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皆吻得气息不稳。
连煜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俯身压了下去。
来不及有过多的话语,两人仿佛要把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应小蝉目光迷离,才知味,又被连煜抱起来换姿势。
她羞得不敢去看他面容神情,只紧紧地勾着他脖子,脑袋挨着脑袋,在无边的欲海中沉浮。
连煜忽地说了句:“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应小蝉尚未明白他的话:“我想看什么?”
“你之前总在说。”
连煜叫她睁大了眼睛仔细看。
微风轻拂过水面,荡起一阵涟漪。
一只小舟在大海中起伏,完全地不由自主了。
应小蝉身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可心狂跳的速度却没有从未慢下来。
她不敢去看连煜,只是双手拉着被子,慢慢地把脸埋了进去。
连煜一把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捧住她的面颊,再抬头,却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应小蝉内心两种情绪交织着。
她少女时所有的幻想,已经在今日盖棺定论。
她喜欢上的人,是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模样,她的喜欢,也让她落到尘埃里去了。
做一个男子的妾,而这男子即将娶妻,自己竟还如此恬不知耻地与他这般云雨。
“哭什么?”连煜将她拥入怀中,嘴唇贴着她的耳朵问,“疼?”
“不是为此……”应小蝉双目失焦,低声喃喃,“你就要娶妻了……”
“傻瓜。”
连煜松开她,轻笑一声,从床上起身,去捡地上散落的衣物。
他穿戴好衣冠,收拾妥当了,从怀中摸出一物,放到应小蝉的枕边。
应小蝉转头看,是那根簪子,他娘的遗物。
“别再弄丢它了。”
“你要娶妻了,给我做什么?”
连煜叹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
突然间,一道身影映在了门板上。
连煜警觉地抬头望去,认出那是吴嬷嬷后,才松一口气。
吴嬷嬷极懂分寸,不多问,不多说,垂首站在一旁,等连煜从屋内走出来。
“世子,侯爷叫您去前厅一趟。”
连煜一听,眉头微皱,望向漫天的灰色水汽。
“他找我做什么?”
“长公主来访。”
连煜心下一沉,不过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是迟早要面对的。
回头望一眼,透过绢布的屏风,影影绰绰地看到她还睡在床上,连煜对吴嬷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吴嬷嬷讶异了一下,很快地便心领神会。想起今天府门前发生的事,连煜对应小蝉到底心意如何,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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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从长廊下走过,听着廊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情本该被一阵阴云笼罩,只是连煜却从心底里咂摸出一点欢喜。
一颗注定孤独的心从未鸣叫,却得到了另一颗心的垂怜。
应小蝉总说谢他的恩情。
可只有连煜才知道应小蝉彻底地改变了他生命的某一部分。
他不再是谁的刀,而变成了一个人。
长公主身份显赫高贵,几乎从不出门,而今日又下着狂风暴雨,她竟还亲自来访,必是为了长宁郡主的事。
连煜知道,长公主和隆兴帝感情深厚,她的话几乎等同于圣旨,此番必有一场硬仗要打,但是他绝不退后半步。
指尖上似乎还残存着抚过她长发的触觉。
几个家丁也从廊上走过,见连煜经过,忙垂首站在一侧。
等连煜走远了,其中一人才说。
“你们刚才看到世子在笑吗?”
“世子从来不笑,你一定是看错了。”
那人原先很笃定,此刻又糊涂起来,是呀,连煜从不笑,定是自己发癫,错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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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煜甚少到前厅来,他与常胜侯之间,虽是义父子相称,但关系势同水火。
前厅外的墙上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发着暗,叫人看了就心生寒意。
迈入前厅,连煜一提衣摆,单膝跪下:“孩儿见过爹爹。”
他低头,但视线所及之处,瞥见一袭华丽袍子的边缘,那袍子用的是最上等的绸缎,上面用金线缀了夜明珠上去,大放华彩,叫人不敢直视。
“抬起头来。”长公主说。
连煜抬头,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这位帝国最荣宠的长公主。
依稀能看出长宁郡主脱胎于她的长相,不过相较之下,她的倨傲是已经渗进了骨子里头,藏在举手投足之间,权力与地位叫她浑身笼着一种贵气,但是坐在那里,就有说不出的威压。
长公主仔细地瞧着连煜,是有张好皮囊,不过看似温顺的眉眼中有藏不住的桀骜。
“难怪了。”长公主说。
难怪她的掌上明珠对他念念不忘。
女儿看得上他,倒是这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长公主知女儿的肚子,过些时日就要瞒不住了,而今日女儿私底下找过连煜一次,归来时依旧愁容满面。
她的女儿,几时有过得不到的东西?
“有这么个义子,侯爷好福气。”
常胜侯捻须:“长公主言重了。能得您青眼,是他无上荣耀。”
长公主抬手,叫连煜起身。
“本公主要将女儿许给你,不知你是否愿意?”长公主轻飘飘地扔出这句话,等着他感恩戴德的跪谢。
向来都是这样。
她施舍出去的恩宠,总是被感激涕零地接受。
她习惯了。
可连煜不动。
常胜侯瞥他一眼,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瓷器与桌面触碰的时候,发出细小的脆响。
是常胜侯的不满。
连煜依然没动。
“这孩子,昏了头,还不快谢恩?”
常胜侯面色不悦,出言提醒。
长公主看向连煜,虽知道他向来不拘一格,只是,一直站着不动没有表示,未免太失礼了。
“多谢长公主抬爱,只是……”
连煜再拜下去:“这桩婚事,我不能答应。”
长公主手上的茶杯晃了一下,她抬起锐利的眼眸,重新审视了连煜。
如果她没有听错,常胜侯这个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野种,拒绝了与郡主的婚事。
常胜侯眸色一沉,也重新地看向连煜,他这个义子,从来都不是一条听话的狗,他怎么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也许是时候重新让他记起他的身份。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做主。”
常胜侯寥寥几个字,是命令。
长公主面色难看起来,心中盘算,若不是女儿对他实在情根深种,这颗高傲的头颅她非得拿下来当酒杯不可!
“看来,今天本公主来的不是时候。”长公主起身。
常胜侯躬身道:“我教子无方,叫长公主您见笑了。”
“那就好好管教。”长公主瞥了连一眼,拂袖而去。
什么狗东西!
不识抬举!
看来是非得叫他吃些苦头才是!
“恭送长公主!”
待长公主离开后,常胜侯叫连煜跪下。
“将本侯的鞭子取来!”
众家丁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去。
常胜侯说的鞭子是供在祠堂的,从前随他征战沙场的那条。
鞭子上有无数细小的铁钩倒刺,一旦被碰着,人非得掉一层皮肉不可。
这父子间的事,总是会过去,可这递鞭子的人,可就不一定能幸免了。
“耳朵都聋了吗?”
常胜侯闷哼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霎时间,桌面从当中碎裂开来,上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噪音。
家丁们一看常胜侯真的动了怒,忙去祠堂,把那条鞭子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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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小蝉侧躺在床上,睡不着,但方才又消耗太多,乏得很。
手上握着那根簪子,映着她苍白的面庞。
她向来把陪伴连煜,当做报答他照拂族人的恩情,可是,此刻她心底里却乱得很。
连煜当众把应小蝉扛起来丢进了房里,这消息,岂能不传到薛莺儿的耳朵里?
她一怔,竟生生地将手中的簪子给掰断了。
“你没诓骗我?”
丫鬟说:“那还能有假?前院的人都看着。北燕人还咬了世子一口,真的是野蛮。”
薛莺儿跌坐在凳子上,匣子里的珠子散落一地都无心去捡了。
倘若从前她对连煜的垂怜还心存一丝幻想,那么今日所有幻梦就全都醒了。
丫鬟见薛莺儿这幅样子,免不了想安慰她几句。
“薛姨娘你也别着急,听说今日长公主来府,商量世子与长宁郡主婚事,那北燕蛮子得意不了多久。”
“竟有此事?天助我也。”薛莺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来,她讨不到好,应小蝉也别想骑在她的头上。
“走,去会会她!”薛莺儿带着丫鬟,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应小蝉在的屋子。
因她们走路的声音极细小,而屋外又连绵地下着大雨,应小蝉趁机在自己的心事之中,也更听不到其他人进来的脚步声。
直到薛莺儿在床边坐下,抬手抚上应小蝉修长光洁露在被子外的小腿,她才有所察觉。
“你做什么?”应小蝉发现薛莺儿,慌忙地坐起身来,用被子把身体捂得严严实实。
可她脖子上那些青紫的吻痕,她看不到,也没遮住。
叫薛莺儿看见了,只道应小蝉是故意露出来耀武扬威的。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这么恬不知耻。”
应小蝉习惯了薛莺儿的阴阳怪气,并不理会她。
“明明有走的机会,却非要留下来做妾,我看你是独一个,”薛莺儿蔑视道,“世子都要娶妻了。”
“不会的!”应小蝉攥紧了手中的簪子,坚定地摇头,“不会发生那种事。”
“有时候,我是看不透世子的。”薛莺儿说,“可看了你方才的模样,我全都明白了。”
应小蝉捂住耳朵,不要听薛莺儿说话。
薛莺儿非要掰开她的手,叫她听。
“长公主都亲自来商议亲事,难道还会有假吗?世子为了睡你,倒是什么谎话也说的出口。不过,你确实生得美,连我这个女人见了,都忍不住想把你压在床上。”
应小蝉生得白,丁点儿的变化也藏不住。
薛莺儿见她鼻头微红,心下越发得意了,要把她说到哭不可。
应小蝉知连煜对自己的情义,并不被薛莺儿挑拨,只是薛莺儿太讨厌,非得想个法子叫她走不可。
应小蝉于是对薛莺儿说:“你说再多,也动摇不了我半分。因为,我留下来,不是因为世子,是为了我的族人。倘若我的族人死尽了,那世子对我而言,也毫无意义。”
应小蝉才说完,忽地察觉门轻轻地被人推开了。
一道身影拉长了,正笼罩在应小蝉惊愕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