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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送至:维兰德-汤谷公司,科学部(参考:代码937)
日期:(未详细说明)
传送装置:(待定)
雷普利还活着。他会带着她,然后发现最后的惊喜。
是时候离开了。
事情出现了差错,我不能假装一点都不失望。我不能否认我很沮丧。但是我还有时间。
毕竟,我是不朽的。
霍伯扛着雷普利离开了医务室。飞船剧烈颤抖,他跌靠在墙上,他的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马里昂号飞船呻吟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对他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如果飞船当时就把她的后背扭断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向太空排
气,杀死他和雷普利,结束他们这长长的恐怖之旅。
霍伯想起了拉茜斯,他也许会保佑他们到达目的地。
但是霍伯知道他只能靠自己了。宇宙是冷漠的。不管他和雷普利是逃了出去,还是此刻就死在这里,归根结底都是偶然事件。
一阵有节奏的撞击声传来。听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锤子砸在飞船的脊柱上,脉冲从引擎的核心向外爆炸,击中一艘垂死的飞船。但是船体仍然没有被打碎。
“嗯,我们继续走吧。”他咕哝着,继续前行。
他尽可能快速移动。他的双腿现在像飞船一样摇摇欲坠,他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他的胃咕噜噜地响,突然有种令人讨厌的饥饿感。他哼了一声,嘲笑这一切多么荒谬。但他也发誓要享受盛宴,一旦他们离开这
艘飞船,进入纳西索斯号穿梭机,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他想,一个睡着了,一个清醒着,共用平衡舱,也许可以一起待一段时间。我们甚至可能会活着回家。
他将对雷普利诉说什么样的故事?在他感到孤独时,他会叫醒她,让自己深度睡眠一段时间吗?被不认识的人唤醒,她将做何反应?如果记忆被彻底清除,她可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摧毁了诺史莫号飞船之后把自己放入平衡舱
中了吧。
但那是未来要考虑的事。如果他们幸存下来,他将会告诉她一切,或者也许什么都不告诉她。他现在唯一关注的事就是活着。
他尽可能快速安全地移动。到达通往对接区域的楼梯处,他决定乘坐电梯。雷普利此刻变重了。他瞥了一眼手推车上的食物,意识到他必须再回去拿一点。
虽然他进入了电梯,却为丢在身后的盛宴感到遗憾。
电梯笼顺利下降,走廊上的门开了,灯也闪烁着打开了。有什么东西爆炸了,距离很远,但穿过整个上层结构,再一次震颤到他的脚。雷普利滚到墙边,呻吟着,挥着手。
“还不到醒来的时候。”他咕哝着。她很恐慌,他完全能应付这场面。
雷普利睁开眼睛,向右边看着他,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她面无表情,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识别不出任何东西。霍伯开始讲话,确保她仍是雷普利,她还在那里。但是她又闭上了眼睛,跌倒在地。他不确定她看见了什么,但
是看到的肯定不是他。
一阵深深的沉吟声震颤了这里的一切,他感到胃和头部有种病态的运动。马里昂号飞船开始打转,如果发生这种事,她很快就会崩溃。从他身后的某处,他看见爆炸产生的黄色和橙色的光芒照亮了墙壁又再次消失。火!但是之后他
意识到甲板的后面有一个观察孔,他刚从那里下来。火焰从外面渗透进来。
里面的东西都在升温。
他关闭了身后的一扇防爆门,但是它很快又开了。他不想麻烦地再试一次,也许又是艾什在玩它的游戏。或者可能只是马里昂号飞船在最后时刻变得脾气暴躁。
“加油,加油!”他敦促自己。现在,他用双肩扛着雷普利。他沿着走廊摇摇晃晃地走,随着飞船的震荡不断地摔靠在左右两边的墙壁上。远处又传来一声爆炸声,他感觉到身后压力冲击波的力量把他推向前去。他的双脚失去了控
制,跪在地上前行。此刻,他仍紧紧抱住雷普利。雷普利哼了一声。
“是的,我也是。”他说道。他再次站起来,通过萨姆森号飞船的对接臂,快速跑到四号舱和纳西索斯号穿梭机。
他打开门廊处的门,匆匆进去。几分钟后他们就会离开。
他或许会回头看,看着远处燃烧的火焰将这雄伟的太空船吞噬。
又或许根本不会。他已经看够了毁灭,会情不自禁地为马里昂号飞船的灭亡感到悲伤。
艾什会跟飞船一起死去。霍伯从未遇见过一个他喜欢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但他也从没有不喜欢它们中的任何一个。
他认为它们是昂贵的、花哨的工具。有时候它们很有用,但更多时候则是丰富的玩具,做着任何人都能做的工作,被安装到合适的设备中并接受培训。
但是他恨艾什。
他们要和它对战。
他打开纳西索斯号穿梭机的门,进入穿梭机。他一直盯着门廊,直到气闸再次关闭,紧随其后的是穿梭机的门。
然后霍伯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一阵柔软、温和的嘶嘶声,是爪子抓挠皮革的声音。有活物。
他慢慢转过身来,乔西蹲坐在领航员椅子的扶手上,对他龇牙咧嘴,颈部的毛直立着。
“哦,你这个小杂种!”霍伯放松下来,把雷普利放到地板上。他走到领航员的座位上,坐下来。
乔西又嘶嘶地叫着,霍伯要摸它的时候,它又跳开了。
他启动了飞船的电脑,很快电源就接通了。一切都好。
他靠后坐着,等待系统状态加载到控制屏幕上,环视穿梭机的内部。艾什在这里。它不能被看到或者感觉到,但是这里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让霍伯有种明显的被监视的感觉。
你好,艾什,他输入字符。
下午好,首席执行官霍伯。
还好?他打字说,不。真他妈的该死,真的。
艾什没有回应。
启动发射序列,霍伯继续输入。
不。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霍伯从口袋里取出记忆棒,把它插入面板的接口。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闪烁起来,然后全部变成空白。当屏幕再次亮起时,之前的几行文本消失了,光标重新写入一些话。
我不仅仅是一个程序。
不,霍伯打字说,这正是你。你认为你不只是程序,这就是这个可以继续工作的原因。
但是我无处不在,首席工程师霍伯。我在纳西索斯号穿梭机上,比之前的任何程序都要更加深入,更加根深蒂固。我在萨姆森号飞船和马里昂号飞船上。你真的认为一个低等的病毒程序就能影响到我吗?
也许不会影响到你,霍伯打字说,这不是低等病毒,这是最好的,用金钱可以买到……从维兰德-汤谷公司,你的老朋友那里。老朋友那里。
不。
这是艾什的大致反应。不管是辩解还是否认,霍伯不想知道答案。他按下病毒清除者按钮,然后按下控制面板上的启动按钮。三块屏幕上马上闪出代码。很快就开始滚动,每隔几秒钟就有一个特定的代码行闪着红色,单独被放置在中
央屏幕左侧的一个盒状区域中。
霍伯让清除者继续完成它的工作,然后走向他安置在门边的雷普利。
她还是没有恢复意识,这样他反而很高兴。他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取下床单,给她穿上从小衣物柜中翻出的内衣。
小猫乔西坐在她旁边,霍伯做这些的时候,它就冲他咕噜咕噜地叫,渴望像他一样与它的女主人保持联系。
霍伯跟她的背心做斗争,把她放倒平躺着,展开她的双臂,举到头顶,然后把背心脱下来。就在他脱到肚子那里的时候,他停住了,仔细观察被缝合的伤口那里。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有很明显的淡粉色的线。当她醒来的时候,如果足
够仔细地看,她就会发现它们。他会在那里告诉她所发生的一切。
“这回你睡觉时不会再做噩梦了,雷普利。”他说道,紧紧地抱着她,“当我们醒来时,我只会告诉你你需要知道的。”这次他举起她的时候感觉轻了一些,她的表情也几乎是宁静安详的。他把她放入平衡舱中,她将会睡上很久。
乔西跳上去,依偎在她的脚边,仿佛渴望回到睡眠中去。霍伯几乎不忍心责备它。
控制面板上有东西发出嗡嗡声,他坐回到领航员的椅子上。
屏幕再次空白,清除者的红灯柔和地闪着。他从接口处把它拔下来,用两只手指拿着,充满了厌恶感,尽管他知道艾什不是真的在那里。这是一个简单的概念,但是不知何故,这种天真的想法让霍伯感觉更好,特别是当他把清除者
摔在地板上,用靴子踩碎的时候。
你好,纳西索斯号穿梭机,他输入字符。
纳西索斯号穿梭机已连接。
这里是外太空采矿轨道马里昂号飞船的首席工程师霍伯。我和美国陆军准尉雷普利在一起。请启动所有发射前检查项目。
我很荣幸,首席执行官霍伯。
一系列图片和菜单划过屏幕,全部发射和飞行系统检查的时候都在闪烁。这一切看起来很不错。他没有看到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
“我们还没有回家。”他说道。马里昂号飞船又发生了什么事,穿梭机跟着震动,又发生了一场爆炸,或者是靠近LV178星球大气层产生的影响。震动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霍伯走向平衡舱,发动。随着纳西索斯号穿梭机电脑自我诊断系统的运行,这里的小屏幕也已经启动了。这里看起来是个舒适的地方,适用于一段漫长的时光。
穿梭机的电脑通过了飞行前的诊断,霍伯访问了导航计算机,创建了一个新的程序。它很简单,输入目的地为“起源”,被列为太阳系,然后点击自动面板,这样飞船的电脑就会计算出复杂的飞行图表。
“地球。”他低声说,并思考着这个久违的地方,这一切对他来说极为重要。他希望他可以及时回去,再次见到他的家人。
他希望他们会欢迎他的归来。
电脑仍未完成计算,因此他从舱口挤了回去,进入引擎室,完成替换燃料电池的工作。电池被连接到飞船上,通过阻尼垫固定,但是他仍然需要重新装设外壳。这需要几分钟时间。然后他坐回去,专注于他的工作。这一切看起来很不
错。他一直是个整洁的工程师,工作后稍作整理是他职业道德的一部分。所以他通过末端的把手抓住了裸露的旧燃料电池,把它从舱口拖拽出来。
听到警报响起,他从舱口出去,又走到领航员的位置。
飞行前检查完成。所有航班和环境系统在线。
启动程序受损。
霍伯屏住呼吸。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静静地放着,几乎不敢打字,以防艾什已消失的声音再次复活。
出什么问题了?他打字问道。他好奇艾什会如何作答。
我没有问题,也许。或者,我们一起回去。但是回答很直接,很中肯,并没有恶意。
自动释放系统故障。需要手动解锁马里昂号飞船的对接舱。
“哦,很好。”他说道,“这真他妈的太好了。”这不是艾什的声音,但这是最后的告别。霍伯不能从里面发射穿梭机。他必须从那里出去,回到马里昂号飞船的气闸那里,这样才能启动手动释放程序。
这是艾什临别的礼物。
“你这个混蛋!”霍伯说道。
但是他真能甘心一切就这么轻易结束吗?他的心一沉。
飞船在摇晃。从观察窗向外看马里昂号飞船的腹部,他可以看到团团火焰的羽翼包裹了整艘飞船。部分船体已经被烧得通红。
他走到雷普利的身边跟她告别。他低头凝视着熟睡中的她,意识到他们没有做好深度睡眠前的准备。她应该先吃点东西,喝点水,洗漱一番,在浴室冲个热水澡。但是现在经是这匆忙的过程他能做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他正帮她飞向未来。
他自己的未来很短暂,很严峻。
“我们来了。”他说道,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愚蠢,也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他弯下腰,轻轻地吻了雷普利的嘴唇。事实上,他希望雷普利会喜欢这样。“安全地飞行吧,做个好梦。”
然后霍伯关闭了平衡舱,看着纳西索斯号穿梭机电脑的控制装置闪烁着采取控制程序的标志。这时他正站在穿梭机门口处,肩上挎着等离子体喷枪,雷普利几乎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阿曼达已经十**岁了,出落得轻盈、高挑,浑身上下充满运动的活力,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她站在一堵黑暗模糊的石墙旁边,她的胸部血管爆裂,血流溢出到地面上,一个尖叫着的生物正从伤口处爬出来。
雷普利转过身去,因为她不想看到这一幕。在她身后,一个怪物从它受伤的腹部喷射成百上千个蛋。
她又转过身,看见一面喷满血迹的金属幕墙,墙根处堆满了破烂的尸体。更多的异形爬向她,发出嘶嘶声,脑袋向前探着,好像在嗅她的气味。她明白它们古老愤怒的方式只有在噩梦中才能出现。就好像它们一直
在寻找她,现在到了它们复仇的时刻。
她转身回到阿曼达身边,她的女儿可能是十四岁。她咳嗽了,然后用手按住胸口,按摩着。什么也没发生。雷普利转了整整一圈。有更多血,更多异形出现,但是现在这些都更加遥远了,仿佛她在通过一个反转望
远镜观察这一切。
这些怪兽仍在朝她走来,但是它们要走很长的路,只存于时间和记忆中,每过去一刻就离她越遥远。
阿曼达,她试图说什么。但是尽管她知道这是个梦,她仍然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