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定阳被淹的事情之后,沈云临再也没进过元风初寒的营帐,白天就跟着人干活,夜里便和小九睡在夜空之下,即使见了面,她也只是冷冷的态度,行了礼便走了。她知道这不是他的决定,可心里始终有芥蒂。
这日,沈云临正尝着自己煮的马奶酒时,一个人影带着风而来,一脚将架子上的锅踢翻,刚煮好的马奶酒洒了一地,周围的妇人见状,纷纷后退着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你疯了,阿雨泽!”沈云临满眼震惊地看着气势汹汹的他。
“你给我过来!”阿雨泽拽着沈云临就走。
“松开!”沈云临甩开他的手,转身回去。
“白则宁。”阿雨泽伸手就抓她的肩膀,却被她转身一个下踢撂倒在地。
阿雨泽吃了一嘴的灰,爬起来冲她又是大喊道:“你给我站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云临再次转身看他。
阿雨泽道:“你马上回去给少主道歉。”
沈云临闻言,没有理会他。
“大王本来就对少主心有猜忌,现在又因为你,更加让大王怀疑我们少主,现在好了,不止把他的领军权下了,还被禁足在军中,连去祭拜夫人大王都不允许少主去了,我们少主为了元风部年年把命栓在战场上,就为了每一年能去祭拜夫人,我们少主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阿雨泽怒不可竭地瞪着她。
“他怎么了?”沈云临的心微微动摇,就连语气也软和了不少。
阿雨泽道:“我们少主本来就寡言少语,现在可好了,连话都不说了,天天在营帐里喝闷酒。”
沈云临道:“你们不会劝他吗?”
阿雨泽道:“我们要是能劝住还来找你干什么?少主做的事他不说,不代表我们不说,沂河大堤的事本来就是大王的命令,要不是我们少主冒着危险派人通知定阳,按照沂河的水位,你觉得定阳会有人活着出来?还有那个哑巴,要不是我们少主去找他,你现在还能见到活的?还有,少主当着那么多人让你假死,无非是断了那些追杀你的人的念头,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我们少主对你,那可是长了眼睛就能看到的。”
“你说什么?”沈云临大感意外,“这些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阿雨泽道:“他要是能告诉你那就不是他了,我们少主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可他的心比谁都暖,除了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怎么暖都是冷血,我告诉你,你要么去道歉,要么你给我滚出草原去,眼不见为净!”他说完,一脚踢开地上的木头,怒气未消地走了。
沈云临眉头微蹙,她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洒满的马奶酒,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
阿雨泽回到营帐后,正好元风初寒和琅西正在说着什么。
元风初寒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身的土,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过他也没问,而是对琅西说道:“你继续说。”
琅西道:“大王昨夜下了地牢,这次待的时间比以往多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很是高兴。”
两个月前,王师出动了半个军营的人抓了一个人回来关在地牢里,直到现在那人的身份还没有打探出来,口风如此严谨。
元风初寒沉思良久也不得其解。
琅西和阿雨泽相视了一眼,阿雨泽迟疑地道:“少主,那个小子最近有点不对劲。”
元风初寒听到沈云临的事,立马收回了思绪,“她怎么了?”
阿雨泽道:“最近几天总是往后营跑,还带着那个哑巴。”
琅西一个手肘顶了他一下,“那是白则宁的弟弟。”
阿雨泽道:“是是是,还带着他弟弟。”
元风初寒道:“后营有何事?”
阿雨泽道:“王师那边连续几天都有送奴隶过来,还有三批女奴,所以后营在修建帐篷。”
元风初寒眉头一皱,“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阿雨泽想也不想地道:“少主一向不近女色,所以属下觉得没必要通报,随便把她们塞在一个地方就好了,不过少主是不是该有个女人在主营伺候了?”
元风初寒的神色一冷,吓得阿雨泽赶紧闭上了嘴,把头低得牢牢的。
“行了,只要是王师送来的都不可懈怠,你们两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属下告退。”
又是一日宁静,到了夜晚,军营的一角突然冒起了大火,整个军营顿时弄得沸沸扬扬。
一匹马从军营之中冲向大门,马上之人大喊道:“快去救火!粮库烧起来了!”
看守大门的士兵回头看去,见远处冒起了一片浓烟,火光漫天,连忙跑下了岗哨台。
沈云临带着小九从大门奔出疾驰而去。
马儿沿着泥路一路向前,草原的夜晚日日都有明亮的月光,所以目无遮挡,渐渐的里军营越来越远。
几点微冷的水滴砸在沈云临的脸上,她抬头一看,见月光渐渐的暗了下去,迎面的风也愈发的大了。
马儿跑上一条半山腰时,雨便落了下来,忽大忽小的雨滴顷刻间将两人淋湿。沈云临不敢在雨夜疾驰,于是在下了马,拍了拍马屁股让它继续朝前走,她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山洞住了进去。
如果没有元风扎纥闹的那件事,她大可以不用这么费周章,只是元风扎纥的人总是盯着她,这让她不得不选了这么一个方式逃出来。
这个山洞黑暗狭长,透着无限的阴森和恐怖,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沈云临刚要拿出火折子来,却听见身后的小九突然发出惊恐的叫声,她还来不及回头就被他用力一推。她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右脚一崴便摔在了地上,手臂大力地撞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痛得她喊了出来,身体蜷成了一团。
然后她忍着巨痛,颤抖着手把火折子拿出来吹亮,“小九,快过来,这有光!”
没跑多远的小九恐惧地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肯挪动一步,嘴里一直发出怪叫声。
“小九,你快过来。”沈云临将自己的声音尽量放得轻一些,她想起身,可扭到的脚一动便钻心似的疼。
小九动了动脑袋,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一根火折子微弱的光芒,而是黑暗之中一团耀眼的火焰熊熊燃烧,光明之处她的笑容像温柔的溪流划过他的心底,恐惧的眼眸中忽而闪过一丝回忆之色。他站起身来,迈着步子朝她走去,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手中的光芒。
沈云临举着火折子往深处照了照,发现里面有一堆木柴,她便让小九把木柴拿了过来。
点燃碎草后,微弱的火势在干柴里渐渐熊烈,将整个黝黑的山洞照得发亮。
小九叫了一声,原来是他摸到了她手腕上有鲜活的血迹,他顿时明白是他刚才推的,于是懊恼十足地抡着拳头砸自己的头。
“没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沈云临急忙按下他的手,宽慰着他。
小九嘴巴一扁,泪水就行眼睛里落了下来。
沈云临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说道:“你先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
小九躺在地上,靠着她,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在火光的映照下,沈云临已经脸色发白,汗密密麻麻的从她的额头渗出。
小九睡着后,她弯腰将右脚的鞋袜脱下,见脚踝处已经红肿了。真是祸不单行,她暗道,只得小心地按揉着周围的穴道。
山洞外电闪雷鸣,骤雨不歇,时间在狂风中慢慢流逝。
一个惊雷劈下,沈云临大喊着“阿娘!”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一旁火堆的火势烧得正旺,外面仍旧漆黑一片,只是雨已经停了,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眼尾含着的泪水滑落鬓角,她满头大汗看向身旁的小九,一时间身体疲惫不堪,她垂下了头,呼吸急促,头痛欲裂。噩梦中醒来,她恍然大悟般想通了许多事。赵西堂是元风部人,以他诈降设计反杀元风初寒和元风扎纥来看,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卷入谋逆而放过自己,皇帝在追杀自己,太子在救自己,所以赵西堂一定是在向太子投桃报李,所以赵西堂是太子的人,那么父亲的案子就一定跟太子有关!
她现在差的只是一份证据罢了。
她拨了拨火堆,洞外突然传来异动,她立马警觉地坐直了,再次看向洞外,那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动物的低嚎声。凝神静听之下,不禁脸色一变,顾不得脚伤,她站起来,慢慢朝洞外走去。她越靠近洞口,那低嚎声越清晰,她当机立断,转身走向火堆拿起了一块烧得正旺的木头,然后毅然朝洞口走去。
雨后的空气愈发冰冷,凉风吹得人心惶惶。
她望着漆黑的夜里慢慢移动的绿色光芒,那是狼的眼睛,一双,两双,三双,充满了攻击和饥饿。
那突然出现的三头狼见了火源,立马停在那没有再上前,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拿着火把的人,令人后背发毛的低嚎声从锋利的牙齿间传出。
狼盯着她,她亦一动不动地盯着狼,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但是她不能表现出一丝害怕,否则那三头狼会轻易嗅出她的恐惧来。
这种紧张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三头狼按捺不住地上前几步试探。
恐惧顿时从脚底升起,她紧咬了牙,迈着步子上前了一步,拔出匕首用刀刃刮着石壁,发出利器的尖锐和锋利。
狼听见兵器的声音,顿时停下了步伐,互相看了一眼,踌躇不前。但是没多久,三头狼突然调转了方向,朝黑暗中离去。
身后传来了小九的声音,她连忙“嘘!”了一声发出警告。
待到它们完完全全离开之后,沈云临那紧绷而僵硬的身躯顿时如水泻般瘫软在石壁上,坚硬的石壁支撑着她浑身无力的身体,这才发觉手心冒汗,后背发凉。她扭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小九,仍旧不敢松懈地靠着墙坐下去,如此紧张的精力之下,反倒让她感受不到脚上的疼痛。
可是她错了,她坐下的那一刹那,消失在黑暗中的三头狼突然凶猛而至,径直奔向山洞内。
“躲起来!”沈云临大喊一声,抬头就看见一头狼率先冲了进来,她将手中匕首准确无误的刺进它的肚子,它厉声叫了起来,一口咬住她的肩膀将她拖出了洞外。这头狼肚子上还扎着那把匕首,随着它的移动不断地涌出鲜血来。
这头饿狼将她从洞口拖了出去,甩在了空旷的地上。狼牙一松,肩上的伤口血如泉涌,另外两只狼瞬间围了上来,呲着牙准备将她分食。
沈云临在它们围上来的时候,奋力地往前爬去,一把抓起掉在地上还有些微弱火光的木头朝着身后大力挥扫,高声呵退。
扑上来的饿狼猛地见了火把,立即停了下来,前爪焦躁的在地上抓挠。
随着火把的火势慢慢的变得奄奄一息,三头饿狼再次向她而去,她被逼的一步步后退,危急关头,她看见了身后的一处山石夹缝,顿时计上心来,将手中的木块砸向那受伤的狼,转身便跑。
那受伤的狼轻易地跳开了,它的脸变得异常的凶猛,率先朝着她扑了过去。
不过几步之遥,沈云临在山石夹缝前急流勇退,一个急转身让飞扑过来撕咬的饿狼猛地扑空,卡在夹缝上一动也动不了。她趁机将它肚子上的匕首□□,对着紧随其后的饿狼以示警告。
这两头狼停了一下,其中一只无视她手中利器的威胁,张大了獠牙扑向她。
她顷刻间被这庞然大物扑倒在地,慌乱之下匕首脱手,她奋力抵住饿狼的嘴巴,它口中的液体顺着它的嘴角滴在她脖间。
另一只饿狼在旁观势,见此情形,立即扑了上去,一口咬住她的腿。
她痛叫一声,手中力道顿失,被饿狼发狠地拽着在地上拖行,似乎在报同伴之仇故意折磨她。
正在这时,小九从洞里冲了出来,他手里抱着一块大石头,冲出来朝着那两头狼砸过去。
这两头狼受了惊吓,立马将沈云临松开,转而攻击他。
小九手里有石头,对着两头狼一顿乱砸,倒让这两头狼无空隙可钻,每次试图扑上去又退了回来。
可是,小九一不小心被自己拌了一跤摔在了地上,两头狼见状,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小九挥动着手挡着,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突然看向沈云临,那双恐惧的眼睛里突然变得杀气腾腾,就连整张脸都变得阴鸷可怕。
躺在远处的沈云临此刻已经浑身是血,但是那撕咬血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听在她耳朵里,惊骇而痛心。
“啊!”
她猛地爆发出愤怒,热泪夺眶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爬了起来,她捡起地上的匕首冲上前去,对着正在撕咬小九胸前的一头狼狠狠地扎进了它的脖子,这狼受了伤,仰头便将她撞了出去。
她被它撞飞了几米开外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额头磕在地上那尖锐的碎石上。喉咙一甜,一口血从嘴里吐了出来。她倒在地上,哆嗦着手伸向小九的方向,一滴滴血红的泪珠止不住的从眼眸中流出。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如风般冲到了小九的身边,将那头狼一拳砸飞了出去。
来人正是元风初寒!
那狼挨了他一拳,摔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竟爬不起来,满是血的嘴只能在地上蹭着呜咽不止。
元风初寒看了一眼沈云临之后,双眸的杀气如火焰般熊熊燃烧,在黑夜之下显得异常让人毛骨悚然。他走向那头狼,双手抓住它的嘴巴,竟生生的将它的脑袋撕成了两半,
沈云临望着他的背影,心跳愈来愈慢,慢到连自己都感觉不到跳动,最后合上了眼帘。
无数的火把和脚步声朝这边涌来,是阿雨泽带着人赶了过来。
元风初寒冲到了沈云临的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朝着火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