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手”本身并非是实战用的技法。它无非是将拳术对抗之中的“破坏重心”与“劲力来往”单独抽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项目而存在。但实际上，“实战”涉及的范围要更大更广一些。

推手练得好，就好比一个拳击运动员跳绳跳得好一样。这能够说明这个修习者“在某个方面超出常人”，但是却不能说明这个人能打。

自然人的武学，终归还是要将重心放在有氧运动、无氧运动与抗击打训练上来。

也就是所谓的“打熬力气”。

任何一个练家子都知晓“一力降十会”的道理。

如果单纯追求杀伤力，那更不应该练空手。自然人的身体结构决定了，“神拳无敌”也比不过“持械入门”。

就算你硬功夫练到了可以用大腿踢弯铁管的地步吧，铁棍弯了大不了我换一条钢棍，但你腿骨裂了就是裂了。

但是赛博人就不一样了。赛博人并没有可以随着运动而增长的肌肉，抗击打能力有大半都是由外装甲材料与设计师决定的。所以打熬力气的训练，在这里就毫无意义了。

而向山和松岛宏这种外功境界更是到了收放自如的境地。

“推手”是将“破坏重心”与“劲的博弈”抽象出来，单独成立一个项目，那他们在这个项目上训练的成果，也可以被他们吸收理解，运用到所有具体的方面。

不会存在“死的招式”，不会不知变通。

当然，赛博推手的运劲法门与规则，和自然人的推手相差巨大。

毕竟自然人依靠想象构建的“完美”武学理论，在赛博人的情境下不可能完美适用。所有保持着旧观念的武术家，都在侠义战争之前就被淘汰了。

向山与松岛宏的手掌贴合道了一起，两人的手腕同时抖动了片刻，之后居然又形成了一种平衡。双方的手掌变得稳定，并缓慢的在半空中划出曲线。

但这移动也并非是无意义的。双方现在使用的都是练功用义体，大部分地方都很标准，能够使用的站架也是有限而明显的。

当两人的手掌移动到特定位置时，某一方的站架就维持不下去了。他发力的姿势就会处于绝对的不利位置。

这个时候，那一方就要往后退，或者被对方推出去。

而这个时候，“后退”的那一方，就在约定俗成的规矩中“略输一筹”。

当然，由于这是训练项目，所以对抗性没有那么强。

但现在残奥会也确实有单独的推手项目。

松岛宏双眼放空，不经意的问道：“这也是武祖向山发明的对抗法吗？”

“嗯……其实就我的记忆来说，最开始武祖向山发明武学的时候，是依靠超级计算机的物理引擎的。”向山道：“虽然物理引擎这个东西吧，很多时候会出很搞笑的结果，但是当功能足够强大、算法足够复杂、参数足够精确的时候，它就可以比现实更像是现实。”

“居然不是吗？”

“嗯，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靠已经写好的文件战斗的。那个时候暴君的军队，单兵作战能力很低，所以不需要像现在的武者这样，追求生物脑与算法的天人合一。那样子推广其实就算很快了。他们估计也没有想到会有现在吧。”

“是……吗！”松岛宏陡然发力。

向山立刻后退半步。

然后，推手继续。

“这样想来……其实我们最开始也觉得，‘语言境’的内功就够用了。没必要搞得大脑特化吧。或者，汇编境也够用了。机械境那种裸脑就可以驾驭机器的水准就很恐怖了。但现在呢？内功都发展到‘数学境’之上了。”

TX-0也接过了松岛宏的合成器，用松岛宏的语音包道：“是啊，我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有些时候恩师还会神游天外。我们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伴随着内功的增进，她思维的一部分也化为程序了吧。”

松岛宏手一抖，向山再退半步。

向山沉默了片刻：“其实，机器说不定也在用0和1写优美的诗，只是人类看不懂。”

“您认为机器也可以具有感情吗？”

“‘感情’只是一种面向游猎采集生活的、高度抽象化的训练集，是由自然选择而形成的一整套信息处理程序。进化心理学就是研究这个的。”

“那么情感并不高贵吗？”

“并非如此。情感是宝贵的，但目前没有理论可以否定，机器同样有资格享受这种宝贵的财富。”。向山如此平直的说道。

与此同时，他用力向前一按。

他感觉松岛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个破绽。

松岛宏很是自然的后退小半步，重整态势。他好像很惊讶。

TX-0问道：“宏，你有问题吗？”

虽然他不是很懂外功，但是松岛宏出现一丝破绽还是看得出来的。

“一个AI在和另一个人聊聊AI是否可以独立的问题，那一个人还是……”松岛宏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了。

“如果AI具有意识，那么它确实不应该受到奴役。但是AI本身就是人类怀有目的性的编写出来的。我们面前的这个‘阿零’，就对任务完成之后自我删除并不抱有疑虑。”向山说道：“人类会迷惘于自身存在的意义，但是AI绝对不会。如果一个AI做出了毁灭人类的判断，那一定是身为创造者的程序员自己灌输了错误的代码。”

TX-0问道：“那么您支持AI独立吗？”

“嗯，我甚至支持意识完全上传咧。”向山道：“实际上假性人格覆面和完全的意识上传也就只有几步距离吧。一个性格完全由人创造的人工智能，和一个以前有生物脑，但是现在没有了的上传人类，有什么区别呢？”

松岛宏沉默片刻，再次发力推开向山：“您居然是这样想的？”

“你怎么会认为我不是这样想的呢？”向山道，“你眼前的人可是推动了人类义体化进程的人之一。我向来是认为，自然选择‘够用就行’的标准，远不如追求机能极限的义体。”

“手脚可以换，脑子当然也可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