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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聂唯平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长夜漫漫,满心的疲惫却孤枕难眠。

少了一大一小两只,聂唯平格外的空虚寂寞冷!

辗转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被吵醒,聂唯平伸手关了闹钟,闭着眼摸索一番,猛然一惊,才记起那娜和小东西全都不在。

大清早心情就不好,聂唯平对着镜子小心刮着胡子,避开嘴角的伤口,眉头拧得死紧。

漱了漱口吐掉,聂唯平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把小土包子抓回来!

聂唯平想的倒是好,谁知道去了科室又没逮到人。

聂唯平脸色难看地拦住刘玫,态度不善地追问:“那娜又没来?”

刘护士长嘻嘻笑着瞅了瞅他,不答反问道:“你带着口罩干什么?”

聂唯平脸上蒙着一次性口罩,将伤口遮挡得严实无缝,闻言眼中冷光一闪,淡淡地说:“有点感冒。”

刘护士长耸了耸肩:“那娜倒是来上班了,不过刚刚被魏哲喊走了,说是要去看房子……哎呀,这魏哲可真是不错,人长得帅不说,还温柔体贴,文质彬彬,不像某些人,嘴贱毒舌,自以为是!”

嘴贱毒舌自以为是的某人从头绿到了脚,气得眼中能飞出刀子来!

好啊,这边刚从他家搬走,那头就立马跟个不三不四的男人跑了!

聂唯平醋意滔天,要不是手术已经安排好了,他铁定立马脱了白大褂去捉奸!

“唉,后悔了吧?”刘玫满意地看了满身怨夫气息的聂唯平一眼,轻蔑地笑了笑,转过身悠悠地走开。

“不作死就不会死,找个没人的地儿哭去吧!”

聂唯平冷笑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然后转过脸就掏出手机打给某人。

这次倒是很快就通了。

聂唯平不等对方说话,冷淡至极地开口道:“特5床病人手术,八点半开始!”

聂唯平说完就直接挂断了。

那娜放下手机,歉疚地对身边的魏哲说:“对不起啊,科室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上班……要不今天就先不去看了吧?”

魏哲虽然没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但是那娜一个轮转小护士,有什么是离不开她的,非得这么急吼吼地把人叫回去上班?

魏哲心知肚明,却没什么也没说,笑着点点头:“是我没安排好,太匆忙就把你带出来……下次应该提前约好时间的!”

那娜连忙摆手:“哎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不然我更内疚了!已经麻烦你很多,我本来就觉得欠你的,再说你也是为了我们好!”

魏哲转身往回走:“我送你吧,正好也要回医院!”

那娜一路小跑着回了科室,急忙换了衣服就往手术室跑。

无菌室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那娜担心贸然喊人会打扰聂医生,只好坐在外面焦急地等。

特5床病人的家属也在外,老太太沧桑的面容满是憔悴,瘦骨嶙峋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干瘪的嘴唇轻微蠕动,仿佛在默默祈祷。

那娜之前负责过特护病房,自然认识她,安慰地拍了拍老人家,低声道:“奶奶别担心,聂医生医术高明,会尽力救您儿子的!”

“是啊,奶奶!”旁边靠前站着的小伙子十六七岁,还穿着中学校服,脚边是破旧的书包,闻言附和道,“爸会没事的!”

老太太感激地点点头,叹息道:“聂医生人是真的好……我老婆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知道你们医生也难做!我这样求着他救我儿子,确实为难他了!可是没办法,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大孙子还在上学,家里真离不开他……”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哪能放我儿子等死呢?与其活死人一样熬日子……倒不如尽力试试!聂医生心好,愿意帮我,我信他……”

那娜细细地安抚了几句,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何滋味。

她还记得有一次,为了个车祸病人跟聂医生争吵,因为他放弃治疗把患者安置进疗养院而骂他冷血残忍唯利是图……那时候聂医生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治病不治命,绝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没有希望的人身上,他宁可将机会留给更多的人。

而这次,聂医生肯不顾压力尝试再次手术,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她呢?

那娜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惊喜欣慰有,伤感和难过也有……

手术室内,呼吸机平稳地运作,墙壁上的操作屏显示时间已过去十一个小时。

聂唯平握着器械的手依然很稳,盯着显微镜的双眼沉静如水,不见丝毫波澜。

器械护士早就扛不住换了好几拨人,麻醉师进进出出好几趟,这会儿也扛不住坐了下来。

巡回的护士长以前是聂老医生的得力助手,本来轮不到她专门负责的,可聂唯平特意找到她拜托她帮忙,护士长自然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眼看着聂唯平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护士长戴上手套,拆了治疗包,拿出手术巾叠好,然后轻轻塞到聂唯平的手臂下面。

“垫着可以放松一下,聂医生,你需要休息会儿吗?”

聂唯平手下不停,无意识地喃喃道:“不用。”

护士长叹了口气,尽量不干扰他动作,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那娜从食堂买来两份饭送给老太太和她孙子,劝他们吃点东西休息。

看了看时间,那娜给毛丹打电话请她帮忙接小远回来,便继续坐在外面守着。

医院里的人越来越少,外面只剩下几个人,空荡荡的走廊有着说不出的沉闷压抑。

手术进行了十三个小时才结束。

聂医生的助手扶着墙出来,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一脸菜色,连扒掉手术帽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娜连忙冲上去,焦急地问:“怎么样?”

只剩下半条命的医生摇了摇头,嗓音嘶哑地对家属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老太太顿时嚎啕一声,一时间气没提上来,捂着胸口厥了过去。

那娜顾不上再问其他,手忙脚乱地搀住老人家,小伙子乍一听到父亲没救完全崩溃了,对着墙壁拳打脚踢地发泄。

那娜只好一个人勉励撑着,将老太太扶到旁边推车上,然后急急地将她送到楼下急诊。

老人家年纪大了,遭逢重大打击,一时没缓过来,急诊医生检查了遍,给吊上水放休息室里了。

聂唯平有点轻微脱水,肌肉痉挛着,两条胳膊像不是自己的一般,难受得连衣服都没力气换。

靠在外面休息片刻,想起还在外面守着的那娜,聂唯平咬牙站起来,艰难迈开脚挪了出去。

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连负责登记的护士都下班回家了。

聂唯平身心俱疲下突然觉得失落不已。

能那么快结束手术,是因为病人死了。

不仅是头部重创,脊柱也有严重损伤。

聂唯平一点点修复,却还是没能救回病人的生命,脊髓前动脉破裂,他就知道病人撑不过去了。

不是没有病人在手术中死去,却从没有哪次让他这样难以接受。

如果……死在手术台上的,是那郝呢?

聂唯平闭目叹息,不忍想象那娜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白天有事,晚上才有时间码字……于是更新晚了otz……

聂医生失落失望,小土包子没有陪在身边~下一章继续虐,刀子已经磨好,务必让聂医生付出血的代价!

含泪感谢【1048130】的霸王票,十分销魂~

☆、54

老太太身边没别的亲人了,就剩下一个孙子还那么小,现在蹲外头哭得声嘶力竭,完全不顶用!那娜颇有些头疼无奈,想帮忙,可却什么也做不了。

亲人逝去,这样的痛苦不是言语可以安抚的。

那娜自己就深有体会,这个时候,也只有叹息一声,拿些水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有多说。

跟急诊值班护士交代几句,那娜等不及老太太醒来,就匆匆往楼上手术室跑。

聂唯平早就离开了。

那娜有心想打听一些细节,也知道做了那么久手术,连一助二助都累得不想动,更何况作为主刀的聂唯平?

即便再焦急,那娜也忍住了,没有主动去打扰他。

第二天那娜很早就去了科室,聂唯平休班不在。

早会上七嘴八舌地讨论,病人术中死亡,虽然没有医疗事故,但是手术医生仍然避免不了纠纷。

罗兴立板着张脸,再一本正经不过,嘴里吐出的话却极其刺耳:“最佳治疗方案本来是按照规定定好的,为什么又要改?元贝没那么多麻烦,还不是聂医生,年轻人嘛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想突破奇迹创下新的成就呢!他还真当自己是华佗扁鹊再世重生啊?就算是扁鹊,也是治病不治命,三见蔡桓公之后不也是‘望桓侯而还走’吗!”

“那什么,虽然聂主任是好心,可怜人家老母亲带着小孙子无依无靠,可毕竟是他强求再次手术的,现在出了事,聂医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罗兴立那组的一个主治医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委婉的对张主任说,“总不能让整个科室陪着他承担吧?”

张为栋面色不动,摩挲着手里的大茶杯,也不喝,静静地听着大家的争执。

那娜听不下去了,即便她人微言轻,没有她一个护士说话的份儿,这会儿也忍不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聂医生是有责任,可也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给聂医生吧!”那娜脸色微红,刻意忽略罗兴立嘲讽的哼笑,鼓足勇气认真地说,“当时医患沟通已经写的很清楚了……病人家属也是了解情况的,他们签了字就代表他们愿意承担手术中的任何风险,而且聂医生术中并无任何失误和违规操作,从医学角度来看,聂医生并没有责任,他已经尽力了!”

“不错!”刘玫淡淡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修着指甲,“要是聂医生因为一心救人就背上处分什么的,那我看你们也别去做医生了!何必呢?救人是错,不救也是错……这么苦逼,还不如尽早回家吃自己去!受这个闲气没的还少活几年,冤不冤啊?我都替你们憋屈!”

刘玫凌厉的杏眼眯了眯,缓缓扫过罗兴立尴尬的脸,微微一笑,拖长了音慢悠悠地叹:“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啊,还没一小姑娘看得明白!”

罗兴立连带着那几个对聂唯平略有微词的医生,全都讪讪地闭了嘴。

张为栋低头,抿了口茶,嚼吧嚼吧嘴里的茶叶沫子,心想这年头,女人果然不能招惹!

罗兴立在医院摸滚打拼半辈子,多少没事找事的医闹都没能从他手里讨得好去。那俩年轻小主治,嘴皮子也算利落,可硬是叫两个女的给三两句话说的屁都不敢放!

张为栋敲了敲桌面,笑呵呵地出来做和事老:“行啦行啦,大清早地吵吵个什么!想吵架不如去医患办!聂医生做这个手术是病人强烈要求的,风险和后果都跟患者家属沟通得很清楚了,可人家依然坚持手术……院里开会不是说了吗,要便民、利民,以病人利益和意愿为主!所以聂医生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更何况现在患者家属还没来闹呢,啥事没有,你们倒好,就先闹起来了……”

张为栋看着他们长长叹气:“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可难道你们就能保证自个儿永不犯错?你们自己想想看,在你们手上死去的病人有多少?”

“失败有时候比成功更具有意义!有时候,一个死亡的病历,要比一百次的成功救治更能促进医生的成长!”张为栋冷声道,“不想着从这次手术中吸取经验,反倒逮着些不着边际的事在那儿瞎叨叨,你们可真有职业道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