来的并不止他一人。台海巡阅府的郑彩,中央银行的行长汪逢元,还有一位年轻的武官,都坐在前院的正厅内等候着。
看到叶雨轩的到来,坐在厅内的三人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对着他点了点头,又继续沉默了下去。叶雨轩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默默的加入了等待。
四人坐了不一会,便看到吕琦从后堂转了出来,对着四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们都跟杂家进来吧,陛下已经在内堂等着你们了。”
四人齐齐答应了一声,便自觉的跟在了吕琦的后面,走入了内堂。内堂的地方远比外面的正厅小的多,因此里面的家具摆设并没有如外间那么等级分明。几张椅子都摆放的很接近,显然这里是一个用来舒适谈话的场所。
朱由检让四人坐了下来,然后开口说道:“今天把你们叫来,其实只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商议,此前送去各位的资料,你们应当都应该都已经看过了。所以朕也就长话短说了,把你们叫来的目的,就是打算好好的教训一下日本幕府,让他们端正自己的行为。”
除了汪逢元有些意外之外,其他三人似乎都知道皇帝在说什么,大家都注视着皇帝,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当然,以大明现在的海上力量,即便是加上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国的力量,想要迫使日本幕府屈服,还是有些吃力的。幕府自称江户旗本4万骑,朕看没有4万,2万总是有的。
再加上那些征召的农兵、忠诚于幕府大名的军队,要是真打起仗来,幕府集结一支10来万的军队,还是轻而易举的。大明和欧洲人的船只联合起来,能够运输1万人到日本,已经差不多到运力的极限了,再多后勤就要供应不上了。
虽说日本是一个岛国,海上力量一旦被摧毁之后,幕府就失去了反击我们的能力。但是作为一个多山的岛国,我们要是处处进攻,人员损失就太大了。直接攻打德川经营了数十年的江户城,我们的力量又会不足。一旦战争陷入了僵持的局面,幕府就能用时间把我们拖垮,毕竟远渡重洋去补给,消耗的资源可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仅仅依靠武力的话,我们能够击败日本幕府,但是未必能让幕府屈服投降。那么教训日本幕府的战争目的就难以达成,这场战争也就等于是失败了。
要想让幕府屈服,就要从内部动摇幕府的抵抗意志,这样幕府才会在我们的武力展现下低头。朕把你们四人召来此处,就是想要谈谈如何从内部动摇幕府的抵抗意志。叶断事官,你先来说说,长州、萨摩两藩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会不会和幕府刀兵相见?”
听到皇帝点了自己的名字,叶雨轩马上反应了过来,稍稍在脑海里回忆了下关于长州、萨摩两藩的情报,就开始向在座的几人介绍起,长州、萨摩两藩的背景和实力,它们同幕府之间的历史关系,双方现在的矛盾和现状。
最后他总结道:“以臣的看法,长州藩领有石高37万石,萨摩藩领有石高60万石,两藩加在一起还不到百万石。而仅仅是幕府控制的江户周边的关东平原,石高已经超过了200万石,这还不包括幕府控制的诸多大名。
虽然长州、萨摩两藩在我大明面前摆出了一副气势汹汹,和幕府势不两立的态度,但如果幕府采取怀柔的手段的话,臣估计这两藩是干不出鱼死网破的拼命之举的。而幕府那边的态度臣不太清楚,但是以二代将军的手腕,应当不会冒险采用武力解决两藩的下策。
只要幕府能说动其中一藩屈服,让幕府派遣官员进入藩内搜查天秀尼的下落,那么另一藩孤掌难鸣之下,也只有向幕府屈服了。”
朱由检听完之后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边的年轻武官说道:“赵晨芳,年初的时候你已经接管了日本江户方面的情报事务,你来说说看现在的江户幕府是个什么状况,德川家光有没有掌握幕府的全部权力?德川忠长会不会同他这个哥哥翻脸?”
亲自跑了一趟日本,从东庆寺接回天秀尼的赵晨芳,虽然脸上还青涩的很,但回答皇帝问题时,却是极为细致详尽的。
“…所以,在大御所病倒之后,现在江户城内的酒馆里已经基本听不到大御所如何如何,而是将军如何如何,可见这位三代将军已经控制住了江户城的基本局势。
数十年前的江户城,不过是建立在一片沼泽上的荒野之城。但是经过几十年的开垦,现在的江户城周边,是东日本最为富饶的关东平原。谁占据了这座城池,也就等于控制住了关东平原,也就等于是抓住了幕府的根基。
德川忠长虽然领有骏河、甲斐两国,领地石高五十五万石,但是这两国的国政其并不能完全主持,而是在幕府委派的官员下管理着。德川忠长稍稍有些影响力的,也就在骏河国内了。
不过,根据臣收到的情报,骏河城内最近发生几起人事调动,亲近德川忠长的几名武士被调去了江户城,而他们的位子又被江户派遣的人员接替了。骏河城内原本有1100人的军队,但经过人事调动之后,德川忠长能够直接指挥的军队就只剩下600人了。
以骏河和江户之间的距离,德川忠长想要依靠这点人手抵抗兄长,恐怕是不够的。而且和幕府同一血脉的御三家,虽然不满现在的将军德川家光,但是对于那位大御所的命令还是俯首帖耳的。德川忠长即便是想要联络这些亲藩挑战自己的兄长,恐怕也是得不到支持的。”
叶雨轩和赵晨芳讲述了自己了解的情报之后,原本脸色有些轻松的郑彩和汪逢元也不由紧张了起来,眼睛紧紧的注视着皇帝,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虽然听到的都不算是什么好消息,但是朱由检的表情却始终没变,他拍了拍手说道:“这真是两个好消息,德川幕府的屁股底下已经放满了干柴,现在唯一缺乏的就是一个火种,就能让德川幕府燃烧起来。这个火种,就由我们送给他们好了。”
在座的四人都没有跟上崇祯跳跃的思维,一向亲近皇帝的赵晨芳不由脱口问道:“陛下所说的火种究竟是什么?”
朱由检对他笑了笑说道:“你不要这么沉不住气,叶断事官,大阪米市场一直由东海巡阅府在关注。你说说看,今年大阪米市场的交易金额是多少?实际交割的大米数量是多少?市场上的米价又是多少?”
叶雨轩回想了许久,才小心的回答道:“今年大阪米市场的交易金额是金400万两,日本的金银比价是:金1两=银50钱=钱4贯,去年的米价是20钱一日本石,但是今年已经涨到了25钱一石,也就是说今年八月中旬之前,已经交易了800万石大米。
不过米市场上实际交割的实物大米是150万石,也就是说其中650万石大米只是在账面上进行了交易。根据我们的统计,日本近300个藩国,总出产石高也就在3000-4000万石之间。每年能够用来交易的大米,不会超过1000万石。因此大阪米市场的贸易额度,差不多已经达到了极限,如果再提升的话,就会出现难以交割实物的局面。”
朱由检微笑着说道:“1日本石相当于大明石,2贯1日本石大米,这已经是相当高的价格了,这差不多已经快到日本人能够承受的极限了吧。赵晨芳你说说看,江户一名普通武士的年收入是多少?”
赵晨芳费了半天,才终于记起说道:“一名低级武士的俸禄大抵是三十表加二人扶持,其中,一人扶持是一天五合糙米,二人扶持是一天一升,一年份则有三石六斗五升。而一表是三斗五升,三十表便是十石五斗,加上二人扶持的津贴,年收入总计当为十四石一斗五升。
不过幕府武士的俸禄支付,分领地的稻米收入,和直接由幕府粮仓支付稻米。前者和幕府没多大关系,但是后者的话就要看幕府粮仓的储备程度,一年分三次加以发放了。之前因为幕府和西南两藩关系紧张,双方都在囤积大米,因此倒是促进了市场上米价的高涨,让领取粮食的武士们很是发了一笔小财。”
朱由检这才说的:“日本的米价就是我们需要的那颗火种,通过大阪米市场的交易,把米价继续推高,让那些米商和大名以超出自己拥有的大米数量出售账面大米。那么到了交割的时候,他们要是交割不出大米,要么破产要么赖账,不会有第二条路可走。
大阪米市场是我们协助那些为幕府服务的商人创建的,这些米商和大名要是赖账,幕府的财产就会受到损失,而损失惨重的大名也会因此对幕府离心离德。
另外,推动米市场米价的上升,我们要联合长州、萨摩和尽可能多的外样大名去参加。他们将会从米价暴涨的过程中得到利益,但势必会因此激化同幕府的矛盾。那么双方之间的缓和机会,也就不复存在了。
日本米价的上涨,对于领主和武士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那些普通平民来说却是一个坏消息。吃不起米的城市平民必然会爆发抢米事件,东海巡阅府应当同德川忠长联系上,引导舆论将米价暴涨的缘由,栽到现任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头上。
接下来,就是把替德川忠长训练的军队送回去,好让他起兵清君侧,而西南诸藩群起响应。我们再选择时机打出丰臣的旗号收揽人心,然后便是大明、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国、朝鲜联合舰队陈兵江户,要求幕府作出对海外贸易禁止令的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