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早晨就是闷闷的热,空气黏答答,似乎能拧出水来。
逍遥散人捧水随便划拉一把脸,擦着滴滴答答的水,匆匆进了正厅。
见桌边就大徒弟和二徒弟两个在坐,想着小徒弟很快就到,拉把椅子就坐下来。
只是,扫一眼桌上的饭食,孩子气的皱了眉头,憋着嘴差点摔筷子,“清粥小菜甜点心,一看就没胃口!肉都没影子,人哪有力气活下去啊。丫头也真是的,我老人家在奇货堂憋屈半个月了才回来,给我做点吃的能少块肉啊…。。”
一把年纪的,怎么就这么能咋呼。
桂嬷嬷把小菜摆好,还是好言好语,“散人,暑热又是早晨,吃点清淡的好消化。要是离不了肉,我给您切碗酱肉去,王妃病了躺着呢,吃饭都没胃口,更别说起来给您做饭了。”
小丫头病了,他怎么不知道?亓凌霄捏在手里的银勺子,明显顿了一下。
顾西风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俊逸的脸抬起,“严重吗?有没有用药?”
天知道,他恨不得立刻起身,过去瞧一瞧。
只是,师父昨天讲,师弟和师妹已经…。。
本就不妥当,这下,委实更不妥当了。
“病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逍遥散人砸吧砸吧嘴,嘀嘀咕咕之后目漏凶光的看向二徒弟,“昨天夜里你怎么她了,给折腾病了都!”
亓凌霄不悦皱眉,沉声,“昨晚,我都睡下许久了才听见她回房去,病了跟我有什么干系?”
晨起去练功,小丫头肯定还未起。回来之后沐浴更衣,一直没听见小丫头屋里有动静,他以为人早已在他不在房里的时候起身出去晃荡了。
根本没想过,人病了,一直没起来。
看奶娘的样子,应该病的不重,即便这样,他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看来你俩真没住一起。”,逍遥散人刹那成了杀气的皮球,垂头耷拉脑,“昨天丫头磨破嘴皮子一直辩解,我还不信来着,唉,原来是真的。空欢喜一场,天呐,我的徒孙啊,又没希望了…。。”
顾西风心头郁结如狂风吹断草,顷刻无影无踪,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感。
喜悦迎上眉梢,电光火石之间,他又强势隐去,嫌弃脸的对着碎碎念的老头,“没用的闲话收一收,人都病了,您这个当师父的,不该去看看吗?”
逍遥散人如梦初醒,拍拍头,嗖一下蹿走了,“我的宝贝徒弟啊!”
目送着师父出了门,顾西风还是理智的没有起身跟随。
毕竟有着冥王妃的名头,小病小灾用不着他诊治的情况下,他去病榻前,于理不合。
啜了一口清粥,入口,竟然如饮蜜糖。
回想昨日傍晚到现在,真是一场噩梦。
幸好,只是噩梦一场,没有成真。
也好,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心。
而且,似乎,并不晚。
桂嬷嬷看的是自家王爷的反应,眼见着还在慢条斯理的用饭,她便有些急了,“王爷,王妃病了,您不去瞧瞧?一早总不见王妃出来,我就觉着不对劲,进去一看果不其然病了。摸了脑门还热呢,王妃非说不用喝药睡一觉便能好了,我也劝不动她。”
“一点小毛病,用不着娇气。”,亓凌霄咽掉嘴里的饭食,很是无所谓的回道,之后,继续用饭。
小丫头是大夫,她说不用喝药那就是不用,那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和身体开玩笑?
王爷怎么就这么不通情理!
隔着一道帘子住着,这么些日子了,石头都该焐热了,王爷怎么就……
心里腹诽呢,桂嬷嬷也不敢当面顶撞,转头去央顾西风,“神医,你给过去看看吧。养病如养虎,王妃生的单薄,怕她扛不住。”
困了有人送枕头,这种由头找还找不来呢,顾西风也不推辞,擦擦嘴起身,“那我就跟您过去把把脉。”
很快,屋里只剩了亓凌霄一个人。
送到嘴里的食物也是味同嚼蜡,索性,放下碗筷,靠着椅背冥想。
为保万无一失,戏要做的没有破绽可寻,不近人情是必须的。
唉,能做的,只是想法子,让这种日子尽快结束。
另一边,纪纤云拗不过桂嬷嬷和师父说道,为了耳根清净,把胳膊伸了出去,“顾兄,来吧。”
“脸色很差,就是小风寒,也要喝药。”,说着话,顾西风就把手指搭了过去,俊逸的脸孔有种平和的笑意,“医者不自医,还是听我的。”
“以后多吃点,瘦巴巴的就是爱生病。”
浑身没力气,头晕晕沉沉,纪纤云还是没忘了耍宝,“师父,我吃的够多了,再多吃,那不就是猪了。”
“猪就猪!肉都不长,摆明了没吃饱嘛。”
“都是愁的,吃的再多也没肉长。”,人一生病都比平时脆弱,尤其是两辈子第一次生病有人在床前关心,纪纤云也懒得刚强了,“天天提心吊胆,那么多事等着我做,还不能出岔子,日久天长,非得积劳成疾不可。”
就他平日看见的,已经十分不容易,况且,小丫头进宫或是出入旁处更是心力交瘁之事。顾西风心疼的很,可无可奈何,只能安慰一句,“总会过去的。”
小丫头说过愿意跟着他去游历四方,过些日子毒解了,不出意外的话…。
逍遥散人难得伤春悲秋一回,“小小年纪真是多灾多难,再熬一熬,到时候,师父带你远离是非之地…。。”
“散人,王妃是金枝玉叶,怎么能跟您到处跑?”,桂嬷嬷忙打断,打心眼里,她盼着王妃留下来,“受苦是一时的,往后,王爷肯定会想出法子的。”
一样是徒弟,逍遥散人却一点情面不给二徒弟留,冲着桂嬷嬷,差点把嘴撇到耳朵上去,“他有屁还没放呢!那些破事就够他忙到昏天黑地,哪顾得上纤云?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观音菩萨下凡。”
桂嬷嬷脸色很难看了,“散人,您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
被吵得头疼,纪纤云无力的咳了咳,“师父,您消停消停行不?脚在我身上,我乐意跟您走。”
“这就对了嘛,咱们离开这个破地方…。。”
看来还得带上师父一起,顾西风有点笑不出来了,唉,他的耳朵。
不,他们的耳朵啊。
算了,多个人,也热闹。
“…。。”,桂嬷嬷插不进去话,只能愁的默默搓手。
王妃是好王妃,王爷怎么就不上心?
王爷不急,她又做不了王爷的主,唉……
把了脉,风寒而已,顾西风忙着去写药方。
瞧着纪纤云恹恹的,为了让她好好休息,桂嬷嬷把老头也拉走了。
才清净一盏茶功夫不到,迷迷糊糊中,纪纤云就听得耳畔嗡嗡响。
“醒醒…。。”
无力的半睁开眼皮,是冥王那厮,就坐在枕头边。
心里叹一句这货还能来看她,看来还没泯灭掉所有良心,随即,就被现实无情打击到了。
“等等再睡,师兄他们要去奇货堂了,昨日捎来的信还没回。去皇宫途中我已经给你念过信的内容,他们俩等着后续如何治疗呢,你打打精神,说给我。”
身上软绵绵,眼皮都懒得抬,不过,怒视还是能办到,纪纤云怎么也没想到,冥王是这样冷酷的人,“没看见我病了吗?装都懒得装一下,哼,真没人性。”
沙哑的声音,很低,却是万箭穿心。
亓凌霄心里甚不是滋味,星眸伤感流动,微低着头做错事的孩童般诺诺解释,“看你病的难受,想着少打搅你一会儿,让你多休息。”
奶娘刚刚把小丫头如何抱怨的尽数学给他了,就算不说,他何尝不知?
好多事,暂时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
顶多,往后,像准备寿礼这样的事,他就不逗她了。
纪纤云忍着脑袋里的浆糊偏过头去,她实在懒得看冥王那张急功近利的臭脸,“已经有一点效果了,告诉他们按照先前我交待的做便是。天热出汗多,给病人多喝一点淡盐水和磨好的果汁。”
“……他们等着呢,我先去写信,稍后再过来看你。”,亓凌霄伸手把被子给盖好,话音低沉,尽他所能的陪着小心。
纪纤云牟足力气的把被子掀下去,嘲讽的扯扯嘴角,“大夏天的,你是想热死我吗?快走,千万别再过来,看见你,我的病就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