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迪看向窗外夜色，那天晚上，夜色也如此刻般漆黑、深沉。

看着窗外，看着看着，这个男人的心就飘回了数天前的那个晚上。

乌加勒古堡自建成以来，渡过数百年风雨，却从末像这一刻般寂静萧瑟。罗迪就站在古堡前的广场上，曾经这里灯火通前，宾来客往。当古堡举办宴会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热闹。为这座古堡服务的工人、厨师、护卫以及这些人的家眷凑到一起，足有两千余人，硬是凑出了一个莱温小镇。

这是古堡的辉煌，是贝思柯德的辉煌。

然而现在，城堡一片昏暗，十室九空。非但古堡如此，便是莱温小镇也是人去楼空。

都走了。

在莫比特没有通过视频会议和各个家族的家主通话之前，罗迪便遣散了贝思柯德最后一班人。家族护卫全部被他拿去护送堡里镇上那些老弱妇孺离开，非但是乌加勒古堡，事实上其它家族也陆续将家族成员送往地表，只是没贝思柯德做得如此干脆彻底罢了。

现在仍留在古堡的仅有罗迪、哈克、管家海辛以及海德里克。偌大一个古堡，如今只剩下四人，就连罗迪嘴上抽着的雪茄，那烟头的火光也写满了寂寞。

脚步声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罗迪皱眉转声，不料从古堡大门进来的却是霍恩和安娜。

“父亲？”罗迪大步迎上。

霍恩拄着拐杖，看着黑灯瞎火的城堡道：“从我们先祖建堡那日起，这座城堡就从来没有这么萧瑟过。”

罗迪叹道：“我应该先和你商量的。”

“商量什么？”霍恩笑了起来，伸手一拍罗迪的肩膀道：“你如今是一家之主，无论什么决定我都举双手赞成，你无须和我商量什么。罗迪，霍恩的年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你在这里等等，我进去和剩下的几人见一面，然后……”

“就让我们放开手脚干一场吧。”

霍恩大步走进了古堡主楼，片刻后，楼中传来惊呼和压抑的哭声。

罗迪咧嘴傻笑，全然没有一点家主形象地跳到一辆飞车车前一屁股坐了下来，还顺便扯开了领口两颗扭扣，然后看了看安娜道：“你不回去？”

“老爷也叫过我回去，但墨菲已经转移到完全地方了，现在这里更需要我。”安娜双手环胸，接着又低头道：“我注定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罗迪笑吟呤道：“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雷纳打小没怎么管教过。不过现在我倒是庆幸那小子没在地球，听说他本来要回来，还好，弗丁替我按住了他。”

“弗丁不回来吗？”

“他想回来，我没同意。”罗迪耸肩道：“总得有人守住条退路不是。”

安娜“嗯”了声，也没再搭话。这时霍恩从古堡里出来，哈克和海辛跟在他身后，霍恩对安娜打了个手势：“你送他们两人离开，安娜，他们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老爷！”安娜岂会不知，如果答应的话，她就别想再返回巴比伦了。

霍恩摇头，不容她拒绝。安娜只能低叹一声，带着哈克二人坐上飞车离开。罗迪朝古堡其中一个还亮着灯的房间看了眼，皱眉道：“他呢？”

“我本来想让他离开，并且彻底脱离家族，以后他要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霍恩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可他不愿走，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他了。”

罗迪想了想，说：“海德里克那个家伙，说到底其实是想让父亲你更关注他一些罢了。从小到大，无论在什么场所，他都要站在最耀眼的位置。因为在那里，你就可以一眼看到他了。只是……”

霍恩朝那个还亮着灯的窗口看了眼，然后学罗迪一般坐到车盖上，用藏着名刀秋滟的拐杖朝古堡点了点说：“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对你最为严厉，因为你是大子，觉得你理当承担一切，甚至连弟弟妹妹的担子也得由你一并挑起来。所以我对你最苛刻，但凡最危险的事也都交由你来办。罗迪，你是否为此恼过我？”

罗迪尴尬地笑了笑，点头说：“有时的确会有这种想法，特别是小屁孩的时候。那时候就在想父亲你偏心，别说小妹和老四。就连对老二也比我好，也就老三苦哈哈地跟着我一起熬。”

“我确实是偏心。”霍恩承认道：“你是长子，老三的天赋则大出我的意外。别看他一声不吭的，其实他比你更早突破了三十级。”

“妈的我就知道那小子肯定藏着掖着。”罗迪一巴掌甩到大腿上：“我说没理由连我都已经迈过了三十级，那小子还在二十七八级打转，藏得可真深啊老三。”

“老三总是一付不近人情的模样，可有些事他不会说，却会去做。这点和老四正好相反，老四啊……”霍恩突然向罗迪摊开了手掌：“给我来一根。”

罗迪一脸肉痛地掏出一条雪茄道：“这是最后一根了，你慢点抽。”

霍恩忍不住用拐杖轻轻敲了敲他的大头：“当上家主后反而小气了，你这混帐小子。”

罗迪嘿嘿傻笑。

霍恩抽了一口雪茄，吐着烟圈道：“我对老四寄托了太多的愿望，特别是兰妮走了之后，我几乎是把对兰妮的期望，也放到他的身上。如果说老四今天会走到这种地步，除了他自己扭曲的野心之外，我也有一份责任。正因为我对他期许太多，他才会产生了某种错觉吧。”

“某种我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的错觉吧……”

“父亲。”罗迪想安慰下这个老人，可话到临头却不知怎么说，只能拍拍他的大腿。

霍恩微笑着反握罗迪的大手，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我最疼的还是兰妮。因为她是你们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一个宝贝，兰妮还没不到三岁，你母亲就走了。那时候她还那么小，甚至还不懂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我每次看到她那稚嫩的脸孔，就忍不住想哭，特别是她半夜醒来哭着要找妈妈的时候。可她已经再也不着妈妈了啊，可怜的孩子……”

“可我不能哭啊，甚至不能悲伤。因为我是家主，我必须坚硬得像钢铁，才不会让我们的敌人趁虚而入。所以你们都怕我，那个时候我总是板着脸。只有在夜里，在你们都睡了的时候，我偷偷看上你们一眼时才能笑。我不止一次发誓，会用尽所有的力量来保护兰妮，保护你们。可到头来，兰妮仍旧离开了我，然后在某个我所不知道的夜里，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还那么年轻，本来应该活得比我更久、再久一些。当找回艾伦的时候，我不止一次责怪自己。如果那时我没那么骄傲，如果我肯放下一点尊严，那么现在，是否结局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可是啊……”霍恩抬头看向那深沉如墨的天空：“都过去了。过去的事，哪怕再怎么懊悔也好，都无法挽回了啊。”

“父亲，别说了。”罗迪用力握住老人道：“小妹不会恨你的，艾伦也一样。那个小子打从心里敬爱你，当时以为你遇难的时候。他的悲伤，他的愤怒，我都清楚感觉到了。有这样的儿子，可见做为母亲的兰妮，也是从心里敬爱你的啊！”

霍恩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没错，无论兰妮还是你，或者哈克，你们都是我的骄傲，永远的骄傲。”

罗迪浑身颤抖，他得拼命地克制自己，才没让胸口那股澎湃的情绪暴发。然后，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落到身上。

霍恩眼神由热烈化为了冰冷，他冷哼一声道：“来了。”

罗迪抬头。

夜空依旧阴沉，厚重的铅云除了黑暗，只有黑暗。可是在那黑暗之中，隐约有低沉的啸音响起。突然一点火光在黑暗中闪现，接着火光越来越盛，最终一条火流破云而出，划过夜空，斜斜朝着远处掠去。

那是一艘被击落的战机。

更多的火光在云层中亮起，火光驱散了黑暗。纵使人在地面，仍然可以看到那笼罩着整个夜空的铅云后，不断有火光乍现，更有爆炸声此起彼落。

突然一股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飓风刮开了云层。

罗迪瞳孔收缩，那云海之上，双方战舰纵横来去，漫天光雨穿棱往来，每一秒钟都有飞舰爆炸的画面，就这么忠实地映落在罗迪的双眼里。原来在他们闲聊的时候，尼尔姆人和地球联邦的战斗早已经在高空上演。而在那高空战场的更上方，一片阴影正在扩大。

那是尼尔姆人的歼星舰！

几乎和整个巴比伦同样庞大的歼星舰正在进入星球内部，于是那片阴影的周围多了一圈火光，那是星舰经过大气层摩擦导致的异象，看它来势汹汹，完全是冲着巴比伦来的。

在高空中做生死搏斗的敌我战舰，无论情愿与否，都不得不从歼星舰的轨道上远远避开。否则不用歼星舰开火，单是推进的气流就足以让战舰失控坠落。这时，巴比伦上所有武器平台都进入了充能阶段，不断抬升的能量气息庞大到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感觉得到。

当然，现在巴比伦上已经没有平民，仍然留下的不是军队，便是各大家族的强者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