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娇娇站在那瘫坐在地上的男子面前,平静问道:“是你让王横去鬼门做下那些事的吗?”
齐霄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他往日行事大胆,这些年来愈发肆无忌惮,从未想过所依仗的父亲有朝一日竟会倒台,更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沦落成曾经的他最看不起的丧家之犬。
“是我做的又如何!”齐霄心中憋着口气,抬起眼看向宁娇娇,狠狠道,“即便是我又如何——哈,是不是他的手出问题了?”
他说到最后竟是开始神经质的大笑,装似疯癫。
宁娇娇懒得去听他在说什么污言秽语,直接以灵力为刀,刹那间,血色喷涌,伴随着齐霄后知后觉的惨叫,凄厉至极,哪怕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光听这惨叫也觉得胆寒不已。
仲献玉心中微动。
他看见了,宁娇娇割下了齐霄的右手小指。
分明是残忍又血腥的场面,偏偏让仲献玉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还记得自己手上的伤。
在意识到这点后,隐秘的窃喜陡然于骨血中漾开,此时的温暖是无法言说的欢喜。
仲献玉忍不住想,这是不是说明,在她心中,自己与旁人是不同的?
尚未离开的人群万分混乱,可仍是有人看见了擂台上的这一幕,瞪大了双眼,几乎都要开口指责,却碍于鸿蒙仙府的名头,完全不敢开口。
宁娇娇在割下齐霄的小指后心如止水,情绪没有起半分波澜。
淡漠到好似断人一指,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宁娇娇飞身下台,等在一边的瑾圆早就忍不住了,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啊啊啊,娇娇!你刚才在擂台上实在是太帅了!”
秉性温和与世无争的静禾也点点头:“师妹厉害。”
忘鸢同样在笑,青云子拍了拍宁娇娇的头,而后又看向了一直沉默的太叔婪,挑眉:“解开心结了?”
太叔婪撩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后又看向宁娇娇,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娇娇长大了,也学会瞒着师兄了。”
宁娇娇眨眨眼,软着嗓子撒娇:“就当生辰贺礼啦。”
全然不见方才在台上的冷漠凌厉。
太叔婪越看越觉得可爱,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多谢小师妹,这份礼物,师兄很喜欢。”
听见这句话,宁娇娇终于放下最后的担忧,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
……
仲献玉没有与鸿蒙仙府的人一起离开,毕竟他还有些事要做。
不过远远的,他的视线一直凝固在少女的身上。
仲献玉看着宁娇娇被鸿蒙仙府的人围着,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看着放在在台上冷若冰霜的少女露出了笑意,如春风融化冬雪初霁。
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
她也总是对很多人笑。
独自立于山巅的仲献玉垂下眼,摊开了右手。
右手伤痕累累,即便是经过了鸿蒙仙府的治疗,也为能全部愈合。
其中以小指为最,当时被人用脚碾压,力气之大竟是将仲献玉小指的指骨都压断成了几截。
就连王横都以为是他藏了什么东西,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那被仲献玉藏于掌中的,不过是几朵快要枯萎的常花。
“仲道友留步。”
卫怀璧远远叫住了那白发青年,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仲献玉早就合起了手掌,漠然地看着来人。
“我来此是为了道歉。”卫怀璧苦笑道,“仲道友天纵之才,倒是显得我之前那些心思上不得台面。”
仲献玉并不想与这人多说,他转身,衣角如风雪飘落。而卫怀璧依旧站在原地,好似没有看出仲献玉打算离开,继续道。
“我无垢阁中出了内鬼,将消息传递给了鸿蒙仙府,故而那日才让人捷足先登。”
仲献玉脚步微滞。
“道友身怀凤凰骨的事情,不止是我,鸿蒙仙府之人早就知晓了。”卫怀璧侧首,眸中似是带着唏嘘怜悯,“他们也不过是拿仲道友当做温养凤凰仙骨的躯壳罢了。”
“我来此不过是想要提醒道友,以此将功补过。”
“还望仲道友有了准备,勿要重蹈覆辙才是。”
第42章 摘下面具  “抱歉,但是我很讨厌你的脸……
仲献玉径直而去。
卫怀璧目送他远去, 面色如常地回到了无垢阁的人群中。
本来他也没想过要凭此机会直接将仲献玉与鸿蒙仙府离间,毕竟当日将仲献玉救走的是鸿蒙仙府,白发青年因此对他们有好感, 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卫怀璧害怕的,是今日擂台上仲献玉和宁娇娇展现出的性情手段, 实在令人忌惮又心惊。
鸿蒙仙府的女修一句问话便直接毁了齐静天的仙途,而仲献玉不知何时设下的局,竟让齐静天直接失控, 更是令人心中发寒。
卫怀璧想,无论信或不信, 在听自己今日之言后,那白发青年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既然隐患已经埋下,终有一日,会爆发出来。
这招数老套,但总是那么管用。
然而恐怕就连卫怀璧也未想到, 在得知鸿蒙仙府早就知道自己身怀凤凰骨消息的那一瞬间,仲献玉心中竟然涌起了一股隐秘的窃喜。
如果他们真的对他有所求,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了。
仲献玉一边往飞舟处走,一边想到。
这样一来, 自己就能经常见到她了。
……
再次在飞舟上见到仲献玉时, 宁娇娇愣了几秒。
“这位是仲献玉, 你们二人想必早已相识, 也不用为师多费口舌了。”从身后赶来的青云子对着宁娇娇笑得随意,“从今日起, 他便要跟着我们一起,等到了鸿蒙仙府后,再论其他。”
这一安排即便是最看仲献玉不顺眼的太叔婪都没有意见, 毕竟擂台之事,他碍于因果和母亲临终遗言不便出手,最后是仲献玉和宁娇娇帮了他。
既然如此,收留仲献玉还他恩情,实在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太叔婪道:“仲道友尽可随意,如有要事,尽可寻我。”
三人客套了几句后,便各自离开了。
毕竟万宗琼林会不是一日之事,如今擎天门一朝崩溃,可琼林会还要继续下去,尤其是昨日鸿蒙仙府出了这么大的风头,接下来几日更会被旁人当做眼中钉,时不时便要来试探一番。
也正因这个缘故,宁娇娇索性躲在飞舟里,打算轻易不再出门了。
本来嘛,她来此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打探清楚刘婶子当年的事情,以及想将那齐霄揍一顿,利用“胜者可得一奖励”的要求,顺便讨要回婚契。
而当日,在见证了那么多世间悲苦后,宁娇娇心中一松,忽然不再执着于刘婶子去世的缘故了。
人死不能复生,她如今说得再多,也不能再次见到那个待她犹如待亲女的刘婶子了。
说不准对方早已入轮回,就剩她一人对着早已烟消云散的真相执着。
算了吧,宁娇娇想,反正师兄最后也要去找齐静天的,这些事不如拜托师兄去问个清楚。
而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宁娇娇只想问那一个问题。
她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毁了齐静天的道心。
齐静天不是想利用凤凰骸骨问鼎修仙界,想要一举飞升吗?那宁娇娇就要毁了他最想得到的东西,让他余生的日日夜夜,都在痛苦不甘中度过。
笃-笃-
敲门声响起,宁娇娇缓缓睁开眼:“请进。”
外头的白发剑修依言而进,只看了宁娇娇一眼,他便道:“恭喜宁师妹修为更进一步。”
宁娇娇一愣,扬眉道:“仲师兄好眼力。”
她的修炼速度实在太快,在斩断了齐霄的小指后,便突破了一层障碍,而是在亲眼见到了仲献玉给青云子的另一只凤凰眼后,甚至不用像第一次那样依靠它来领悟修炼,若是以常人的速度来论,宁娇娇如今已经和被誉为“天才”的太叔婪一样,步入元婴后期了。
这才不过三日而已!
就连宁娇娇自己都觉得有些太快了些,不过万幸,在旁人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没有灵根灵骨的废物,根本感受不到少女如今的实力。
倒是仲献玉,只一眼便能看穿她的修为,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
“也没什么好眼力,不过是觉得师妹的气息不同了而已。”仲献玉眉眼中噙着笑,光凭这一双眼,都让人能窥见面具下的绝代风华。
他仍带着那恶鬼的面具,因而宁娇娇看不出青年脸上的神情,不过觉得他在笑。
莫名的,宁娇娇并不担心仲献玉将自己的事情外泄,因此她也没有追问,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仲师兄来此,可是有事?”
仲献玉道:“来送师妹一份谢礼。”
他摊开手掌,掌中是一张落着金粉的红纸,上头萦绕着元婴期上位者的气息。
宁娇娇只看了一眼,便确定这正是当日齐家保存的婚契。
她倒是没什么太大波动,只是疑惑:“也不知道齐家将这东西收的这么好,是为了什么。”
仲献玉清浅一笑:“自然是有所图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纸婚契轻飘飘的落在了宁娇娇的掌心,宁娇娇终于笑了,随手将那婚契往上空一掷。
下一秒,空中陡然燃起数十个火球,直直地向那婚契袭来,须臾间,便将那婚契吞噬殆尽。
不过是几秒的功夫,原先还散发着威压的红纸,便成了一地的灰烬。
“多谢仲师兄将此物赠我。”宁娇娇对着仲献玉道,“以后若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仲师兄尽可以来寻我。”
这一刻,宁娇娇不再是那副面对外人时客气又淡漠的神情,她对着仲献玉,笑得眉眼弯弯,甚至让仲献玉有了错觉,以为回到了曾经。
曾经啊……
已经想起了些许往事的仲献玉紧紧捏住了手指。
在梦中,少年是天庭中最不起眼的小神仙,谁都可以欺负他,直到有朝一日,他遇见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仙。
别的人都无法轻易看见她,只有少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