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咣一声,砸了下去。
这把纪简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长安是真砍。
不过,那锐利的刀锋并没有砍到她的手上,只是落到铁链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断。
这手铐是定制的,要用给志愿者,自然是质量最好的。
铁链完好无损,刀刃却卷了,她的手腕也麻了。
纪简喘了口气,怔怔看着菜刀上的血。
“砍到自己了?”她急忙去扒拉长安的手,却看到他虎口上一条血淋淋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很快连伤疤都消了,只剩下一些血欲落未落。
怎么说呢,纪简此时此刻隐隐有些害怕,她第一次直面基因的力量,长安手上的细胞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争先恐后弥补他的伤疤。
她松了手,没说什么。
长安看着那菜刀卷的口子,脸色一下子不太好,暗骂一声这是什么质量。
他随手把菜刀扔在茶几上,淡淡瞥纪简一眼,“我凭什么要带你走?你现在可是感染者,按理说是要送进生命基地,被那群道貌岸然的专家扒皮抽血研究个彻底的,这正是我想看到的,我想让你也体会一下我的经历。”
纪简看着长安越靠越近,给她视觉与心理上的压迫。
她往后倒了身子,眼神复杂地看着长安充满仇恨的目光。
几乎是下意识,纪简替自己辩解:“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得上零号病毒。”
声音很低,她知道,这话长安大抵是不会信的,可她还是要说。
“我要是知道,我还会感染上这病毒吗?新闻上说,它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九十,几乎都死了,我也会死,难道死前,我不能知道真相吗?”
她没看长安,眸子垂下,有些伤感。
长安嗤笑:“骗子。”
“没有!”
罕见地,长安没和她继续斗嘴。
沉默许久,寂静中纪简家的门突然被敲响,是陆飞白到了。
长安在急促的敲门声中,像是道破天机,悠悠道:“不是几乎都会死,是全部都会死。”
“哪怕能短暂活过一两周,过不了多久,也会死。不是所有的病毒人类都能战胜。”
他空洞地望向防盗门,突地,灿烂笑了出来,“纪医生,你的小师弟来了,这下芭比q了。”
长安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嘴角往上翘,拭目以待看向纪简。
陆飞白在外面喊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应。
敲门声过了一会儿就停止了,长安实时给纪简播报陆飞白的动作。
“现在他下楼了,要去找物业。你说物业那里是不是有□□?”他晃了晃手上的手铐。
手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呼应着长安的好心情。
纪简紧紧握紧手,她绝不能让眼前的真相溜走。
她明白长安对她的顾虑,长安不信任她,自然没想过带她走,也不会把他知道的一切事情告诉她。
可若她有足够的能力能让对方改变心意呢?
趁着物业还没到,纪简飞快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也知道,能拥有研究基因能力的实验员也就知乐公司的那些实验员,而我是里面最有天赋的,我可以和你合作,你带我出去,我给你研究如何治疗这个零号病毒。”
纪简在画大饼。
长安不爱吃大饼。
他老神在在摇摇头,“我不怕死,我不需要治疗,现在拥有这些异能,我很爽。”
……
油盐不进。
纪简快没招了,她狠了心,拉着长安走到阳台。
“钥匙就在下面,若要解开,我们现在就跳下去。八楼,二十一米的高度,只需要两秒又七十毫秒,就可以自由落体到达地面,你说,我们是捡到钥匙还是摔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
她微微笑着,背对着阳台,认真看着长安。
长安被气笑,他漫不经心朝下面看了一眼,“既然如此,那便跳吧。”
纪简敛起笑,沉沉点点头,她一股脑爬上阳台,长安也站了上去。
“你真的不怕死?”她最后问。
长安拱火道:“这才多高,最好一百多米,把我俩的脑浆都摔出来。我们的鼻子和眼睛四处散落,我们的血液溅成红雾。”
实在是没必要描述这么细致,纪简向下看了看,心底有些害怕。但她不能输。
既然如此——
纪简闭着眼睛,决绝往前迈了一步。
她的身体迅速往下落,一股难以控制的失重挤压了她的大脑,快要窒息,心跳剧烈跳动了几下。
失望。
他没有拉她。
他随她一起跳了下来。
他也想要死。
纪简眼角流下一滴冰凉的泪水。
砰!
她猛地瞪大眼睛。
预料中的身体摔成血泥的疼痛没有出现,她被一股蛮力拉上了天空。
纪简不敢置信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长安背后那双白色的巨大的充满圣洁光芒的翅膀。
那砰声是他开翅的声音。
异化方向——天鹅?
长安俯视着她,冷漠而强大。
他眉毛轻轻挑起,“真跳?”
在纪简的视线里,他的脖颈又白又长,神态高傲不羁,配上这大翅膀,真的很有傲娇天鹅的感觉了。
她眼神迷离看着那翅膀。
长安以为纪简在仰慕他的大翅膀,忍住笑,绷着脸,把她拉了上来,右手一把环住她的腰。
纪简恐高,好不容易感受到一点空中的支撑,顾不得形象,左手一下子环住他的肩膀,双腿也盘上长安的身体。
呼,这下心安不少。
纪简紧闭双眼,把自己的下巴靠在长安的肩膀上。
他俩现在手和手被手铐连着,身体和身体连着,举止太过亲密。
纪简房间里,物业撬锁开了门,陆飞白进来后,看到落地窗外面的两人就是这个姿态。
陆飞白着急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空中那个鸟人抱着的就是纪师姐。
他急忙喊:“纪师姐!”
长安冷冷向陆飞白瞥过眼光,他有些不爽,“现在我把你送回去。”
“不要!”纪简抱他抱得更紧了,她低声道:“求你了,带我走。我不想被研究,就像你一样。”
求?
长安一愣,这是他第三次听纪简说这个字眼。
第一次是他发病被解风关了起来,浑身抽搐,他拼命挣扎,锁着手的铁链被他弄得血肉模糊。他在狰狞之际听到纪简急促的声音。
“老师,求你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吧。”
第二次是他假死,被实验员送到了太平间。他闭着眼听到似乎有人进来了。是纪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许久。
就在他以为纪简会沉默离开时,他听到了纪简的哭腔,“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长安,活过来。”
心底里的情感像是野草一样疯狂蔓延,长安沉默着。
“我希望你死在个冰凉的春天里,哪怕这样,你也要和我一起走吗?”
纪简仰起头,看着他,眼里泛点水光,眼眶发红。
是被高空吓得。
长安却以为她在哭。
梨花带雨,娇艳欲滴,被高空刮过的风吹乱的碎发衬托得她十分可怜。
一向无所不能的纪医生哪怕遇到再难的事情,也能冷静解决,什么时候会哭?
他五味杂陈,终于软了下来,“不怕死,那就走吧。”
说完,长安展翅高飞,她们所处的海拔一下提升至百米的高度。
朝着东城区,飞速前进。
纪简眼泪流得更多了,丝毫不敢望下面手掌大小的高楼,她颤抖地把长安抱得更紧。
“松点,你是想让我窒息吧?”长安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臂。
纪简没松,只是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让长安能够更自由地飞。
感觉到衣服上的湿意,长安没有多说什么。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寂寥的淡笑。
纪医生,你的演技真的很好,骗过了医护人员,如今又想来骗他。
可他好像又上钩了,怎么办?
纪简没有看到他神色,一心一意抱紧对方。
前路如何,她不知道,可长安没死,这点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再凛冽的风刮到脸上,她都不觉得疼痛。
迎着微凉的晨光,她睁开了眼睛,看见知乐公司上鲜明的旗帜慵懒飘着,看见市郊野山山巅的野花颤微开着,看见长安漂亮的翅膀在初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纪简微笑,暖和的光泽映射在她的眸底。
医护人员下了楼之后,陆飞白偷偷溜回去。
他知道纪简家中无人,不可能还有合住室友的。
陆飞白噔噔蹬上了楼梯后,发现纪简家门敲不开了。
各种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抢劫,人质,赎金——
所以他马不停蹄去找了物业,物业帮他撬开了门。
而他看到的是窗户外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一个鸟人抱着纪简飞在空中。
纪简还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和他诀别。
看到了长着翅膀的怪物,物业吓坏了,急忙躲了起来,打了武警电话。
陆飞白着急喊了许久,纪简却飞远了。
为什么……要和异化者搅和在一块儿呢?
陆飞白不明白。
很快武警齐哥上来,问他:“异化者和纪小姐在哪里?”
他才刚抬起手来,就听到齐哥对着对讲机下命令:“准备好射击,无论如何,要把异化者给我射下来。”
会飞的异化者能把零号病毒的传染范围变大,武警要以最小的牺牲换来临川市民最大的利益。
哪怕是纪小姐死在无差别射击里。
齐哥问:“飞向哪个方向了?”
陆飞白手抖了一下,然后害怕地指向西城区。
“那边。”
市民们于零号病毒刚感染的清晨,第一次听到了如此密集的枪声。
恐慌,在这座拥有着最高基因技术的城市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