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丰台大营返回的朱由检很快便收到了郑彩的汇报,对于去年大明提出的建立一个东亚海上仲裁机构,以解决各国海上贸易及其他纠纷问题的提议,巴达维亚派出了一名特使前来商谈,这名特使还希望大明能够对海外出口瓷器的数量和价格进行固定,以避免破坏这个新兴起来的大宗商品市场。
荷兰人涉足于中国瓷器的贸易,起源于荷兰东印度公司与1602年、1604年对葡萄牙商船THESANJAGO和THESANTACATARINA的劫掠。荷兰人这两艘克拉克商船上抄掠了大量的青花瓷器,在送回国内的米德尔堡和阿姆斯特丹拍卖后,获得了极大的利润。
因此从那时开始,瓷器就成为了生丝之后,第二项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所需求的中国货物。为了纪念那两艘给荷兰人带来瓷器的葡萄牙船只,荷兰人便把中国青花瓷器称之为克拉克瓷。
当然,能够被欧洲人看上的,自然是瓷器中的精瓷,即便是在中国,这样的瓷器最少也在一钱以上每件,但是卖给荷兰人差不多可以达到一两每件。
因为欧洲对于中国瓷器的狂热需求,和景德镇瓷器的生产不足,福建沿海的漳州、泉州就开始仿照景德镇的青花瓷进行生产。福建地区因为没有出色的高岭土,因此瓷器质量不及景德镇,但是占据了地利的福建瓷器极大的降低了成本,又能替荷兰人进行定制成套瓷器的生产,因此很快便成为了荷兰人最主要的瓷器供应商。
由于福建瓷器的大规模生产,使得荷兰人收购瓷器的价格迅速下降,但是在欧洲市场上中国瓷器的下降速度却很缓慢,每年从中国返回欧洲的荷兰商船,大约平均携带了30吨中国瓷器,这给荷兰东印度公司带去了惊人的利润。
但是作为一个商业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同样具有囤积居奇的毛病,就像他们在占据了香料群岛之后,就一直控制着运回欧洲的香料数量,以维持高昂的香料价格一般,荷兰东印度公司同样也控制着出售瓷器的数量。
不过荷兰人能够用武力控制香料群岛的贸易,却不能用武力去控制大明的海外贸易,只是从前大明对海外贸易的控制,自动的帮助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了输出海外的瓷器数量,就连东印度公司自己,每年也未必能够获得足够的瓷器数量。
可是从两年多前开始,大明突然放开了对于海外贸易的限制,在海外以往很难购买到的景德镇的瓷器开始不断出现在市场上。相比起和中国关系更为密切的葡萄牙和英国,荷兰东印度公司更难购买到上好的景德镇精瓷,即便是买到了,价格也要贵上两、三成。
更为糟糕的是,英国人和葡萄牙人带回的景德镇瓷器已经开始打破荷兰人对于瓷器贸易的垄断,这些制作精良的景德镇瓷器使得荷兰人带回欧洲的福建瓷器淡然失色。葡萄牙人倒也罢了,这个被西班牙吞并了的王国,因为西班牙王室的压迫,航海事业已经一落千丈了。
但是英国人就不同了,这个击败了无敌舰队的,和荷兰隔海相望的盟国,正是荷兰人在航海贸易上最大的对手。从英国人取得了对中国贸易权力的开始,巴达维亚就开始警惕起这个被他们赶出了香料群岛的商业殖民对手。
所以这位巴达维亚的特使,这次前来京城想要商谈的,一是获取同英国、葡萄牙人相同的贸易权力;二则是希望能够限制中国瓷器的出口数量增长速度;三则希望能够把英国人排除出同中国贸易的伙伴之外。
而陪同巴达维亚特使前来的彼得.纳茨,还向他们坦白了巴达维亚特使携带的另外两个目的,希望能够在这个东亚海上仲裁机构内获得仅次于大明的权力,另外便是拉拢大明一起出兵日本,为巴达维亚获取金银岛。
彼得.纳茨还报告说,巴达维亚已经准备了8艘武装商船和1024名士兵,还有30万荷兰盾的战争费用。只要大明能够同意出兵,这只庞大的舰队就会北上。
前来向皇帝汇报的郑彩是跃跃欲试,认为荷兰人的主动已经让出兵日本的条件完全具备了,现在就应该和荷兰人达成一个出兵的协议。
朱由检显然并不这么想,他摇着头说道:“现在还不是同荷兰人商议出兵日本的时候,先让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能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谈判,而不是他们之间首先打起来,我们才能谈联合出兵日本的事务。
另外,朝鲜、渤泥、柬埔寨、暹罗四国,也要加入到这个东亚仲裁机构中来,在总理衙门还没有同他们谈妥之前,先不谈出兵日本的事务。出兵日本不是大明的决定,而应当是新成立的东亚海上仲裁机构的决定。”
郑彩有些茫然的向皇帝问道:“陛下,这朝鲜和暹罗倒也有几分实力,但是渤泥、柬埔寨都是小国,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怎么能够出兵呢?让他们加入仲裁机构,是不是有些名不副实啊?”
朱由检却笑了笑说道:“他们有没有力量有什么关系,只要大明有力量就可以了。这四个国家加上欧洲四国和大明,刚好有9个国家,一人一票,我们就能占五票,这样有什么决议出来,其他人也不会说大明的吃相太过难看。
另外,作为东亚的仲裁机构,必然是要设立一只常备舰队的,欧洲四国是不可能让我们染指他们的舰队的,但是亚洲其他国家难道还敢拒绝大明的要求不成?让他们出钱,大明组建舰队,到时候挂这些国家的名义就是了。既能保证我国的海上力量,还能减轻我国的财政负担,何乐而不为?”
郑彩有些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搞的这么弯弯绕,在他看来身为中国的大明想要讨伐别人,只要一句不服王化就已经足够正义了,根本不必费事去拉拢什么盟友。不过既然皇帝有这个要求,作为臣子的也只能服从了。
郑彩离去之后,朱由检思考了一会,便让人将钱谦益召了过来。身为内阁无任所阁臣,钱谦益是内阁中最为轻松的一个。不过这种轻松,在崇祯朝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被崇祯招来的时候,钱谦益还有些心情激动,想着是不是皇帝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他去办理,因此很快便匆匆赶了过来。
看着因为一路小跑而额头有些冒汗的钱谦益,朱由检也不开口提及正事,而是先让王承恩给钱谦益递去了一块热毛巾擦汗,又让他喝了几口茶,方才开口。
“钱先生,朕这次叫你过来,的确有些事要你去办理,不过再说正事之前,倒是想要同你聊上几句。
先生应当知道,黄先生已经做了三年多的首辅了,按照五年一任的规矩,明年他的任期也就结束了。以黄先生的年纪和体力,再干上一任首辅恐怕是吃不消了。
先生觉得,这一下任首辅,谁来接手比较合适呢?”
钱谦益忽然就觉得心跳的好快,他内心倒是很想说,其实自己当这个首辅是最为合适的,不过话到了嘴边,却不自觉的提到了韩象云、李标几名资历深厚之官员。
朱由检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皱着眉头叹息道:“朕时常听黄先生推荐先生,今日原本以为先生会当仁不让的自荐,却不料先生却无意于首辅之位,看来朕和黄先生都看错了啊。”
钱谦益顿时大悔,无意识的脱口道:“其实臣是有意自荐的,不过臣之资历不及这几位大人,因此不敢坏了规矩。”
发觉自己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意思,钱谦益的老脸也红了起来,他知道这场谈话要是泄露出去,他苦心维持的好名声就全毁了。
就在他既羞且愧的时候,朱由检却张口说道:“简直是胡说,大明首辅位高而权重,身负天下黎民百姓之望,岂是那些尸餐素位、论资排辈的庸人可以做的,这种破规矩坏了也罢。钱卿平日里一向支持朝廷的改革大政,在士林中的名声也不错,由你来接任首辅的位置,大明的改革才不会半途而废,不是么?”
钱谦益家世豪富,从小就锦衣玉食,因此对于钱财看的一向不重。不过倒是对于自己的名望和朝廷的官爵看的极重。朝廷现在推行的改革政策虽然损害到了钱家的利益,但是在得到了阁臣的职位之后,钱谦益倒是觉得改革政策其实也没那么坏。
如果能够让他登上大明文官之首,光是这份荣耀他都觉得拿自己全部家产去换,都是值得的。因此对于皇帝的问题,他几乎不假思索的便回答道:“这是自然,自陛下登基以来推动大明朝政的改革,在各地已然展现出了效果。
改革乃是陛下登基后实施的德政,臣若是接任了首辅一职,自然应当协助陛下,将此改革推行到底,岂能半途而废。只是臣在外虽然有些薄名,但是到了廷推之时,恐怕也还是难以压制其他人位列第一的。”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韩象云六十七岁,李标四十九岁,成基命七十有余,施凤来六十七,张瑞图六十一…加上你四十九岁。
这些有资格登上首辅之位的人员中,除了你和李标寥寥几人外,其他人都是六十出头的垂垂老朽。钱卿以为,这些老朽可有足够的体力去应付,因为推行改革而遇到的各项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