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消散无痕,金尾鲛人就像是一个恍然中的梦,梦醒来之后,再窥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气息与温度。
“天女。”
红尾鲛人惴惴不安的立在千墨面前,声音很是忐忑。
千墨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她不明白,为何她明明是站在水波荡漾的湖面之上,却不会掉落到湖中。
“你们说的"天女"是我?”
千墨看着红尾鲛人忐忑不安的神情,微微挑眉。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感觉不对的地方究竟是何处不对了。
从进入林子开始,她就已经踏入了一个迷林,她向前走的方向其实一直循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而来,距离湖面越近,香味就越浓郁,而她们也在这股香味中慢慢陷入了了迷梦中。
这股香味太自然了,它就像是从她们走过时,路旁的小花散发出的浅浅香味。
林子中最多的就是花草树木,而散发着香味的花朵更是数不胜数,这般自然下,也才能将风沫都骗了过去。
“是的,您是天女,鲛人一族已经再此等候了您两百多年。”
红尾鲛人火离神色很是恭敬,她对千墨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鲛人族之礼。
“天女是云海鲛人一族的希望,也是火离再此等候的最后一个希望。”
火离身后的小五小七拉着火离的衣角,探出小脑袋看千墨。
千墨的金色面具从踏出湖中时就已经破碎掉,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了面具遮拦,一张绝世无双的容颜就露出出来。
小五小七怔怔的看着千墨,脸上闪过困惑的神情。
千墨看着小小的蓝尾鲛人,看到她们相似的脸上同时露出纠结的神情,笑了笑。
“火离,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天女,是魔景引您前来的。”
魔景,刚刚那个金尾鲛人,她究竟是有何种执念,宁愿死也要将千墨引来。
想到魔景,火离轻叹一声,她发现,或许她从来就没有明白过魔景,她就算万般魔障,到最后,她还是不忍心伤害天女身边的人。
火离却是不懂,就算有人真的能和鲛人一族一样,转生重生而来,可是记忆经历全部都空白一片,她又怎么会是以前那人呢?
火离微微侧身,手中拿着的拐杖轻轻一甩,湖面上就结出了一条冰路。
这条路,直接通往瀑布之下。
“天女,请。”
千墨微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微微蹙眉看向湖边倒了一片的人。
“她们何时会醒来。”
“天女不用担心。”
火离手轻挥,点点晶莹剔透的冰花向夜沫她们飞去,一人一朵,落在她们额心处,消失不见。
“这是鲛人族特有的梦魅之术,等她们做完这场美梦,自然就会醒来了。”
火离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只是她们醒来之后,就再也记不得云海鲛人之事了。”
云海鲛人梦魅之术,是鲛人一族特有的天赋能力。
梦魅之意可一分为二,一为美梦,二为恶魅,梦中是喜是惊,皆看施法之人的心情喜好。
梦魅之术并不能轻易施展,其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可缺少,若不是魔景再不奢望转生之机,以自身生机为媒介,她也不可能同时让这么多人身中梦魅之术。
千墨衣衫翻飞,行走在湖中时,身上气息渐渐淡漠。
夜沫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好似想要睁开眼睛,可终究还是未能睁开眼睛。
等到千墨的身影消失无踪,这躺倒在地的人,依然没有一个人醒过来。
这个湖就像是没有界限,走了许久也未曾走到尽头。
小五小七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相互追逐嬉闹,鱼尾扬起湖水洒向空中时就像晶莹的玉珠,一颗又一颗,串着落回湖水中。
火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宠溺的看着小五和小七。
虽然她向来对小五小七严厉,可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她们云海鲛人一族现在也就剩下她们三人了,她已经承受不起小五小七也出事的后果了。
其余的族人静静的沉睡在深蓝的海底,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新的族人从梦中醒来。
“你们在这里待了两百年?”
千墨看着湖中盛开得荷花,伸手轻轻拂过一朵荷花的花瓣。
这个地方,就像是人梦境中构筑的地方。
想要有湖水,于是就有了无边无际的碧湖,想要有花,于是在湖中就凭空生长起青翠漂亮的荷花,想要有小动物,有风,有太阳,于是有了永远暖暖的挂在天间的暖阳。
“火离在这里守了三十年,小五小七才刚刚出生十年。”
云海鲛人就像是上天的宠儿,她们无忧无虑的生长在云海之巅,那里传说中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每一个云海鲛人都有漫长的寿命,相比旁人而言,两三百年的寿命已经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对于云海鲛人而言,长长的寿命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种难言的孤寂。
云海鲛人无法离开云海之巅,也不能让别人看到她们,她们就像是被神遗忘的宠物,身边相伴的只有族人,孤单的生活在云海之巅,待生命时限一到,就静静的沉眠,等候着下一次转生之日到来。
“你们不能离开云海之巅,为何现在又会出现在这里。”
千墨脚步慢了下来,她们已经走到了湖的边缘。
边缘处,赫然是一座小小的庭院,长长宽宽的青石梯从湖边延伸而上,院门旁,一颗宽大的红枫树静静飘落着叶子。
千墨微微勾唇,看,这里果然不该是真实之地,否则这个时节,又怎么会有这般漂亮的枫叶。
“火离只知道,要在这里等您的出现,云海鲛人为何会出现这里,火离也不知晓。”
火离站在湖中,对着千墨微微躬身。
“天女,火离只能送您到这里。”
那座院子,她们一步也踏不进去。
千墨抬头,看着院门上悬挂的刻画着"苍茫居"的牌匾,心中微微一动。
千墨抬步,拾级而上,风吹起枫叶在空中盘旋,最后枫叶轻飘飘的落在她面前的青石板上,铺成了一条回家的路。
推开院门时,时光也好像停留了下来。
煮好的香茶还冒着袅袅热气,小亭子中书卷半开,好似主人会随时回来翻完剩下的半册书卷。
一片枫叶从千墨眼前飞过,千墨目光随着枫叶而动,在枫叶飞到半开的房门旁时,一只微微透明的手却接住了它。
一个人倚靠在开了一半的房门旁,笑着看着千墨,就像是迎接久行归来的旅人。
“你来了。”
这句话,已经是第二个人对千墨说了。
千墨看着倚靠在门旁笑着看她的人,这个人的容貌赫然就是画像上的郁苍舞。
已经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饶是胆大如天的人,也不定会惊得晕过去。
可千墨心中却奇异的没有太多的波动,她看着郁苍舞,这个明明是她先祖的人,就像是她们很久前就熟悉至极一般,原本飘忽不定的心突然就有了一个归途。
“来。”
郁苍舞身形一转,就坐到了矮桌旁,她的身形透明,却又不能单单以一个"鬼"字来玷污了她,她看起来更像是九天之上的神明,而不是一个阴魂。
她招手,示意千墨坐过来,茶水轻荡,细细的茶水就倒入了瓷白的茶杯中。
千墨静静走过来,盘腿坐在郁苍舞对面,看着她倒茶。
“这么多年,你终于来了。”
郁苍舞笑着撑着自己下巴,宽袖一挥,带着笑意看向千墨。
“先祖。”
千墨看着郁苍舞,想了想,还是叫出一个不怎么会出错的称呼。
“先祖?”
郁苍舞听到千墨说的这两个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唇,笑着摇了摇头。
“明明你就比我老,这样一来,反倒是我比你老了,唉,真是可惜。”
千墨沉默,她虽然好似碰触到了一点点的边,可是与全部的真相相比,她依然就犹如一个三岁稚童。
郁苍舞看着沉默的千墨,眼中的笑慢慢沉淀了下来,她看着千墨,就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郁苍幽。”
千墨的手一颤,她猛地看向郁苍舞,就看到她明明在笑,眼角却留下一行泪。
“郁苍幽,这是两百年前你的名字。”
郁苍幽,千墨静静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良久,她摇了摇头。
“宗谱上并没有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一段无人可知的传奇。”
郁苍舞笑开,把茶杯放到千墨面前:“尝尝看,这是你最爱喝的茶。”
千墨端起茶杯,轻轻喝下一口,这一口茶水,却让她清醒了一点点。
“我不是她。”
千墨叹了口气,放下茶杯,茶杯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红枫叶飘落,落到庭院中,莫名染上了几分萧瑟。
虽然这里很熟悉,熟悉得就像她真真切切的生活在这里一般,可是千墨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
“我不知道郁苍幽究竟是谁,可是我知道,我和她不一样,郁千墨永远也不可能是郁苍幽。”
“或许你说的对。”
郁苍舞看着千墨的容颜,静静移开了目光:“她说过,有一天她会回来,所以很多人就信了,一直在等她。”
“可是啊,她这个骗子。”
郁苍舞看着自己掌心,摊开的掌心平滑,没有一点纹路。
“原本我们以为一年两年,她也就回来了,等到我们都已白发苍苍,才知道,她早就狠心的丢下所有人先走了。”
“所以今天,我要给你说一个故意,可以算作是你的故事,也可以当做不是你的故事。”
说到最后,郁苍舞自己也被逗笑了,她伸出手,落在半空,轻轻描绘着千墨的容颜。
“只是啊,千墨你要知道,有一个名叫郁苍幽的人,当年做了何等惊天动地的事,她是英雄,可是到死,她都不想把名字刻到郁家宗谱上,不管你是不她,你都应该知道这个故事,然后将她的名字一代又一代的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