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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叶蓉放下药碗,拿出手中的锦帕给他擦嘴角,猛地被人抓住手腕,叶蓉一惊,拧眉看他,“六公子…”

触到她冷冰冰的眼神,顾华庭眼睛动了一下,扣住她的手腕,两手一根一根捋她的手指,“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四年余。”叶蓉答。

“你今日说曾有一刻对我心动,是什么时候?”他问。

什么时候?

是在她初入顾府,遭受其他姨娘刁难的时候。

那时她涉世未深,不懂府上大宅门的门道,不小心着了五姨娘的路子,诬陷她偷窃。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时顾华庭刚刚回府,问都不问一句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冷笑,“十姨娘曾经好说歹说也是一节商户之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指着五姨娘的鼻子,骂道“你又是谁?一个穷酸的寒门女,也好意思诬陷别人。”

“这个破簪子,给乞丐,乞丐都瞧不上。你要是想要,本公子便给你百十个。”

事情真相最后查明,簪子是五姨娘屋里的婢女偷的。

那天顾华庭白纹锦绣的袍子,玉冠梳发,于她而言,纵使往日待她怎么坏,那日的他就是她的无助是唯一的倚仗。

只可惜心动不过一刻,顾华庭当日饮了酒,人散去后,不顾她的挣扎,硬是把她拉去了假山里。

他维护她,还不是因为她这个尚且让他食髓知味的身子。

顾华庭看她神情没落,又恢复到生人勿近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从前自己做的错事。

都是他的糊涂账。

“我承认,我以前是混账。”顾华庭勾住她的腰,慢慢安抚,“你尽管骂我,打我。我绝不会与你争执一言。”

他目光诚恳,卑微乞求,这些日子叶蓉见多了他这样的神情,反而有些不解,“你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我不明白。”

顾华庭苦笑,把她搂在怀里,不答她的话,“再陪陪我,就剩两个月了。”

忽地他问,“蓉儿,我死了,你会哭吗?”

叶蓉眼睫垂下,微微摇头,“不会,我不喜欢你,不会哭的。”

字字犹如刀剑穿心。

顾华庭顺着她的额头去吻,密密麻麻,窸窸窣窣的感觉遍布全身。

叶蓉去推他,避开他撬过来的舌,“公子,你忘了昨日的话了。”

顾华庭眼眶发红,想把怀中人揉碎到怀里,“忘了,我只知道,我最爱的人她不爱我,她心里装着别的男人。”

叶蓉挣扎无果,只能顺从任他取夺。

他很温柔,心生不愿的同时,又生出几分舒慰,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犹如泡在棉花里,浮在云端,无比欢畅。

她想,现在即便是她再回去,也无颜面对刘信成。他那么爱她,纵使自己执意要回庄子,也不曾说一句不愿,这么好的夫君,怎能要被她祸害。

不过一夕之间,顾华庭忘记曾经所有的承诺,只想把怀里的这个女人据为己有,她永远都是他的,谁也不能从他身边抢走。

额头冒出汗珠,顾华庭迷恋其中,无法自拔。纵使这是地域,他也甘之如饴。

叶蓉被他禁锢在怀里,眼睫下垂,神色淡淡,不再像之前一样紧张无措。

顾华庭指腹留恋在她光滑的背脊,痴笑,“两个月后,蓉儿愿意和我一起赴死吗?”

他问。

叶蓉不答,早知这个男人说话一向不作数,“你想让我死,我拒绝不了。”

“我想让你一起陪我去地狱。”顾华庭道。

他手臂收紧,把身前的人揉到骨子里。

又过一月,叶蓉去小厨房打下手,闻到肉腥味,胃下一阵翻滚,忍不住作呕。这感觉她再熟悉不过,心下惊恐。顾华庭夜里放纵,叶蓉再小心避着,没法子吃药,她身体现在恢复的好,孩子早晚都会有的。她还会下得去手,再杀了这个孩子吗?

她整日心不在焉,夜里顾华庭解了她的衣带,推她到床上,叶蓉偏过头,顾华庭去吻她的唇。

叶蓉突然喉咙翻滚,去推胸前的人,要坐起来。顾华庭以为她是想跑,使劲按住她,动作更加用力。

叶蓉一阵眼晕,腹中翻滚后,全部呕到床头。

顾华庭愣了,终于肯放过她,草草穿过衣裳,让李郎中进来。

李郎中细细把脉同样的女郎,这脉象他太过熟悉,女郎这是又有孕了?只可惜,他望了顾华庭一眼,幽幽地忍不住叹气,终究是一对怨偶。

“公子,叶姑娘这是有孕了。”李郎中站起身道。

叶蓉早有准备,面上无悲无喜。

顾华庭一怔,还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和蓉儿这是又有孩子了?

他的蓉儿腹中是他的孩子。

顾华庭大喜,“钟吾,快,赏。”

等人都退下,叶蓉翻过身,背对他。

顾华庭小心翼翼地搂着,脸上喜悦一停,他还没忘,他们第一个孩子,就是叶蓉亲自杀死的。

“蓉儿,留下他好不好。”顾华庭贴在她耳边,小心试探,“留下他,等我死后,让这个孩子陪着你。”这样你就一直都是我的。

刘信成已死,他会找人看着她,让她一辈子守在这里,一辈子守着他。

叶蓉闭眼,她真恨,当初为何一时心软,回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北风刮起,天渐凉,叶蓉有孕二月,顾华庭卧病在床,想起身都难。只时不时地要把手贴在她的小腹上,好似能听到一个鲜活的生命。

顾华庭死于十月十五,那日风和日丽。

他枕在叶蓉的腿间,听她唱那一曲吴侬软语,只想过的再慢点,再慢点,毕竟对他一个将死之人,每一刻都无比珍贵。

然世事总不如人愿,他明显感受到他的命在不断流逝,他好想再开口叫她“蓉儿。”好想再说“如果重来,他像刘信成一样纵容她,温柔待她,她会不会也能爱上他,哪怕一点也好。”

一曲罢,叶蓉看着腿间缓缓睡去的人,一滴泪,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再也没有睁开。

顾华庭生前要葬在庄子后山,他说他想在这里一直守着她。

丧事一切从简。

叶蓉这几日都留在屋里,从他丧事办起,没再去看过他一眼。连他的墓地所在,她都不知道在哪。

五日后,叶蓉收拾好细软,就要离开庄子。

钟吾身后带着一队黑子影卫进来,束发黑子的人围在院外,钟吾站在门口,“叶姑娘,公子交代,您不得离开这儿。”

叶蓉冷笑,“他人都死了,还还想把我囚禁在这吗?”

钟吾面露为难,“叶姑娘,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公子生前交代过,小的不能违背。”

“好,你要是想要我留在这,不如让我死了。”叶蓉拿起一把剪刀,抵在脖子上,“全都给我滚,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谁也别想拦我。”

钟吾真想不到,平常温温柔柔的叶姑娘,脾气怎么这么烈,他也想不通,公子为什么非要叶姑娘在这。既然公子不在,放叶姑娘离开岂不是更好。他属实为难,“姑娘,您仔细着点腹中的孩子。”

叶蓉冷哼,“他的孩子,我从未想过留下。”

钟吾无奈,威胁“姑娘,您若非要出去,公子还交代过,让影卫们立刻杀了刘信成。”

叶蓉腕上一松,剪刀落地,“卑鄙!”

顾华庭无耻之极,人都死了,还要让她守着。

叶蓉这几日吃喝照常,只是少言少语,顾华庭没给她屋子里留下一个人,连曦蕊都不得见上一面。

只有钟吾在外面守着,每日会按时送饭。

叶蓉扒拉来米饭,在白米粒中间,看到一张极小的字条,上面写着,“刘信成早已被顾华庭暗杀,明日后山,会有人接应。”

翌日,叶蓉借着要给顾华庭上香的由头,去了后山。

突然有人拉她一个闪身,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时,叶蓉被拉进林子里。

那人对她耳语,“跟我走。”

叶蓉便一路跟着他,穿过树林,到一处草屋,这里让她无比熟悉,之后又到了林子深处,她记得,她就是在这里被人带回顾府。

她眼下一阵恍惚,记忆犹如潮水涌入她的脑海。

郎君厉声斥她,“真是胡闹!”

女郎声音温婉,靠在郎君怀里,“六郎,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叶蓉摸摸眼角,竟然湿了。她用袖子擦擦,眼底一片清明,似是从未发生。

随后她上了一辆马车,望着那处庄子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

她被送出徐州城,那人走时告诉她,是刘氏吩咐。

叶蓉猜到,当初她中毒和刘氏必会扯不清,刘氏希望顾华庭死,不是一日两日了。

出了徐州,叶蓉独自找了一家客栈,她还不知今后该往哪去。

夜里,一行人摸到她的房间,一人开口,“我跟了她一路,她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又长得花容月貌,卖了她,咱们就赚了。”

另一人应和。

随后破门而入,屋里早就没有人影

“刘公子,你还在这?”

叶蓉见到眼前这人,又是讶异,她以为,他早就出徐州了。

刘信成听见她的称呼,略微皱眉,“先带你出去,我再与你详谈。”

叶蓉点头。

刘信成带她去了旁边的村镇住下,“阿蓉,有一件事思量许久,我还是要告诉你。”

“何事?”叶蓉问。

“你是南平王的女儿。”刘信成那日被顾华庭追杀,掉落悬崖,不巧就遇到南平王一行,他几年前科举,被南平王中意,只可惜今年没等到他,秉烛夜谈后,刘信成偶然听到叶佩雯母女的对话,才知南平王真正的生女是叶蓉。

叶蓉听到这个消息,笑意顿住,“刘公子莫再与我玩笑,我怎会是南平王的女儿。”

“不,阿蓉,你的确是南平王的生女,你可要回去,我会帮你。”刘信成道。

叶蓉摇摇头,纵使她是南平王的生女又如何,做了顾老太爷的妾室,又怀了顾华庭的孩子,回去,只会给南平王蒙羞。更何况,她的双亲待她很好,她从未想过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两人沉默,刘信成看她,“你今后有何打算?”

叶蓉想了想,“立女户,找出田院,做门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