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留在床脚凹痕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血渍,而是一种特殊的分泌物。
记得米莉安经由血脉改造所获得的,是毒角兽的变形能力。
这种神奇生物长得很像大了好几圈的犀牛,尤其是它们的角,不仅特别粗大坚硬,角的根部还长着储存爆炸液的毒囊,看起来甚是可怕。
而正是这种生物,每到了交配的季节都会分泌出一种吸引异性的体液。
其中,雄性的分泌物气味相当浓烈,但是容易挥发散去;雌性的分泌物气味温和,却能在空气中长时间地停留,让闻到了的雄性一路追寻并找到她的所在。
当然了,就因为这个,雄性毒角兽总会在追踪期间发生战斗,并通常会由一方炸伤、乃至炸死另一方作为结束。
因而,毒角兽的数量才会一直都上不去——毕竟它们每胎只会产一只幼崽。
至于现在……玛卡忽然意识到,米莉安似乎是在走投无路之下将这种分泌物抹在了铜管床脚上,以期有人能发现她这份极为隐晦的求助信号。
“虽然那种分泌物也是红色的,可……她是怎么弄出来的?难不成还能在那间休息室里变形?”
想要和雄性毒角兽那样循着气味找过去,对玛卡来说其实并不算是难事。他现在正在犹豫的,却是自己到底要不要去。
上次就是他放任米莉安和亚萨离开的,虽说米莉安也没有开口请求他庇护自己,可他也是在明知道两人极有可能被海尔波抓住的情况下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那么,这一回……
说真的,他是依然不想去。因为某个计划而今就在眼前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来个节外生枝,凭空给计划增添不确定因素。
但是,这么想真的好吗?
玛卡已经从兜里翻到了几个他需要的素材瓶,只要将它们调和在一起,就能临时制作出一种可以看到那种气味的半成品魔药。
可他只是将几个大小瓶子捏在指间,凝神思索着一系列的利弊与人心。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暗道:
“当初任由她带着亚萨离开的英国,是因为海尔波在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肯定不会让她死。然而到了现在,死不死可就难说了……”
一旦牵扯到了性命上头,很多事的性质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不是吗?
“看样子,你们那位‘拉文爷爷’,可比我要狠心多了!”
玛卡将坩埚就地取出,把几样素材倒进了里头,然后直接用魔法开始加热调配。仅仅十多分钟,他就从锅里刮出了粉末,接着就将瓶瓶罐罐都收回了腰间的兜中。
量不多,可由他使用起来,这点也就足够了。
在漂浮咒的控制下,那些粉末轻而易举地就飞舞了起来,很快就在希伯赫魔法学院的这片空间入口找到了一些痕迹。
分泌物的气味被粉末催化,显现出了一种朦胧的粉红色,并一路延伸到了作为入口的那扇门扉。
从这入口离开,气味的痕迹渐渐向某个方向远去,跟着又拐进了一条看起来有些幽深的小胡同。
而当玛卡继续跟着痕迹绕了几道弯之后,气味终于消失了。
说实在的,他觉得这已经很好了,因为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说不定很快就会发现气味的断点。可事实却是,他一路跟了这么长距离才发现对方的空间移动位置。
就这点来看,海尔波或许还没走远……甚至,在这段时间国际巫师联合会进驻调查维稳期间,他都一直留在附近暗中观察。
如果他真另找他处再建根基的话,怕是从带上米莉安之后就立马移动到别的国家去了。
将此类想法暂且抛在一边,玛卡沉下心来感知起了此处残留的魔力波动。
只可惜,这既是海尔波带走了米莉安,那他所用的空间移动魔法必然是是相当可靠的。即使玛卡在灵魂规则有了进展之后,对魔力的感应能力也随之上升,却也不可能在这里发现什么东西。
更何况,距离对方从这里转移,应该也过去不少时间了。
好在,当时海尔波在带米莉安离开时,同行者还真不能算少。就在这条偏僻的小胡同里,玛卡就又发现了好几处魔力反应的残留波动,这些魔力波动可比海尔波自己的要明显得多!
很显然,那会儿海尔波仅剩的部分“手下”,也一并跟着他走了。
“……果然还在海法市。”
确认完那依稀的魔力波动中所蕴含的信息,玛卡便不再迟疑,径直便往他刚刚分析得出的那个位置了。
“至少这么做了,虽然会掺入不确定因素,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
“当啷……当啷……当啷……”
从一间房间换到了另一间房间,除了陈设变得更简陋以外,就再没别的不同了。一样的无法离开、一样的沉闷而寂静,也一样的没有窗户。
米莉安斜倚在墙角,用脚镣撞击着墙边的水管,发出一声声空洞的回响。
要说以前,她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禁闭式的训练,甚至连完全漆黑的冰冷地牢都曾尝试过。可她却觉得,自己从没有感受过如今时今日这般的疲惫与痛苦。
因为,过去的训练虽然无比艰苦,可那时候她却还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东西。可是现在,她却根本就不愿回想起曾经的那些“美好时光”。
而这,完全是因为“拉文爷爷”竟然抛弃了她。
难道说,那往年的一切欢声笑语,其实都是虚假的吗?难道说,拉文爷爷收养她们,就只是为了利用她们吗?
如果当初不选择改造血脉成为死士,那现在的处境又是否会有所不同呢?
米莉安已经放弃思考这些问题了,就先她放弃那些回忆一样。因为她知道,自己每思索一遍,就等于是在往自己的心上戳一个窟窿,疼得不能自已。
然而,就因为她再没了能够回忆的东西,这份孤独与寂寞才会显得如此难熬。她早就不是什么死士了,眼下的她,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性罢了。
“喀嚓——”
听到门口响起锁舌被收紧的声音,米莉安暂时停下了用脚镣叩击水管的动作,缓缓地扭头望向了那边。
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吗?
早先在希伯赫送饭的那名男巫,已经成为了众多石雕中的一个,她就算想看也很难看得到了。
而现在这个,原本其实是一名希伯赫的女学生。
只可惜,不久前或许还曾在过着轻松校园生活的小女孩儿,如今却成了一柄被人握在手中、随时都可能掠夺他人生命的屠刀。
看着那个子不高的小姑娘木然地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和上次一样无言地往外走去,米莉安不由得抿了抿嘴。
她昨天已经尝试过和对方进行沟通了,但和曾经那名男巫一样,根本无法形成交流。
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不愿让这机会就这么溜走。
“等等!你——”
从当初那名男巫开始,米莉安已然试过很多次了,但却从没有过任何的收获。所以她也没想到,当来给自己送饭的人真的给予正常反应了,却反而会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嗯?”
只见那个都快走出房间的女孩倏然回头,用一种冰冷而又阴森的视线漠然地望向了米莉安这边,略微泛白的嘴唇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死尸。
米莉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明明是她主动叫住对方的,可在这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你能让我离开这儿吗?”
不料,米莉安的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兴许是这么问太过直白了,这使得米莉安这辈子第一次埋怨起了自己的交流水平,居然连最基本的套近乎都给忘记了。
瞧着那小姑娘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小会儿,就转身复又走出了这间房间。
待得门被关上,米莉安坐在地上愣了半晌,这才爬起身来去桌边填一填自己那变得空瘪的肚皮。
可她却不知道,刚才那送饭的少女在关好门后,便立刻拐了个弯,沿着外面的过道往另一头走去。
等她一直来到这地下室的尽头,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而就在那尽头角落里的阴影中,还有着另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我刚给她送过吃的了,她叫住了我,还问我是不是能放她走。”
“你有回答什么吗?”
“没有,我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嗯,你做得很好……先回去吧!”
两人说罢,却见一道虚影在那女孩儿额前闪过,她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最初的麻木,再也没有了说话时的灵动。
而另一边,那道几乎融于阴影之中的人影看着女孩转身离去,一直道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下一瞬间,他那本就看不真切的身影彻底消失,再也难觅踪迹。
这是一处带有房间的地下走廊,而在这之上的,却是一栋普通的麻瓜建筑。海尔波与他的手下们,便都藏身其中,无声地观察着海法市中的一切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