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文王离开书房,负手走在定文王府中。
这府中的一草一木都已经熟悉得深入骨中,春景曼妙,只可惜少了赏景的人。
“王爷。”
花园中亭子里,左公子敛袖,对定文王轻轻一俯身,语中带笑。
“今日云淡风轻,不若与左一起赏赏景如何。”
定文王看着左圣,眼神幽深,他在原地站立,最后还是抬步,往亭子走去。
“左公子惯常不爱出门,今日却难得前来踏青。”
定文王在亭中拂袖坐定,不紧不慢道。
左公子轻笑一声,他伸出一只手,倒出一杯茶轻轻推到定文王面前。
“打扰王爷这般久,还未好好来得及与王爷坐下喝喝茶,也是可惜了。”
定文王看着面前的茶水,却未伸手去碰。
他抬眼,看着左公子,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左公子此话,可就是怪我定文府招待不周了。”
“王爷哪里话,分明是左打扰了府中才是。”
左公子自己端起一杯茶,轻轻送到嘴边喝下一口。
他放下茶杯,看着外间繁花争相盛开的美景,陶醉的闭了闭眼。
“真是可惜了,这般美景,马上就要被破坏掉了。”
定文王手一顿,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左公子。
“左公子此话,还请好好言说才是。”
“王爷。”
左公子站起身,走到亭边,伸手摘下一朵花。
花儿娇艳欲滴,刚刚摘下时就像还长在枝干上,漂亮芬芳,美丽诱人。
“定文王府现在就像这一从花,端是开的漂亮,却也是最脆弱的,只需被人轻轻一摘,就可以直接掉落尘泥。”
左公子手一松,手中的花儿就落到地上,原本脆嫩的花瓣也被摔落几瓣,很是凄美。
定文王神色敛尽,他看着左公子的动作,冷笑一声。
“今日之地步,不也是你们一手推动而成的吗?”
“不不不。”
左公子连连摇头:“王爷,这明明就是您自己的野心太大,想要那个位置的期盼太大,才会这般的,不是吗?”
定文王虽不豫,却也是无话可说。
风雨飘摇,四面楚歌这几个字,形容的该是他才对。
“王爷,唯今之计,便是以退为进,保全自身,相比全军覆没,这才是一条生路,可是这条路,就看您想不想走了。”
“你别妄想了。”
定文王面色阴狠,一字一顿道:“本王就算战死,也不会那般屈辱的投降。”
“王爷可真是自私呢。”
左公子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去:“既如此,左也无需多言了,王爷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如此摇摆不定,最是烦心。”
等到左公子走了后,定文王才一掌拍在石桌上。
他站起身,刚走两步,却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定文王缓缓移开脚,就见刚刚左公子摔落在地上的花已经被一脚踩扁,花瓣凋零,凄惨的躺在地上。
定文王眼神一变,他握紧手,一挥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亭中。
“你确定这样子做,不会激怒他,万一他鱼死网破拼死一战那可什么都完了。”
雅格月站在左神身后,脸上挂着一个轻松的笑,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原本要做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就算之后他会损失大半人手,却定能万无一失的打开青溪城的城门。
现在左神这般动作,他虽然并不看好,却也不是不可一试。
雅格月不知道左神为何可以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定文王府中,他也不知道为何左神这般自信不会碰上左圣,可是他知道,左神多此一举的做这些事,或许真的是为了左圣。
“他不会的。”
左神右手放在左手手腕,轻轻揉着手腕关节处。
揉着那一处时传来阵阵刺痛,可是左神眼也不眨一下。
“他舍不得的,他的这条命,他的荣华富贵,他的娇妻美妾,子孙满堂,他怎么可能舍得下。”
左神唇边勾起一个笑,眼中冰冷:“若他真的有这般傲骨,在攻打青衣城时他就不可能越不过郁千宁去,郁千宁再强,也是一人之躯,凭借一人之力,拉扯住定文王的脚步,就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真的鱼死网破。”
“同样,当有人给他当头一棒打醒他时,他才会知道,自己以前是有多么愚蠢。”
“定文王是有傲气,可是他却没有一身傲骨,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所以才会被定杰王利用得这般彻底。”
“现在,我就是要做这个人,把现实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让他好好看着,定文王府最后会有怎样的下场。”
“是生是死,是让定文王府的人卸下一身荣耀却保住性命,还是从上到下,无一人存活,满府皆死,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雅格月笑意渐收,他看着左神,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是这般可怕。
他就凭借短短几件事,就可以把一个人看的这般透彻。
直到现在,他才懂了左神昨夜说的那句话。
若是我想他死,早就已经让他死了千百遍了。
左圣这些年自以为是的和左神斗,到最后,也不过是左神眼中的小把戏罢了。
左神微微侧头,看了雅格月一眼。
“所以,不要让我知道你接近小圣只是为了利用他,否则,雅格月,不管谁护着你的鬼机国,我都会让它灰飞烟灭。”
雅格月一怔,他面色微变,到最后也只低声说了一句。
“你放心,我不会害他。”
“哼,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左神挥袖,迎面往雅格月丢了一个东西。
“明日,你带小圣走,之后的事情我会安排,这是洗颜药,可以洗掉小圣脸上的字。”
雅格月一把接过药瓶,不解:“你现在要给他洗掉,当初为何又要给他刺上去!”
想要洗去脸上的刺字,疼痛不亚于当初刺字时的痛。
那种痛,就像是把整个皮肤都生生的刮掉一层皮,药液深入皮肤中,不亚于切肤之痛。
雅格月看左神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刺上了又要给他洗掉,这人真是奇葩,令人捉摸不透。
左神凉凉的看了雅格月一眼,虽然隔着帽子看不到左神的眼神,雅格月却觉得浑身一凉,就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雅格月不自然的退后两步,举起手:“好了,我不问了,你别这样盯着我。”
左神一甩袖,转身大步离开。
“让他换一个名字,终此一生,不要再让他靠近天行道一步。”
雅格月看着手中的药瓶,良久,还是把药瓶放进怀中。
人心,果真是难看透的东西。
左神的念头,他看不透,左圣的心思,他也从未看透过。
不管雅格月和左神之间谈话如何,至少左神此人将定文王此人看透了。
定文王记事起,就已经是定文王府的小世子,定文王府封地富硕,金银财富全部入了定文王府的后库。
无冕之王四个字,就是定文王脑海中最清晰的念头。
身边之人的追捧,让他的野心更为膨胀。
这些年,他也派了些人去皇城,混进皇宫。
虽然是能够打探一些消息,却怎么也混不到皇上身边去。
若是能够杀掉小皇帝就好了,无数次,定文王心中都会涌起这个念头。
后来,天行道找上了门,再然后,定杰王找上了门。
定杰王向来心醉花草,无心政事,况且他的封地偏远贫瘠,远远比不上定文王府的势头。
“二哥,我向来醉心诗书花草中,你也是勤恳为政,将封地打理得井井有条,这里早就成为了我们的家。可再过些年,我们的封地被收回去了,那可怎么办才好?我们向来自由自在惯了,又怎么好回皇城那个牢笼中被束缚住呢?”
定杰王短短几句话就说到了定文王的心中,越到四十年之期,他们心中就越急切。
谁都不想就此罢手,也不想就此老老实实的回去当一个空有名头的王爷。
心中念头鼓动之下,终于,他还是选择了那条道路。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天行道竟然会失败,天行道一败,他也就跟着败了。
更可气的事,郁承杰这个小人,竟然敢踩在自己身上上位。
无冕之王,哼,到现在,定杰王才成了真正的无冕之王。
而他
定文王心中怒意翻腾,为他人做嫁衣,为他人做嫁衣,这句话反反复复的在他心中涌动。
可是在愤怒,又有何用。
定文王坐在房中,看着桌子上堆积起的一封又一封加急军报,却没有了去翻开它的勇气。
军报中,无外乎又是哪个城未守住,被镇国军以及定威军攻破,请求支援。
可是,现在青溪城都快成为孤城了,他又该拿什么去支援。
定文王手微颤,他拿起笔,还是翻开了最上面一封急报。
“镇国军势如破竹,在过半日就抵达勒门城,十万火急,还请王爷派军增援。”
定文王手中笔再握不住,脑中的某根弦轰然断裂,笔落下,急报上沾染上了红色,就像谁落下的血泪,触目惊心。
勒门城之后在五个城被攻破,青溪城就真正迎来灭顶的那一天。
到时候,整个定文王府,都会葬送在烽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