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把司农官给我叫来!快!”
回过神来后的崔婉容命令车夫马不停蹄的入城喊司农过来估算亩产。
杜如晦则走到了青麦地前,手指想捏又不敢用力的“温柔”按压着麦穗。
看起来比捏自家儿子的脸蛋还小心。
很鼓。
没有空瘪。
哪怕这个表皮,都能察觉到里面的生机盎然……
他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把手指探到了麦苗下面的泥土中,温柔的扣出来了一个坑后,直接看到了那繁盛的根须。
看完,小心翼翼的重新掩埋。
又起身看着那随着微风飘摇的青绿……
没来由的,他的耳朵里出现了一股莫名的鸣响。
甚至,他还听到了自己血液的奔流之声。
这些声音振聋发聩,让他有种轻微的不适感。
但这种不适感很快就化作了一个声音。
“老杜,咱们从一人救起。”
道长的声音如同洪吕大钟,荡漾在他的脑海,逼迫他偏头,看向了那坐在田垄上,同样盯着青麦在发呆微笑的道人。
来河东,救流民,还不算晚。
一个挨一个,救得所有人,才算完。
道长……你是这意思吗?
他想问,可又有些问不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
就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的慌。
想了想,他走到了李臻身边:
“没事吧?”
“没事啊。”
面对老杜的关怀,李臻一咧嘴:
“我正过瘾着呢。”
“……确定没事?”
杜如晦满脸的不信。
他可是听玄奘说了,在翔县的时候,道长弄出那一片高粱地,弄的都快九窍流血了。
虽然他不知道翔县那片地多大……可眼前这一片青绿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真的没事?
可李臻依旧点点头,满眼畅快:
“真没事。”
他没说谎。
因为确确实实,来自逆流的冲击被守……算了,还是先不给人家起名了。不然万一人家不喜欢某个名字,给自己穿小鞋可咋办?
面瘫病娇不能惹,这是铁律啊。
总之吧,在对方帮自己承担了所有来自逆流的冲击后,虽然对于和光同尘的运用不是本质上的增强,但至少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已经没有比这个再好的结果了。
所以,他真的没事。
充其量是神念消耗过多而已。
但神念这东西是可以恢复的,现在的损耗……给他个大半天的功夫,或者好好睡一觉,绝对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而杜如晦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真是连诏狱司的审讯手段都使出来了,确定道长似乎真的没说谎,心里那份担忧这才消退了一些。
这时,崔婉容走了过来。
再也没了往日那副温婉淑仪大小姐的形象,提起了裙角,蹲在了李臻身边:
“道长。”
她语气温柔:
“可需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
李臻摇摇头,接着冲她问道:
“崔居士请司农官过来可是为了看亩产收成?”
“不错。”
见他嘴唇有些苍白,崔婉容其实挺想让他去休息的。但她不会强迫他去做什么,所以就蹲着陪着他聊:
“农事的话,我不算精通,所以只能给出个大概估算,具体还是要让司农官过来探查。”
“估算!?”
李臻一听,赶紧问道:
“那依崔居士所察,这亩产……能有多少?”
“……约有石二到石半之数。”
重新起身的女子仔细看了看后,给出了结论。
石,就是一石。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到石的亩产。
一百五六十斤。
按照后世的说法,隋朝这边的一斤大概六百五十克左右。
那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按照亩产一百五十斤来算,这放到后世也是一亩快二百斤粮食了?
虽然没后世那种亩产六七百斤那般夸张……毕竟生产力差距摆在这。
可一亩就按照最理想的200斤粮食来算,平均按照一人一日足数一斤粮来算,这一亩地,就够一人吃200天……
当然了,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每日半斤粮,节衣缩食能不能活?肯定也能。
来年的麦种肯定也能留出来!
在加上自己和老杜带来的这种保存食物的手段,以及那滔滔黄河水中……不敢说取之不尽,可至少几条河加起来的鱼,总能让老百姓隔几天开一顿荤食了吧?
吃鱼肉还能避免夜盲症……
蛋白质高,对身体还好……
嗯?
李臻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走岔路了。
明明不是为了让百姓不至于冻饿饥寒而死么?这怎么连几天吃顿肉都开始考虑上了?
哎呀,会不会太招摇了?
不行,得低调点……竖弗莱格容易遭雷劈啊。
可饶是他这么想……嘴也越咧越大了。
不自觉的看向了老杜,却发现杜如晦同样在看着他。
虽然不清楚自己和老杜想的是不是一样的东西,这此时此刻的哥俩却同时笑出了声:
“嘿嘿嘿……”
那股终于看到了阳光的心情,此时此刻恐怕只有俩人心里才清楚吧。
不过……李臻终究思考的还是远了一些。
就听他忽然来了一句:
“咱俩是不是得分开了?……嗯,确实,咱们俩还是分开罢。”
“……”
杜如晦一愣。
可下一秒,他就明白了道长的意思,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而一旁的崔婉容听到这话后同样一开始是疑惑,可反应过来后,她点点头:
“若按照道长的想法,确确实实可能分开会好一些……道长无需担忧,只要道长开口,我……崔氏自然会替道长分担种粮之责。而只要实行的当,今年的河东绝计不会出现任何饥寒之事,说不定……可以过一个丰收之年!而若真的如此,道长当居首功,被河东百姓设立祠堂供奉,青史留名!”
“……”
“……”
实话实说,崔婉容能猜到道长的意思,杜如晦……包括李臻在内都不意外。
别忘了,河东的事情能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这兄妹俩的功劳同样不少。
若不是他们想出来了安定流民之法,恐怕李臻和杜如晦现在还在满河东转悠,找河沟抓鱼熏肉呢。
所以,几乎可以说,包括那带着徒弟指着麦种在诉说教导着什么的玄奘在内,这些人都对如今河东那前景越来越明朗的美好未来打下基础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谁都不差,都是好样的!
于是,杜如晦开始思索。
片刻,他点点头:
“确实如此。若……这河东真的再无什么波澜的话,那么那些流民的招募也只是时间问题。昨夜我还在想,按照咱们看到的流民分布图上的情况来看,从沿途补给,到运输,在到招募折返……预计时间在两月之内便可以完成。”
而作为一起趟过上洛、弘农两郡每一寸土地的李臻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
“两个月,河东我同样能带和尚走完!不过……你得给我找一个熟悉地形的向导。还有几日就是五月,还有三个月麦子成熟,时间是来得及的。倒是,数万流民前来于栝时,我一定保证你看到那漫山遍野的金黄,如何?“
“……呼……”
杜如晦没直接回答,只是因为道长话语里描绘的那副绝美的江山图景,呼吸都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接着就听李臻又说道:
“所以,向导,是重中之重!”
可话音刚落,忽然,听的旁边的女子来了一句:
“那不如便让小女子担任,如何?”
“……?”
“?”
俩人齐齐扭头,就见女子温婉一笑:
“二位无需如此,小女子虽说对河东之地的地形山川了解不甚详细,可我崔氏的亲朋好友同样很多。无论是地方豪强还是雄踞一方的大族,谁,不得给小女子的姓氏三分薄面?更何况,这本是青史留名之举,既然知道了,却不能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难道等道长与世兄名垂青史时,小女子只能扼腕叹息,忧伤遗憾不成?所以,向导一事,便交给崔氏吧,二位意下如何?“
……
“二师,老师他们在聊什么啊?”
正在从玄奘那学习如何养护青麦,以及五谷与人息息相关知识的小道童看着李臻那边,好奇的问道。
玄奘同样看了那边一眼,眉眼里的笑意中满是和煦与温柔:
“聊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玄英你要记住,人,只要做正确的事,便是慈悲。若事只关己,便是对自己的慈悲。而若心怀天下……那便是世人之幸,也是这天下最大的慈悲。”
“呃……”
道童歪了歪头,思考着二师这番话。
片刻,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认同之色:
“玄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