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天子回后宫了, 澜玉蓉迅速抱着小公主上了步辇,要去天子的寝宫堵她。
人到了寝宫前,却不见天子仪仗。一打听才知道, 天子根本就没回自个儿的寝宫, 而是直接去了凤华宫。
今夜要入宿童贵妃的凤华宫。
若说之前她只是气得头疼, 这一刻当真浑身剧痛。
天子当真要去宠幸那粗野的童氏?
那粗妇不是天子用来收揽人心的一步棋子吗?
放置了多日怎会一回来就去见她……
澜玉蓉不信, 天子真能抛下她和小公主,一面都不瞧……
她要去凤华宫亲自看一眼,她就不信,天子见到她和小公主之后, 还能无动于衷地去宠幸旁人!
.
内侍总管带了四位宫女一块儿过来, 引着童少灼去了一处热气腾腾的池子里沐浴。
那池子里的水香得让童少灼狂打喷嚏,花瓣飘过她的身子,她从未体会过自己的肌肤这般柔嫩。
内侍总管站在岸边微笑着:“娘娘,水温可够热么?不够的话奴再让人给娘娘添加一些。”
童少灼一个回身,大喇喇地靠在池岸边,任热泉从她的身上划过。
内侍总管虽说也是女子, 但见着童少灼这般的轻佻毫不遮挡的模样, 不禁皱起眉头,暗暗将目光转开。
“再热下去我得脱一层皮了。你们这是让我侍寝还是想给我洗干净炖汤?”
童少灼的话让几名小宫女忍不住掩面而笑。
内侍总管可没心思笑:“娘娘莫说这些, 今夜是娘娘头一回侍寝, 奴得问一句, 娘娘可知道这侍寝该如何做?”
童少灼虽说没亲身经历过,可军中有事没事就一群人聚在一块儿讲些香艳的荤段子, 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这些年她见过的猪满山满谷, 自诩知识丰沛, 就差个给她练手的人了。
童少灼已然打定了主意, 既然这事儿逃不过,今晚就好好伺候伺候那霸道的天子。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卫姐姐,亲手整治整治这些年让她南征北伐累得浑身是伤的狗皇帝,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往后她说东那天子不敢往西。
擒贼先擒王,只要控制住了天子,这后宫就是她的了,再要找起卫姐姐那不是轻轻松松?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且听听这天子有什么忌讳,回头她就摁着这忌讳来。
童少灼回道:“还请姑姑赐教。”
内侍总管服侍过两代天子,后宫嫔妃见过无数,从来没见过这等轻浮放浪之人。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天子会将她揽进后宫,还一封就封了贵妃。
虽说脸长得还算好看,可这一身不守礼教的匪气是怎么回事?
内侍总管几乎将眼睛闭上,眼不见为净,低声告知她侍寝的礼仪。
内侍总管可以管教品阶不高的妃子,教导她们如何侍寝,告知服侍天子的细节。
可是童少灼已然尊为贵妃,内侍总管自然不方面亲身教导,只是言传:
“……一切遵循天子的指令,以天子的喜恶为重。娘娘记住这一点便行了。”
“哦。”童少灼说,“那简单。这些年我们南征北伐不也都是听从陛下号令么?原来行军和床事没什么差别。”
内侍总管:“……”
从热泉里出来,宫女们上前给她穿上寝衣,将头发擦拭干净。
内侍总管瞟了一眼她宽松的寝衣之内,蜜色的身子。
只是一眼,便让阅人无数的内侍总管双眸一亮。
这身子……和一般女子香软柔媚白皙胜雪可不太一样,全然没有软肉,结实紧致无一处赘余,充满了力量,却非一块一块让人害怕的肌肉,而是匀称和美,线条诱人的精密构成。
到底是武将,边关征战的岁月将童少灼的身体雕刻成了寻常女子无法比拟的姿态,让内侍总管都一时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开,直愣愣地在她微微起伏的腹肌上看了许久。
童少灼身材高挑,加上腰细腿长,该丰满的地方也比旁人要丰满一圈,即便有几处老伤也并不减少她的魅力,反而与她的身体颇为合衬。
她本人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而内侍总管毫无遮拦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时,她有些不自在地将寝衣快速拢好,扎紧了腰带,把自己的身子全然藏好,不让这奇怪的内侍总管窥去。
穿着一身红衣回到寝屋,柔软的床已然铺好,四处飘着与汤池热泉一样的香味,让童少灼又是一连串的惊天喷嚏。
这天子到底有多喜欢这股子香味啊!
童少灼拿喜帕擦了擦鼻涕——这鼻子也太受罪了。
她坐了几个深蹲活动活动身子骨,嘎巴嘎巴活动指关节,活动开了一会儿好治那天子。
等了半天天子也没来,童少灼准备了半天没瞧着人,将窗户一开,往花园看去——人呢?
卫袭和童少悬在大理寺门前聊完之后便往凤华宫这儿来了。
到了凤华宫前,一下马车,便听见一声娇弱含糊的“阿娘”。
澜玉蓉抱着小公主不知道在夜风里站了多久。
卫袭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澜玉蓉确定卫袭瞧见了自己,也听到了小公主的呼唤,但她很快便将视线收了回去,全然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将衣摆轻轻一掀,方便行走。
在众内侍、婢女和护卫的簇拥之下,往凤华宫去了。
“陛下!”
澜玉蓉见她居然要走,立即喊了一声,快步上前:
“陛下,小公主病了,一整晚都嚷着要见陛下!你摸摸她的额头,烫得很。”
内侍和护卫都万分警觉,虽没有阻拦澜贵妃的举动,很明显也不想让她上前接近卫袭。
卫袭垂眸看了眼小公主,小公主穿着华美的小裙子依在她阿娘的怀里,眉眼之间和澜玉蓉一模一样。
她多幸福,一双点漆般的眼睛正在打量这个世界,往后可以吹风赏雪晒太阳,可以说话可以笑,能拥有一个自己喜欢或不悦的名字。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卫袭并没有探一探小公主额头上的温度,双眸如一滩死水,澜玉蓉和小公主的到来有任何改变。
一种难以言状的冷笑从她的嘴角慢慢蔓延,侵染了她的整副面孔。
她将目光从小公主的脸庞上移开,就要丢下这对母女。
澜玉蓉整个人瞬间紧绷,脑子里似乎被人投下一颗大石头,溅起无数的水花。
“陛下!”澜玉蓉叫道,“你连你的亲骨肉都不理会了吗?!万一小公主死了——”
铠甲摩擦时发出的清冷又沉重的声音停歇,说明走在最前头的天子停下了脚步。
卫袭从人群前回眸,透过森森的铠甲望向澜玉蓉。
这是澜玉蓉熟悉的温柔。
“陛下!”澜玉蓉大喜,就要再上前时,却听卫袭道:
“小公主既然病重,贵妃便不该带着她在这儿吹这么久的冷风,若是小公主真的夭折,贵妃便是那罪魁祸首。朕不希望再在凤华宫看到你,贵妃记住了吗?”
.
卫袭在凤华宫静谧的长廊上缓步而行。
内侍等人都留在了长廊尽头没有跟上来,此处只有卫袭一人。
盛夏的凤华宫夜晚,高大的槐树和环抱的两颗老榆树之下,铺满了花卉植被,隐约还能瞧见一些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阿澈最是喜欢萤火虫。
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被澜玉蓉搅得不安宁。
虽说从未忘记,可一旦想起离开她十多年的发妻和从未睁眼看过人世的孩儿,她那颗早也死去的心便又开始疼痛。
卫袭站在长廊上许久未动,观头顶宙室广阔,星汉缥缈。
“阿澈。”卫袭低声道,“你与朝暮此时身在何处?可看得见我?”
一阵轻声的挪移声在十步之外停了下来,卫袭立即回眸,瞧向灯火尽头的人影。
“卫姐姐?”
那是个高挑的身影,五官藏在在纱灯影影绰绰的光线之后。宽松柔滑的寝衣被风吹拂,贴在此人身上,将她姣美的身形勾勒得若隐若现。
卫袭的思绪一时未能回来,说出“你是何人”这四个字之后,很快忆起自己身在何处,今夜来凤华宫所为何事。
此人不就是那口无遮拦的童二么。
她亲封的童贵妃。
卫袭这么一开口,让童少灼更加确定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人,便是她朝思暮想的卫姐姐!
童少灼不知卫姐姐为什么突然现身于此,满怀的欣喜让她笑容瞬时在面庞上绽放,双手提起寝衣那碍事的裙摆,立即向她奔来。
“卫姐姐——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苦!”
卫袭悄然地将眼角的眼泪拭去,童少灼几乎是撞进她的怀里,差点将她撞倒在地。
“还是这般鲁莽……”卫袭稳了一下身子,扶着她的胳膊,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拉了起来。
正要让她自个儿站立,迎上的却是一双情意浓浓,覆着一层眼泪的明亮眼睛。
“你哭什么。”卫袭问她。
童少灼被她这么一问,更是委屈,眼泪吧嗒一下落了下来:“见着朝思暮想的人,自然开心。那卫姐姐又为何而哭。”
即便拭去了眼泪,发红的眼眶依旧出卖了卫袭方才的情绪。
“想到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卫袭并不想隐藏任何事,也没必要隐藏。
而且面对童少灼,她难得有一种轻松感。
“妻女?”童少灼神情变得很复杂,“你,妻女莫非……”
“已过世多年。”
童少灼脱口而出:“那不是和缺心眼的天子一样么?”
卫袭:“……”
童少灼对上卫袭肃穆的神情,思索了片刻之后,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立马能自己站稳了。
“难道……”
卫袭双手背于身后,神色俨然:“你觉得朕哪儿不像天子?”
听闻此话,无数的碎片在童少灼心头飞速地拼接,最后拼接出了一个让她大惊失色的结果。
“陛下——!”
童少灼咕咚一下跪下了:“原来你就是……天天天天……”
我是傻了么?童少灼问自己,我是被北陇军那攻城车给震傻了么?为什么从未想过卫姐姐就是天子?
啊?!
平苍卫氏,是啊……平苍卫氏能出现在这后宫之中,还一身的贵气,还能是谁啊!
可不就是天子么!
那日在明江畔童少灼那番没皮没脸地说要娶她过门,回头天子便将她纳进了后宫……
“嗯。”卫袭欣赏着童少灼惊慌失措的模样,悠然道,“朕就是你口中的狗皇帝。”
童少灼:“……”
天子就是天子,居然还长了一双顺风耳。
童少灼冷汗哗啦啦往下滚。
今晚才刚刚开始呢,整治天子是没戏了,童少灼已然被收拾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