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或许不了解跋锋寒的身世,认为身为异族的他肯定是自小以来便悍勇无匹,狠辣无情,但高旭却很清楚,跋锋寒其实有一个颇为辛酸的童年。
此人出生于北方的少数民族,年幼时亲友遭到突厥颉利可汗麾下金狼军的血腥屠杀,一夜之间,成为孤儿,后来沦为马贼,凭借着过人的天分和悟性,自学成才,渐渐地闯出了名头。
可以说,相比生活在繁华之地扬州,当小混混和扒手的双龙,跋锋寒更加饱受了乱世之苦,心中最深恶痛绝的,便是当年颉利可汗为了泄一己之愤,殃及他无辜的亲人,故而寇仲徐子陵都没有怀疑跋锋寒要对董淑妮下手的真假,唯有高旭知道他这是在做戏,试探自己。
跋锋寒出言试探高旭乃是应有之举,为下面更关键的问题做铺垫,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由于高旭方才与沈落雁王伯当的对话,其中若有若无地透露出不少信息,被敏锐的跋锋寒记在了心头,勾起了好奇之心和探究之意。
因为这回随机传送符箓出现的意外,高旭损失不小,以他的行事作风,自然要从其他方面弥补回来,而且只余下一次显露神迹的机会,对洛阳的布局也有很大的影响,需要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变更,如此一来,与这三位剧情主角的关系就必须好好把握了。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三人中,以跋锋寒阅历最丰富,经验最老道,而双龙则因为长生诀的关系,也能大概分辨出敌友善恶,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儿。所以高旭这回一反常态,将发问权抛给了跋锋寒,自己则被动应对,不管跋锋寒是不是按照他的路子走,都不会留下半点负面印象。
董淑妮的争议过后,寇仲徐子陵对于高旭倒很是钦佩,觉得高旭热血正义,值得相交,而跋锋寒板着脸庞,突然又说道:“我跋锋寒出身大漠,自小过着刀头舔血的流亡生活,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很少佩服过其他人!仲少、子陵之后,唯有高兄你那些神乎其技的手段令我不得不服,我虽不喜高兄对董淑妮的处置手段,却也想厚颜问一个问题,还望高兄见谅!”
高旭微微一愣,答道:“能够结识三位,实乃高某的幸运,毋须如此客气见外!”
“那好,我就开门见山了!”跋锋寒一指寇仲,振振有词地道,“仲少出身贫寒,自机缘巧合得到《长生诀》后,辛辛苦苦一路拼搏,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从一无所有,历经了多少生死劫难,一路跌跌撞撞,打破狭路,拼杀到现在,好不容易才薄有名声!”
“老跋,你好好地讲这些干嘛?”寇仲固然天性豁达,玩世不恭,被这样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子笑道。
“只因仲少你还不是十分了解和氏璧的重要性!”跋锋寒眯起眼睛,沉声道,“杨公宝库、和氏璧,得其一可安天下,虽有夸大,却也绝非完全戏言!现在洛阳风起云涌,多少人是冲着和氏璧去的?这些日子以来,民间传闻高兄手中有一枚圣舍利,可以助人破碎虚空,得道成仙,说句不中听的,在亲眼见到高兄发威前,我是半点也不信的,更不认为圣舍利能与和氏璧相提并论!”
高旭微微一笑,示意无妨,就听跋锋寒一字一句地问道:“高兄的气度令人心折,我跋锋寒就大胆冒犯了,你方才所说的和氏璧之主早有人选,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跋锋寒,你果然兄弟义气深重,没有辜负我的希望!”高旭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欺诈宝珠动用,将阵营变换到了老君观,随后面露犹豫之色,沉吟了好一会,才从怀中取出了数个锦囊,从中抽出三个,递到了莫名其妙的双龙和跋锋寒手中,叹道,“这些东西原本不应该交予你们,但跋兄所言有理,英雄莫问出处,寇兄弟为何就一定要与和氏璧无缘?你们看完后,即刻焚毁吧,莫要留在身上,成为祸端!”
见高旭如此郑重,跋锋寒三人也不敢大意,面面相觑了一下,就想打开,不料这时高旭又突然起身道:“我还是回避一下,有违誓言,于心有愧啊……”
目送着高旭离开,寇仲第一个打开锦囊,扫了一眼,不由地怔住了,疑惑地道:“为君之道?”
跋锋寒和徐子陵细细地看了一遍,均皱起眉头,但很快,俩人几乎是不分前后地低喝道:“这是两个人的对话,有关和氏璧的……对话!”
“为君之道……大乱之后,如何大治……昔日文帝杨坚登基,也是厉行德政,谁料两世而亡,对此又有何看法……好狂妄的口气,好虚伪的行事!”跋锋寒冷哼一声,对着寇仲道,“仲少,这下你明白了吧,我昨日说得可对?连对白都设计好了!实在是欺人太甚!”
“假如事情真是这样,那慈航静斋的圣地之名,实在是名不副实!”连徐子陵这么好脾气的人,见了这锦囊上的内容,都不禁面泛怒容,为寇仲感到不值。
虽然两人此刻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懵懂少年,深知现今之世,延续南北朝时局,高高在上的,是四大门阀。李密如今声势之隆,当世可称第一,可为何仍旧有许多人不看好他?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不是门阀出身,不是世家弟子,是草根,是某些人眼中的暴发户,终有一日会轰然倒塌!
其实不光是李密,杜伏威、窦建德等人不也是如何?相反占据关中的李阀,论地盘和声势都没有前些人大,李渊也是出了名的好色无能,可偏偏拥护者如云,云泥之别,还不够明显吗?
不过明显归明显,这等阶之差还没有摆到台面上来,不少心知肚明的人也特地回避了过去,视而不见。
可如今,慈航静斋传人选择天下明主,将和氏璧交托,竟然也有如此内幕,就便是赤裸裸的歧视了,因为想想也知道,内定下的人选,不可能是李密、寇仲之类的草根人物!
三人的情绪都低沉了下来,而第一个恢复的,竟然是最该失望的寇仲,他一抹嘴巴,咧嘴笑道:“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事情,这么不开心干嘛?我寇仲所有的成就,都是自己争取的,又有哪回是别人赠予?慈航静斋的那些大人物,既然连机会都不给我,那我就亲手创造出机会来,小陵,老跋,你们说是不是?!”
“好志气!”跋锋寒抚掌笑道,徐子陵也点了点头,罕见地对寇仲争霸天下的梦想给予了肯定和支持。
一番感怀后,寇仲对跋锋寒面露感激之色,叹道:“老跋,你真是用心良苦,为了我,还得罪了高兄……”
跋锋寒摆手笑道:“别!你别弄得这么肉麻,搞得我怪怪的……我跋锋寒做事,从不后悔自己所下的决定,只要随意随心便可!你两个小子对我那么有情有义,我又不是狼心狗肺的卑鄙之徒,帮个小忙,何须挂齿!”
跋锋寒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之所以爱和你两个小子厮混,而且愈混愈觉精采刺激、过瘾有趣,皆因我们都有一个悲苦的出身和童年岁月,我最看不顺眼就是那些高门大阀的人,更不屑自以为至高无上的江湖门派。从一无所有创造出不世功业的真豪杰,才是我跋锋寒最佩服的!”
跋锋寒确实是这样的人,他的性格孤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藐视正统,我行我素,轻易不会被旁人打动,却也是真正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好汉子,要的是命,求的是意,缺的是友!
双龙被跋锋寒引以为友,他便能费尽心思,为寇仲探得和氏璧的秘密。
高旭在其心目中无疑是深不可测的,说不准与多方势力均有关联,跋锋寒自忖反正在中原孑然一人,了无牵挂,这个恶人由他来做,是最适合的!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聪慧之人,自然能够体会跋锋寒的一番苦心,感动不已,彼此的兄弟情谊更上一层楼;而高旭仅仅用了三道锦囊,就让双龙和跋锋寒对慈航静斋的恶念大盛,早早地开始谋划和氏璧之事。
同时高旭还以欺诈宝珠的阵营转变避免了后续的一些麻烦,老君观反正与他就是死敌,让其多背点黑锅也无所谓,所以一件双方满意,皆大欢喜的事情便在他的巧计妙手下飞速促成了……当高旭十分君子地返回,三位主角望着他的眼神又有了许多不同。此人连武林圣地慈航静斋的阴谋证据都能掌握,简直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刚刚还对双龙有诛杀王伯当之恩,且丝毫不居功自傲,种种因素综合到一起,由不得三人不对他既敬且佩了。
收到了好感度大幅度上升的提示,高旭心知这交情是初步建立了,不过尚且不够!
想要让双龙和跋锋寒照着高旭的谋划,在洛阳城中成为关键性的一环要素,这么点好感度不足以左右他们的判断和行为!
所以,更大更猛的震撼即将袭来,高旭背负双手,遥望着偃师的方向,淡淡地问道:“寇兄准备何时出发,将董小姐送入偃师,与王世充会合?”
寇仲以为高旭从方才的蛛丝马迹中便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心中暗道厉害,脸上泛出苦涩,叹道:“我若将董淑妮安全送回,李密兵不血刃夺下洛阳的计划就要大大受挫,所以此刻北方通往偃师的山头定然全是他的人马,我们想要带着那娇娇女突围,恐怕很难呢!”
徐子陵和跋锋寒想起沈落雁的手段,面容也是沉重,如今天色渐晚,本是他们逃跑的大好时机,但沈落雁早已备好了火把,并设下暗号,以灯笼指挥部队,连丝毫破绽都不留下,次次把他们向绝路上逼,这美人儿军师实在太棘手了!
“突围?那岂不是灭自家的威风,涨敌人的士气?”高旭望着三人脸上的神色,终于笑了起来,大手一挥,豪气干天地道,“我们大摇大摆地过去,倒要看看,李密敢不敢来拦我!”
此言一出,寇仲、徐子陵、跋锋寒齐齐怔住,眼中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