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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和解

千叶县位于东京都的左侧,东南方面朝太平洋,西侧濒临东京湾,整个千叶县的地图就像一个直立的小狗的样子,分外有趣。

上个月香木原当地的民众自发要修建一座教堂,辗转请到东京大学的修士导师,同样也是易昭的导师——石林隼。

这段时间临近毕业,论文实习还有项目接连不断,前几天刚做完一个studio,接下来就是期末的大评图。

这次千叶县的调研机会是不可多得的,学生们也只用做一些辅助工作,当地环境不错,正好易昭可以出来透透气。

唯一的缺点就是森林是没有信号的。

做完了一整日的扩初设计,回到酒店已经凌晨了。

七月的盛暑在日本郊区没有一丝作用,甚至还有点寒凉。

不知道是因为气候所致还是乔汐的那通电话。

这时房门被扣响了,来的人是易昭的同门师兄,是个很严谨的日本人叫月乃悠太。

他用日语和易昭交流:“易,去泡温泉吗?”

他们住的是一家温泉酒店,典型的日式庭院建筑风格,别致典雅。

易昭笑道:“不好意思,我还一点事情需要忙。”说完尴尬地举起了手机。

悠太偷笑:“恐怕不是吧,你是在联系你的女友吗?”

“你想多了悠太”易昭叹了口气。

“そマ?!!”悠太难以置信,自顾自说着,“惠子小姐一定会很伤心的。”

易昭无奈低笑:“好啦,不要开玩笑了,你们快去吧。”

翌日天刚亮,他就向导师提出返回东京的请求,易昭是众学生中的佼佼者,好在设计图纸也大致完成了,便没有阻拦。

坐上乘往「上総亀山」站的巴士,阳光正好,恰好能看见有一个位于鸭川河道上的石壁洞窟。

巧合之下,当阳光斜穿过洞窟,经过水面的反射,就会和水面上的倒影形成一个心型画面。

就算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但依旧美不胜收,几束光线穿透翠绿的枫叶毫无保留的射向湖面,与树影斑驳交错,阳光阳瀑布岩石还有密林交相辉映,与那澄清的湖水形成了丁达尔效应。

易昭下意识用相机拍了下来。

然后发送给了乔汐。

jr列车正在平稳的驶向东京,他打开了电脑开始准备申请毕业的文件。

乔汐再想用什么词来形容李捷。

你要说他有做出过分的事情或者冒犯到了乔汐,其实都没有,就是很古怪。

宋莹听她扯了半天,有些发倦:“不就是正在追你嘛,我觉得,他只是一个比较痴情的男生而已,你不要想太多啦。”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乔汐正写着数学作业,她开始自我怀疑,“是我自己疑神疑鬼吗?”

“大概率是。”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教室没有老师,乔汐掏出手机在抽屉里悄悄查看。

是易昭发来的一张风景图。

宋莹凑过来也瞟了一眼:“我天,好漂亮啊!谁给你发的啊?”

“一个朋友。”

“这哪啊,看风格应该不是国内。”

乔汐:“嗯,是在日本拍的。”

宋莹指着手机屏幕的一角,笑道:“诶你看,这水上倒影是爱心形状的诶,不是吧,你有情况不告诉我!”

乔汐也注意到了,湖面还泛着浅浅蓝光,幽静独特犹如仙境。

她在窃喜,羞赧别过眼:“别胡说了,不是。”

“嗐,看你表情就知道了,解释就是掩饰。”宋莹笑道。

说完乔汐将手机放回书包里。

“怎么了,你不回复他吗?”

她摇摇头。

宋莹一副了然一切的表情:“噢我懂了,你这叫欲擒故纵。”

“”

她的同桌宋莹哪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放学后下了场阵雨,湿漉漉的里里外外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潮湿气息夹杂着泥土芬芳。

乔汐买了点粥还有点心带回医院。

果不其然她又在路边遇见李捷了,但他没有反应,静静站在原处。

乔汐当做没看见,径直疾步越过他,等上了公交,她从窗外探过去发现李捷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何月不在,病房新来了一个患者,是个年近七十的老奶奶,看起来十分和蔼。

她独自一人坐在病床上礼貌地朝乔汐笑了笑。

乔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将水果摆好,又拿了些香蕉橘子递给那位奶奶。

“谢谢,谢谢,不用了。”她轻声笑着婉拒。

乔汐:“没事,我们也吃不完,不然浪费了。”

推拉之间,老奶奶还是收下了,将水果一颗一颗的整齐摆放在桌上。

乔汐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柜子里床底下空荡荡的,家属没来吗。

她没有多想,径直拉开了窗帘,阳光洒在病房里,苍白的墙壁被单也温暖了几分。

“6号床在吗?”只见护士小姐进来问道。

6号床正是何月住的床位。

“嗯,好像不在”乔汐顿了顿,“我以为她去做检查了。”

护士不耐烦地环顾了几眼:“没有,一上午都没看到人,等她回来记得通知她待会去九楼做个心脏超声。”说完在单子上划了几笔,“对了,你们医药费好几天没结了,记得这几天交掉。”

“好,我知道了。”

何月的手机打不通,于是乔汐又给冯海打了几个,一直是忙音。

“小丫头,你找隔壁那位姊妹是吧。”

乔汐心里没底:“嗯,奶奶你知道她在哪吗?”

那位奶奶说完,指了指上面。

“之前去打饭的时候,见她去顶楼了。”

蓦然乔汐脑中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何月平常就喜欢作妖,想到这里心口狂跳起来,于是匆忙的跑了出去。

电梯还停在一楼,等了很久迟迟没有上行的迹象。

索性她从楼梯爬了上去,八楼到十五楼,足足六层楼的高度。

老式医院,生锈的铁门半掩着,乔汐一推开就看见何月坐在高台上,嘴里还叼着根烟。

不知道坐了多久。

“你疯了吗!”她大声喝道,扶着双腿止不住地喘气。

今日晴转多云,没有边际的蓝天被昏白的层云覆盖。

天台之上,卷着热浪的微风浸透着乔汐的校服,渗出汗渍,也让她恍惚。

“你来干嘛?”何月瞥了她一眼,吐出的烟圈散向远处。

“如果你要死能不能通知一声!”乔汐叉着腰,碎发都黏在了额头上,“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她没有做声,一根烟抽到底又点燃了一根,明黄的火光伴随着烟雾忽闪忽现。

高台上是片平地,展眼望去,远方的高楼大厦一览无余。

乔汐气恼地走上去,坐在她的身侧,二话没说拔掉了她嘴里的烟。

“刚从急诊室出来就抽烟,嫌活的久?”她忿忿道。

换做平常何月早开始发火了,乔汐原来小好欺负,现在她可不怕她,有时候硬碰硬起来,家里能砸地乱七八糟。

这一次何月意外的平和,她扬起眉:“抽一根少一根,谁知道能活多久。”

乔汐看向她:“说这些丧气话干嘛,又不是绝症。”

“隔壁床的那个老姐姐,今天早上来的,没有老伴,没有孩子。”何月叹了口气,“要动手术,成功率就百分之二十,你说,有意思吗?要是我死了一了百了。”

乔汐想起那位奶奶,慈眉善目,心里有点堵,“怎么没意思,想活着又不是错。”

蓦然又想到了什么,“我倒是明白了,你就是害怕。”

“怕什么?”

“怕死。”

何月嗤笑了一声:“没大没小。”

“先跟你说好,这可不是想退就能退的,手术费已经交了。”乔汐顿了顿,“还有,刚刚护士又来催了,医药费还没结清。”

“晓得了,什么医院天天催催催的,待会我下去取点。”

乔汐哼笑了声:“不找你儿子要吗?天天见你给他送钱,花钱的时候就不见人影。”

何月瞥了她一眼:“瞧你没见过钱的样子,你舅舅他也不容易,能帮帮就帮帮,上有老下有小的。”

乔汐不说话了,知道外婆心里的宝贝儿子比谁都重要。

“还有,你放心,吃的喝的不会少了你,免得又拉个人出来上法院去公安局的,吓唬谁呢。”

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天乔汐得知易昭为自己出头时,有些意外也有些窃喜。

她继续说:“你上大学的钱也存着呢,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乔汐鼻子有些发酸:“谁要你的钱了,现在国家政策好,大学生都有助学贷款。”

“真犟!”何月蓦地看向她,眼神意味难明,又沉沉叹了口气,“你啊,跟你妈妈太像,犟得要命!”

这是何月第一次和乔汐坐下来好好说话,也是第一次谈起她的妈妈。

“偷摸跑去b市,说不回就不回,到后来草草把自己嫁了,遇到个天杀的男人,把命都交代在那了,没良心,这死孩子真的没良心”她指尖扣住水泥地,紧紧绷住。

乔汐能看得出来,外婆在强忍着,嘴唇都在发白。

“b市哪有这么好闯啊,大把的人前赴后继跑到大城市发展,能出头能有几个,落到个这种下场”眼眶泛红,但她还在忍着,泪水始终没有流下来。

闻言,乔汐垂着头,鼻子酸涩有些堵,说:“小时候我也会怨,为什么妈妈总是没有时间陪我现在长大了,也明白了,谁都是第一次做妈妈,做女儿的。”她哽咽住了,“其实她在的时候,我过得一点也不苦,有大房子住也有小裙子穿或许”

乔汐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或许妈妈现在还在,可能真像她所说的一样,我们都会住上更大的房子。

小时候嫌弃二十八楼的公寓空荡荡的,那又如何呢,原来最简单的团圆都成了奢望。

乔汐抽泣:“其实我们都在后悔,你在后悔为什么当年不拦住她,我也在后悔那一刻为什么不冲出去,这个结局我们都不愿意看到,也没资格指责”

还是老生常谈的话,世上没有后悔药,故人已去不可追矣,渐渐悔意成了一道疤,刻在每个亲人的心头,永远磨灭不掉。

“是啊,后悔”终于何月再也忍不住,泪水淌了下来,“倩倩再也回不去了。”

乔汐擦干净眼泪,红肿的眼睛还瞪着何月,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还有你,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认你当外婆,你对我那么坏,那么刻薄,我时常想为什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啊直到现在我还会怨你所以以后,你儿子不管你,我也不会管你的!”

眼泪擦干了一次,又淌了出来,根本止不住,到最后索性不管,任它浸湿了衣领。

突然何月噗嗤笑了出来,苍老布满细纹的手擦干她的眼泪:“死丫头怨吧,我也怨我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活明白”

“那年你刚来东宁,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恨呐,恨得要命,恨死你爸爸乔程伟还有他爹,恨得我要立马去b市杀了那些恶人”

那时的她自私又恶毒,为了自己的宣泄,恶意中伤了最亲的人。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也该怨我我自找的活该落到这个地步。”病痛缠身,无依无靠。

浮云蔽日,此刻的风好像柔和了些,何月徐徐说了许多,但乔汐耳边只能听见无数的道歉,一句接着一句,然后消散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