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李幺幺，好似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个跟过往一切，完全割裂开的一个人。

一个没有感情，只剩下一颗石头心肠，只知道执行宗门命令，只为了宗门未来而存在的人。

陈青读懂了李幺幺的状态。

他心脏好像被人揪住。

他知道，他之前预想的，李幺幺会遭受的心理折磨、精神打击，现在都成了现实。对单纯善良，正义明媚的海棠长老而言，那是天翻，地覆，是山崩，河裂，是整个世界的崩塌，毁灭。

人在这种巨大的变故面前，要保持心神不失守，让自己不疯掉，就得形成新的世界观，构建新的心理防御机制，并说服自己相信这些，坚定不移的执行这些。

没有对错，只有现实所迫。

而现在，面前的李幺幺告诉陈青，她已经完成了自我重塑的过程。

他在对方面前五步处停下。

陈青知道，他必须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他没有迟疑的时间，更没有逃避的可能，无论是出于大义，还是出于私情。

他凝视李幺幺的双眼，心里明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虚的，解释显得毫无必要，安慰之词更是苍白无力，同情之色尤其愚蠢可笑。

他唯一能选择的，是给对方一个真实。

按照化形珠的催动法门，他褪去了苏沉的外形，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用尽量平稳、温和的语调，坦白道：“我是陈青，安天宗宗主。我冒充苏沉潜伏千绝宗，是因为察觉到千绝宗跟孙家勾结，可能有卖国嫌疑，我要找到证据，挽救可能出现的危机。

“我的面目是假的，我的举止是在模仿，但我在千绝宗做的一切事，说过的所有话，都是发自我自己的内心。李幺幺，你救我过，我也救过你，我跟你共渡患难，彼此把后背交给对方，不是为了利用你，而是因为你是李幺幺。”

说完这些，陈青长吸一口气，看着李幺幺不再多言。

他只能说这么多，再多就是废话，他不愿意用矫情、露骨的字眼，那样效果或许会好一点，但他并不是那样的性子。

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

李幺幺站立的姿势没变，石头一样的面容没变，看陈青的眼神也没有变，就好像什么都没见到，什么都没听到。

但她有了动作。

拔剑的动作。

青苇寸寸出鞘，剑气流溢，声音凌厉。

她道：“你杀了李贽，杀了很多千绝宗门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平铺直述，就如她现在的这个人。

陈青明白了李幺幺的意思。

他不是苏沉，他是陈青，他杀了李幺幺的族叔，此为私怨，他杀了千绝宗很多长老弟子，这是公仇。

无论是作为李幺幺个人，还是作为千绝宗副堂主，宗主继承人，她需要的都只有四个字：血债血偿。

陈青正视眼前的千绝宗副堂主，寸寸抽出天池剑。

击败囚欲境三品的秦宗权，陈青已经是拼尽全力，此刻面对同境几乎无敌的囚欲境四品李幺幺，陈青的胜算为零。

他没想过要逃。

如果他只求保命，此刻完全可以一头钻进九凤城，当一只缩头乌龟。

今夜这场大战，日月城内，所有西凉修行者，都没有退路！

亮剑，这是陈青当下唯一的选择。

也是对李幺幺的尊重。

尊重一个拔剑的修行者。

李幺幺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