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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坐在前排座的人群中,一个五十多岁略有白发的中年教授踟蹰着问道:“现在……根服务器是炸毁了吗?”

“命都差点没了,要是还炸不掉它,多赔本的买卖啊。”谢棋露出一个有点虚脱的笑,干脆地坐在了地上。

“这样啊……”中年教授神情复杂万分。他喃喃了两句:“挺好的。可以放心了……挺好的。”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偏过头去,摘下眼镜,偷偷擦掉眼泪。

他身旁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苦笑着解释:“我们崔主任当年也参与过‘悟空’的一部分编程研发,对我们做研发的人来说……这些心血算是半个孩子,总会有感情的……当初根服务器失控时,崔主任也派安保小组去关闭,甚至向政府求助发射钻地弹,唉,总之,希望你们见谅。”

斯年的目光染了一层复杂的色调,从他们身上扫过。

算是半个孩子,总会有感情的……吗?

这句话是这样的熟悉,在遥远的回忆中,研究院的人也曾这样骄傲地说过。

还有斯明基的烟,斑白的鬓角,憔悴的脸……那些他不能理解的,生物因繁衍而生出的爱。

“哦,忘了介绍,我叫林彦堂,是编程维护中心的研究员,擅长病毒代码,业余当个黑客玩,之后有什么用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告诉我!”

“不用等以后了,现在就有需要到你们的地方,”谢棋从战术包里翻了翻:“我们在28楼的生物科技中心,发现了一份档案……”

他掏出那份标着编号和【绝密】密级的文件,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里面的z-计划,让我们觉得很奇怪。我想问问,亚太研究院除了‘女娲蓝图’实验,还有其它的超级人工智能吗?”

车中寂静了片刻,紧接着一片哗然。

“不可能!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超级人工智能的研究,需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研究院怎么会瞒着外界?更不用说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融寒也一阵错愕,她忙从谢棋手中拿过档案翻看,询问的目光望向斯年,然而在他眼中也同样看到了未知。

档案上记载的十八个超级智能,研究院对外披露的却只有元初、天赐和斯年。

谢棋托着腮仔细观察他们,作为有过卧底经验的人,他确实没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欺骗掩盖的痕迹。

忽然车中一片黑暗,是汽车经过了高架桥下的隧洞。

就像是一团越来越浓的迷雾,笼罩在了前方。

林彦堂扶着座椅摇摇晃晃,走到融寒面前问道:“我能看一下文件吗?”

融寒将文件递给了他,他接过来翻了几页。

“生物组、代码组……都是科创部门的同事啊。我们是维护中心,和他们几乎没有交集。”

林彦堂有些抱歉地向他们解释:

“亚太研究院是个很大的科研机构,单单是人工智能大厦,除了一楼的科技展厅,其余的楼层都分别是各个研究中心。我们院里有很多跨国项目组,通过合作‘女娲蓝图’,来拓展其它领域的研究,比如分子材料学、应用生物学、神经科学之类。我们都是只负责自己部门的工作的。”

谢棋托着脸惆怅道:“我知道,我也不会去管户籍科的工作。”他长长叹了口气,“我还以为终于能知道点儿什么了……”

刚才的崔教授忽然道:“但我还是有一点儿印象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竭力回忆起来:“我是根服务器总控中心的主任,所以会接触到一些资料。关于‘女娲蓝图’这个项目,其实曾经有人质疑过它。”

“华人首富斯明基先生,当年是‘女娲蓝图’项目的投资人之一。‘女娲蓝图’研发时,不知怎么被hbss恐怖组织盯上了,他们就绑架了斯明基先生的儿子,斯凯岚。”

崔主任回忆到这里,顿了一下,凝重地叹了口气。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不免感同身受。

“当时,恐怖分子要求终止‘女娲蓝图’项目,以此威胁斯明基。斯先生虽然是华人首富,但怎么可能有权力叫停这样的项目?我记得,他因此和研究院高层大吵了一架,质疑‘女娲蓝图’的科研目的。但最后也没能阻止实验,斯凯岚也因为这个原因被撕票了。作为对斯先生的补偿,研究院就……”

崔主任看向了斯年,余下的话都在不言中。

时隔多年,听到斯凯岚被绑架的真相,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偶像的笑容早已被时光模糊,融寒想到的却是数学课上顾念哭得泣不成声的一幕。

但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内情。

——斯凯岚,也算是“女娲蓝图”的牺牲品吧。

车子已经驶回了临时基地,阳光落在每个人身上,却总有些发冷。但旋即,这种凉意被基地里的欢呼沸腾所淹没。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回来了回来了!”

“人都救出来了……他们真的把根服务器炸掉了?!”

基地里的人狂喜涌出,上前帮忙将中枪的人质抬进屋里。

陆初辰已经从ares基地里回来,他站在门外,目光落在融寒身上,怔了怔,而后转向了斯年。

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衣服有血迹和破损,在周围人的欢呼中笑得有点骄傲,连斯年似乎都被感染,轮廓有了一丝柔和。

有人还是害怕他,谢棋拍着那人的肩,转个圈推了回去:“怂什么?斯年炸服务器的时候,可没怕成你这个样子啊!”

他们这样维护,尽管众人惊疑,但恐惧还是被胜利的喜悦盖过,分工有序地找出了医疗垫和急救药品,文医生一边帮中枪的人取出子弹止血,一边问:“是不是以后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能上街了吗?”

“比起上街,更要命的是还用不用挖下水道吧!”被ares留在了这里的杨奕抢着问:“陆哥,那我们以后还会转移去地下吗?”

其他人也纷纷倒苦水:“我都守夜一个多月了,今晚一定要睡个好觉,真他妈想拉横幅庆祝!”

“陆哥,今晚不如就干脆提前过个年吧!”

陆初辰收回目光,这片沸腾和欢呼似乎离得他十分遥远,尽管欢快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

他带着点无奈的轻笑点头:“是该庆祝一下,为胜利的人接风洗尘。”

由于灾难来得太突然,大部分人死于了轰炸和机械屠杀,少数幸存的人也因为大街上到处是机器人而不敢出门,所以这一个月来,并未发生物资哄抢紧缺的事。

文医生丈夫开了个小超市,陆初辰的社区附近也有大型商场,食物还算充足。如今为了庆祝,速冻食品和熟食都端上了桌,众人甚至找出了啤酒和香槟。

偌大的客厅变得拥挤,几十个人三三两两分散坐开,文太太夫妇和周鼐教授在厨房里忙活,将冒着热气的锅端到客厅里,里面翻腾着紫菜和馄饨,散发令人垂涎的香气。

杨奕带头开了一瓶啤酒,胳膊拐了拐陆初辰:“陆哥,你怎么情绪不高呢?带头发个言吧?”

啤酒冒着白色泡沫,就像沸腾的心情。陆初辰垂下眼帘,将啤酒杯举了起来。

“能够坐在这里庆祝,是件很幸运的事。”他的声音不高,但哄笑的人声逐渐安静下来:“我们斩断了‘天赐’的一部分力量,尽管之后的道路漫长,但至少我们有了信心——人类有勇气对抗一切灾难。”

“感谢我们都活了下来,并将替死去的人继续反抗……更祝愿以后的很多年,我们都能像今天这样,一个不少地聚集起来。”

话音静静地回荡在热雾和空气中,众人静了片刻,一同举杯。

“为了一个不少的团聚,干杯!”

城市的夜褪去了往昔的繁华,只有屋子里的灯光照亮了黑暗的一隅,碰杯声回荡在室内,使这荒败的夜有了一丝生气。

热食很快被瓜分掉,客厅里残杯剩盏,人群聚众玩游戏,痛快发泄。不知是谁先起头,起哄道:“咱们互相打打气,来轮流说说,等这场灾难过去以后,自己最想干的事吧。”

“当然是让政府给我们挖下水道的工资啦!全市的下水道都给它义务劳动了一遍!”有人半开玩笑地抱怨。

谢棋坐在地上倚着沙发,随意道:“我的想法从没变过,我要在射击上赢过景晗。”

景晗对此爱答不理:“嗯,梦想总还是要有的。”

谢棋很不爽:“那你呢?末世完了你想干什么?”

“睡觉。”

“……太敷衍了吧!就只是睡一觉?字面意义上的睡?”

“《新华字典》上的睡觉还有其它意思吗?”景晗说:“你话真多,下一个人。”

他的位置旁边是斯年,场面忽然寂静,有片刻的尴尬。正当众人把目光移向融寒时,斯年却开口了。

磁性动听的声音,像一阵柔软的风,吹入夜里迷离的梦。

“我想再去一次巴黎。”

融寒心中一跳,心脏被一种静谧的期待包裹住了。

她不禁想,待岁月和平,去曾经相识的地方重走一遍,阳光与河风永远不变,梧桐也依然摇曳着细碎的光影,那一定比朝圣的路还要永恒。

“融寒你呢?”有人问道。

她回过神,想了想:“那我再弹一首《梦幻》。所有祈愿都成真,梦变成现实。”

其他人不明所以,感叹着你真文艺啊,就转向了剩下的人。

陆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狗粮吃了一路隐忍不戳穿,托着脸羡慕:“本来我是个有宏伟志向、远大理想的人……”

“但是?”

“但是现在我看开了,人生苦短……我想找个帅哥谈!恋!爱!”

谢棋不满道:“你这是在暗示我们不够帅吗?”

“……”陆笑委婉:“你很帅,但我宁愿找天赐。”

“卧槽,你个叛徒!你个汉奸,不,人奸!”

杨奕正啃着面包,口里含糊不清:“我想回去上学,这次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了。”

众人大跌眼镜:“这年头黑社会还要科举取士?”

陆笑百思不得其解:“我可以采访一下你的心路历程吗?你们ares待遇不好?洛天泽克扣血汗钱带着小姨子跑了?”

“……”杨奕被呛得翻起白眼,半天才能利索说话。“之前我一直想要‘达尔文计划’的芯片,就是因为,要是安了芯片,说不定我就变聪明,能考上好的学校啊。”

他有点赧地对谭薇说:“有次机器人在楼下巡逻,我快吓死了,而你该干嘛干嘛,我问你为什么不害怕,你跟我说……人的恐惧来源于无知,但只要知道事物的原理,就不会觉得恐怖。”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他抓了抓头发,脸有点红:“你还说,知识带来的安全感,是金钱也买不到的。它也许不能改变命运,但能让人活得更踏实。我……其实一直很羡慕你这样的人。”

谭薇没想到他把自己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分明她自己都忘了,也许只是随口一说。

旁边的人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

“我……”

她微顿,脑海中闪过有一天清晨,谭可贞宿醉后坐在沙发上,鬓角的白发和老去的容颜,心中升起无法挽回的心酸。

“我想去父亲的坟墓前,给他讲故事,好好聊聊天……就像小时候他给我讲故事一样。”她无意识捏着易拉罐,偏开头:“再说要破坏气氛了……陆初辰,该你了。”

陆初辰情绪一直不算高,“没关系,我也来破坏一下气氛好了。”

他面前摆着罐装啤酒和压缩饼干,但都没有拆封。其实他一贯挑食,更不喜欢吃速食,以前只要有时间就会自己烹饪。然而末世爆发后,新鲜食材已经没有了,只能吃一些压缩饼干或方便面,所以这段时间,他吃东西都很敷衍。

“我想回广州,再吃一次早茶。”

周围很配合地出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杨奕问道:“陆哥,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当心理医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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