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九儿很是吃惊,未曾想到皇上会出现在艾府。他肯定知道赫连铭也来了,但他没离开,而是在这里等她……由此看来,这里大有可能是他让人建造的。
于是她迟疑着问:“这里……”故意拉长的尾音,是在等着他回答。
嗯了一声,赫连桉环顾一周道:“喜欢吗?是照着皇叔府上的风格修建的,时间仓促,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为什么?”她颇有种受宠若惊的疑惑。她自问自己不可能被这位绝世美男又是一国之尊的男子看上,极大的可能便是他对自己好奇,觉得自己有用处。
赫连桉摆摆手,走近她道:“你不要惊慌,朕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听皇叔说你的院子走水被烧毁,又听他说你挺喜欢摄政王府的,这才聊表心意,希望你能够住的舒适开心一点。”
闻言,艾九儿笑了,有模有样的俯身叩首施礼,“多谢皇上厚爱,臣女定牢记在心,不敢忘却这份恩情。”
“无需多礼。”虚扶了艾九儿一把,赫连桉歉疚的道:“其实说起来,是朕欠你的,只是朕也是刚刚得知,你娘曾经救过我一命。那时我年纪尚幼,没有半点记忆……我若是记得半分,也绝不会让恩人半生过的这般凄苦……”
艾九儿很是震惊,难以置信的反问:“是吗?那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摄政王告诉朕的。”说到这,见艾九儿神色一变,他忙解释道:“不过你也别怨他,他那时也受了伤,看的并不清楚,近日与你相识才隐约想起,派人去查才得知当年不肯留下姓名的恩人是谁。”
“真是巧。”她艰难的笑了笑,想起凤秋,她心中便是一阵又一阵的痛。
即便她没有拥有这身体的记忆,她也会为凤秋难过伤心,更何况她的脑海里有许多关于凤秋母女的记忆?
那种母女连心的感受,她是第一次体会。
这种亲人离去的伤痛,她也是第一次经历。所以,难免更加容易有所触动,情不自禁的又掉了眼泪。
忙扭过脸擦掉眼泪,她弯唇浅笑道:“不管怎样,多谢皇上,日后若有什么可以为皇上效劳的,我艾九儿定当义不容辞。”
“九儿姑娘言重了。”赫连桉温和的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朕命人准备了酒菜和鱼汤,不知姑娘可愿意让赫连桉陪同?”
“赫连安?”艾九儿惊讶反问,“你……”
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不自称朕,而是说出他的名字,难道这是在跟她套近乎拉关系吗?他到底想做什么呢?他真的认为自己能够成为他的棋子,和他一条心的对抗赫连铭吗?
若是在今日之前,她定毫不犹豫的和他联手,可是,赫连铭帮她治疗了的内伤,今日又帮她惩治了艾甄,她便不能不顾忌着这一点。
“怎么了?九儿姑娘敢直呼摄政王名讳,却是连听到朕的名讳就如此惊慌吗?还是朕的名讳不好?”赫连桉含笑逗弄她道。
她回过神来,羞愧一笑:“皇上说笑了,先前那是九儿无知,初识时不知他是摄政王,这才不容易改口的。想来皇上您也是知道的,九儿头发长见识短,虽是官员之女,过的却是比农家女子还清苦贫贱的日子,是以,在礼数上难免有所冒犯,还请皇上不要瞧不起九儿,九儿日后定努力改正。至于皇上的名字,很好,不知道是哪个安字?”
听她这般说着场面话,赫连桉有些不高兴,怏怏答道:“桉树的桉,左木右安。”顿了一下,他叹息一声。
“唉,你这样子,我真是不喜欢。私以为遇到一个真性情无所畏惧的真女子,没曾想你在朕面前却远不如在摄政王面前那样真实洒脱,朕真真是很失望,很失望。”
“这……”艾九儿哭笑不得,“皇上您也太瞧得起我了,我不过是胸无点墨不知礼数,才言行粗鄙显得胆大包天了些,您这么夸奖,真是羞煞我了。”
皱皱眉,赫连桉佯怒喝道:“九儿姑娘!你真要跟朕这样见外吗?!朕都说了,你母亲曾对朕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犹如再生父母,那你便算得上是朕的妹妹,朕如何不能在你面前放下帝王的架子?你若再这般不识好歹,可别朕不高兴做些令你不高兴的事了!”
“别啊!九儿这不也是知道之前行为太过放肆,想学着知书达理一些吗?”艾九儿一脸急切,急忙上前抱住了赫连桉的胳膊,知道好歹的笑嘻嘻道:“既然……既然桉哥哥对九儿这般关心,九儿也不好再退却了,以后便叫皇上一声桉哥哥,可好?”
眼角微微抽搐,赫连桉忍了忍才能给予回应,笑着点头道:“极好极好,那是极好的。那,九儿妹妹,同哥哥一起用膳吧。”
“好啊!不过鱼汤还是免了吧!那日在摄政王府上,被他让人强行灌了一下午的鱼汤,直到被折磨得昏过去才罢休。以至于现在听到鱼这个字都一阵难受啊!所以,鱼汤请一定撤掉,好吗?”
再次深锁眉头,赫连桉心疼的道:“真是苦了你了,不过也怨不得皇叔,他一向很宝贝那些锦鲤。唉,和朕比起来,你这惩罚算是轻的了。”
“哦?桉哥哥也被摄政王……”她好奇的问出声,见赫连桉脸色微变,又忙止住,转移话题道:“桉哥哥,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急着办,你若是饿了你先吃,好不好?”
“我不饿,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吧。”赫连桉毫不犹豫的道,态度很是热情,仿若真的把艾九儿当妹妹一般。
艾九儿想了想道:“你也知道,我母亲是江湖中人,现在她的师兄已将她接回家乡安葬。可我被困在摄政王府,没能为母亲送行,现在又不能离开,也无脸面见母亲。所以,我想在这里为母亲建一座衣冠冢来悼念她。这件事情,还是我自己动手做吧。”
“可你终究是弱女子……”赫连桉心疼的凝视着她,“那力气活,你干得动吗?”
“干不干得动,我都想干。”说完,让风七去找工具,却又突然惊呆,良久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九儿妹妹?”赫连桉关切的问。
摇了摇头,艾九儿咬着唇,含泪看向那二层小楼,想起前几日那里的灰烬和废墟,悲痛而遗憾的道:“我竟是忘了,他们把这里给烧了,我母亲的遗物,一样也没留下。”
“有一套的。”这时,云依开了口,缓步走上前来,解下背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袱,双手捧到了艾九儿的面前。
颤抖着接过,艾九儿知道,这是凤秋临死前穿的那身衣服。
鼻子泛酸,她忍不住蹲下身来,抱着那小包袱,将脸埋在了上面。
衣服有浓郁的香粉味,可还是遮不掉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然而,艾九儿一点都不在乎,不愿离开。
“娘,对不起……对不起……”她哭泣着低喊,心痛得发麻,脑袋隐隐作痛,痛的随时都可能昏过去一样。
直到听到赫连桉唤她,她才忙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快速抹掉眼泪,强撑起笑意,道:“没事了,我没事。”
正好风七拿着锄头和铁锨回来,她便将包袱交给云依,从风七那里接过铁锨扛在了肩上,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木楼的后面,找了片空地开始为凤秋挖衣冠冢。
上一世她虽然没干过苦力活,可她并不娇弱,一人打两三个男人都不成问题。虽然不怎么会用锄头和铁锨,但她艾九儿到底不是个愚笨的,不到一个时辰,累的满头大汗的她便挖好了一个直径近两米的坑。
她挖的过程中,赫连桉一直在一旁看着,也曾想出声阻拦,告诉她衣冠冢不需要这么大的坑,可他总觉得她是有她的想法的,拦着她并不好。
她神色悲痛,牙关一直紧咬着,可见心中的痛和恨都极其强烈。这样的她对自己来说,有用。
跪在坑前,艾九儿小心的将那身沾满血污的衣服放了进去,然后用手将土一点一点的填满这个坑,直至堆起尖尖的坟头来。
她忙碌时,赫连桉也屈膝蹲下,撸起袖子,亲自动手帮她将土填到坑里,而她并没有拦着。
既然他说娘是他的恩人,那他便有理由做这些。他既然要做这些,就有他的想法,或者是目的。她若拦着,反而不好。
“我为你娘写墓志铭吧,你觉得写什么好?”站起身时,赫连桉不顾满手的泥污,对艾九儿道。
艾九儿摇了摇头,扛起铁锨对云依道:“云依,带我桉哥哥去洗手,我去去就来。”
“你去做什么?找……艾甄吗?”赫连桉看她眼冒凶光,担心的问。
“嗯,我要他给我娘磕头谢罪!”她毫不隐瞒心思,坚定的道。而后,扛着铁锨,抬腿便走。
他怔住了,“九儿妹妹,这怕是不妥,从未有丈夫为亡妻……”
“那就让这不妥的事情在我这里成为理所应当!”她掷地有声的道,颇有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步子更加的快。
他想了想,冲她喊道:“那我先回宫,改日再来看你。”
“嗯,我也这么想的,你回去吧,我不送你了。”她头也没回的道。
本来就觉得赫连桉不该为她修建住所,更不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艾府,现在他主动提出离开,再好不过,省得她放不开手脚。
在柳金兰的院子里找到艾甄时,艾九儿用力的将铁锨立在青砖地面上,发出刺耳骇人的声音,冷声对艾甄道:“父亲大人!我为我母亲在家里建了衣冠冢,你要不要去给她磕头谢罪。”
话是询问,语气却是不容反抗的凌冽,听得艾甄一个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