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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阮嵩的下场

浓浓的夜色之中,距离永嘉城百里的一间木屋里。

阮弗静静地坐在临时制作的床榻上,自从那一日阮嫣与温氏换血之后,她便被公羊先生单独带到了这个地方。

已经连续几日了,她其实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如何了,永嘉城又如何了,玉无玦是否回来了,她传信回去给桃花林那边派人暗中帮助抵挡想要追杀玉无玦的人是否还有效果,而玉无玦如果回来了,是否看到了她留给他的东西。

一切都是未知。

同情蛊被发现,公羊先生为了避免两蛊产生反应已经强行将同情蛊从她体内引出来,她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会对玉无玦产生什么影响。

而这几日,她更说不清同情蛊出来了,到底是轻松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正想着,她突然感到心脉的异样之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压下那一股滞闷之感,再抬头,果然看到公羊先生正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出现在她的门前。

这几日,阮弗多少已经了解了一些这位公羊先生了——与临渊一样,他痴迷于医术,但是,与临渊不一样的是,他的痴迷已经到了惨无人道的地方。

比如提出的阮嫣换血的行动,如今,阮弗方才理解他眼中的那一抹狂热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为了试验利用换血这等方法想要找出治疗高车族大多女子身上的怪症。

而她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位公羊先生,便是高车族中精通医蛊的族人后代。

只是……高车族,什么时候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活动在中原了?

心头那一股滞闷之感,很快消失,阮弗视线在他手中端着的那一碗东西上一扫而过,“公羊先生还没有找到可以控制我的方法么?”

从那一日将她带到这个地方之后,公羊先生便想利用蛊虫来控制她,只是,当她发现给阮弗种下了一只蛊虫,第二日一早阮弗再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安然无恙,完全没有受到蛊虫的影响的时候,便大惊失色,而后接连两三次都是这样的情况,纵然公羊先生感到疑惑不解,但却有找不到任何异处,因为阮弗看起来一切都正常。

他定定地看着阮弗,抬手将那晚汤药拿过去,放在阮弗的桌子前,双眸有些阴鸷。

阮弗一笑,也不等他说什么,倒是没有反抗地将那一晚汤药移到自己跟前,却没有马上入口。

公羊先生也不着急,因为阮弗如果不吃,自然要经受钻心之苦,“我一直在想,公羊先生分明只需要好好做你的医痴蛊痴便好了,何必来淌阮嵩的这一趟浑水呢,你知道,我若是能出去,你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这话说得轻飘飘,也有些无害。

“那也要看阮大小姐能否出去了。”公羊先生道。

阮弗不在意一笑,“是么?”

而后伸手,端起那一碗药,慢慢凑近了鼻尖,似乎是闻了一下,唇角始终扬着一抹笑意,只是,还没有等她将那碗药放到唇边,只听得一个破空的声音,接着原本在她手中的碗被一把匕首刺破,掉落在地上,撒了一地。

而后两个人影很快出现在阮弗的身边,“小姐!”

赫然正是萧风与盼夏。

公羊先生似乎很惊讶,这院子里里外外早就被他用药物控制住了,更是布下了蛊阵,即便是武功高强的人也不能进来。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伸手一挥,“去死吧!”

阮弗惊道,“小心!”

这人身上时时刻刻带着药物,一不小心只怕就要遭殃。

不过显然盼夏与萧风都早有准备,很快避开了这一阵袖风。

外边很快响起另一个声音,“本公子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想要挑衅本公子的医术,从本公子手上抢病人!”

声音一落,阮嵩便出现在了公羊先生的后边,这话说得很轻松惬意,但临渊的神色在见到公羊先生的时候已经变得警惕了。

两个医术高手,自然是要相互防备。

“临渊!”公羊先生咬牙切齿。

临渊唇角一勾,双眼微眯,“是你!”

两人仅仅是对视了一会儿,便即刻剑拔弩张,不过两人都不是会武的人呢,过招之间,自然是运用医毒。

就在两人相互争斗的时候,外边有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黑夜沉沉中,玉无玦与玉无寒正在院子外边,但是两人显然都被什么东西围困住了,只能被困在原地。

见到阮弗出来的时候,玉无玦的视线很快转向阮弗,原本想要上前,但是奈何脚步移动,便再次被困住。

阮弗沉声道,“是蛊阵。”

公羊先生擅长养蛊,控蛊的能力非同一般,为了防止有人进来,这院子中不知设下了多少毒阵蛊阵,萧风与盼夏能够进来,还是因为玉无玦与玉无寒这边吸引了大量的蛊虫罢了。

“小姐,怎么办?”盼夏着急,如今即便临渊在那边缠住了那什么变态的公羊先生,可这边,他们只怕也难走出去。

阮弗一咬牙,伸手从袖子中抽出偷偷被她藏在身上的胖胖,甩向玉无玦,“无玦!”

胖胖是百年的灵狐,而阮弗被公羊先生种下了第一个蛊虫之后才知道胖胖竟然还有这等抑制的能力,这几日,便是对亏了胖胖。

玉无玦闻声,见着飞往自己这边的胖胖,脸色一沉,而后毫不犹豫的接过,以手为韧,直接在胖胖身上划下一道清浅的口子,灵狐血液一出,顿时围困住他们的蛊虫就这般散开,两人得了一个空隙,很快抽身出来。

但是,不论是比起蛊虫还是比起毒术,临渊都不是公羊先生的对手,很快就落下了下乘,胖胖也不能完全对抗这满院的蛊虫,受伤了的小东西很快就窜回阮弗的怀中,呜咽几声。

而周边的蛊虫在胖胖血液的威慑过后竟然有开始围攻之意。

盼夏几乎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这时候即便胆子再大,也不免心中发毛。

玉无玦见此,赶紧抓住阮弗,按住她怀中的胖胖,却对着盼夏道,“带她先走!”

盼夏可不管其他的,还不待阮弗反对,直接拉过人往外走去,胖胖虽然有抵御蛊虫的功效,但也并不是用了这么久之后还活灵活现,不能一直护着他们。

可阮弗还没有离开,临渊被一震,竟然直接退了出来,而后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明显也不太好看。

阮弗一惊,“临渊?”

玉无寒伸手一接,替显然已经中毒了的临渊挡住了公羊的另一波毒阵。

临渊脸色不太好,不过他很快就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放入了口中不一会儿也缓解了过来。

玉无玦这才看向公羊先生,他眸色森寒,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就要把这个人弄死一般。

“晋王殿下。”公羊先生毫不畏惧,反倒是迎上了玉无玦的视线。

玉无玦眯了眯眼,“本王最不喜找死的人。”

公羊先生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玉无玦的,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晋王殿下纵然武功高清,只怕,也敌不过我这毒术吧,老夫一直在想,另一个同情蛊的宿主是谁,如今看来,原来是殿下,呵呵……同情蛊,老夫早就有尝试对蛊的心思了,只可惜,一直找不到向晋王这般身子健壮还武艺高强的宿主。”

他话才刚刚说完,玉无寒便已经下意识上前一步,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与玉无玦一样,此时此刻,他面上的表情也是冷肃得骇人。

而后公羊先生的视线看向阮弗,和她怀中的那一小团,“原来这几日是这只灵狐,怪不得老夫一直没有发现。”

“公羊先生人算不如天算。”阮弗道,“你以为有了这些蛊虫就能拦住我们了么,我想,公羊先生的蛊虫,总不至于刀枪不入,水火不容吧?”

她话音刚落,便见公羊先生脸色一沉,阮弗唇角微勾,“盼夏萧风,放火!”

盼夏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喜,兴奋应是。

而后长鞭一扫,直接扫落屋下的灯笼,夏日烈日炙烤之后,东西燃烧得到极快,灯笼被扫落之后,借着一堆干草,很快就熊熊燃烧。

公羊先生见此,眼神微眯,放在身侧的右手已经举起来,正待有什么东西,空中却传来一声爽朗的声音,“公羊老头,休欺我徒儿!”

临渊听到这个声音,当即大喜,“师父!”

公羊先生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一变,当即退开几步,做足了阵势。

“药王谷主!”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说罢,竟然吹起一声长哨,而后扔出一个东西,众人见此,齐齐后退,便见眼前一阵烟雾刺鼻之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见一个什么尖利的声音,待烟雾散开,哪里还见公羊先生的影子。

阮弗一惊,玉无玦与玉无寒的脸色都不太好。

三人对视了一眼,眸色都有些复杂。

也只是这么一瞬间的时间,临渊的身边便落下了一个白发的老头子,但是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只是,他鹤发童颜,却看不出到底年龄几何。

阮弗是知道这个人的,正是临渊的师父,当即道,“药王谷主。”

药王谷主长袖一挥,当即盘旋在整个院落中的气氛便渐渐消失,阮弗也感受到了一股清爽之感。

药王谷主只是看了一眼阮弗,当即便揪住了临渊的耳朵,“医术毒术都差劲成了什么样子,武功也不学,你是想把老夫的招牌都搞砸么,日后江湖上的人如何看我药王谷主,教出你这种徒弟!”

临渊这时候早已没有翩翩公子的模样,“师父师父,你轻点啊,这么多人看着您给我留点面子,我好歹也是神医……啊,外边的人都不知道你是我师父啊。”

“什么,你竟然隐瞒师门不报,是我不把老夫放在眼中。”

“唉,不是啊,不是啊,师父……”

显然药王谷主并不给临渊解释的机会,直接把人抓起走了,“诸位失敬了,老夫还要回去教训徒弟,不奉陪!”

说罢,声音已经飘远,连临渊求饶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而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快速砸往玉无玦身上的一个精致的药瓶,玉无玦猛然伸手抓住,放在手中。

空中还飘来药王谷主渺远的声音,“此药,乃是给阮同知的……”

阮同知……

阮弗听到这个声音,竟然苦笑了一声。

玉无玦似乎也对刚才的这一幕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时候一切都安定了下来,才转头看向阮弗,细细打量了一番,扶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看,“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很自然而然,也没有说她什么,是全然的体谅和包容,好像他们分开只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阮弗不免好笑,“我没事,我没有中毒。”

抿了抿唇,阮弗最关心的还是玉无玦,“同情蛊被抽离了,你……”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有些异样,不过并无大碍。”

阮弗也算是放心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便顺着说了几句话。

没有大情绪,只是彼此之间的关注,站在一旁的玉无寒看着这一幕,唇角也松了几分,多了些笑意,阮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玉无寒就在旁边,才有些不好意思,“淸王殿下。”

玉无寒不在意的笑笑,“饮冰,你没事就好。”

阮弗点头,“多谢殿下。”

玉无寒一笑,有些无奈地摇头,“你和四弟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何来谢字一说。”

阮弗也不跟他而别见外,何况她自认与玉无寒之间更多一些名士之交,过多客气了反倒是奇怪了,因此也并不再多说。

玉无玦已经直接开口道,“先回去吧,这地方总是不太好逗留。”

阮弗也点头,“嗯。”

说罢,她扫了一圈这个地方,“可见公羊先生忌惮药王谷主,如今知道药王谷主出现在永嘉,一时半会是不会出现了,至于这个地方。”

玉无玦直接开口打断,“烧了!”

阮弗摇了摇头,拉过他的衣袖,笑道,“留下来吧,这里边有不少珍贵药材,药王谷主或者临渊,或许会感兴趣。”

玉无玦皱眉看着她,不过看阮弗下意识扯着自己的衣袖,颇有一股撒娇的意味,加上她眼中的坚持,也只好点头作罢。

盼夏原本就不喜那些蛊虫之类的,这会儿已经烧了七七八八了,听到阮弗这么说,也赶紧将原本已经燃烧起来的那一堆干草扑灭。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几人走出这一段路往大路上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渐渐出现了鱼肚白,寅时已经过去,即将要天亮了,外边已经有了马匹在等待,等走到了大路上,盼夏与萧风等人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小姐,我们好担心你。”

“萧风来迟,请小姐责罚。”

两个人齐齐请罪。

阮弗自然没有责怪的意思,“不怪你们,好了,都不说这些了,先回去再说吧。”

两人也没有再坚持,盼夏红着眼睛要扶着阮弗上马。

玉无玦却已经一声不吭地拉过阮弗,将人直接抱在了自己的马上,而后也翻身上马了。

剩下的三人,只能依旧站在地上,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

阮弗也不挣扎,任他为所欲为。

玉无玦坐在他身后之后,才摸出药王谷主扔到他手中的瓶子,在里边倒出了两粒药丸,送到阮弗的嘴唇边。

他早就发现,阮弗的脸色并不是特别好,甚至有些苍白,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自然是只有担心,舍不得说她什么,可这会儿借着天光看到她眼底的乌青,玉无玦心中便有一股发不出来的闷气。

说到底,他气的还是自己。

这些天,阮弗一直生活在未知之中,虽然看起来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一切也似乎游刃有余,但是独自面对未知的一切,总还是紧绷的,这时候见到玉无玦方才觉得放松了许多,可一放松,也生出了一股疲累之感。

不自觉便靠在了玉无玦的怀中,知道他情绪不好,也知道他在生气,更知道他气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她一靠在玉无玦的怀中,玉无玦便下意识地揽住她,握住她放在身前的手,连马的速度都变慢了,良久之后她才闭上眼睛,反手握住了玉无玦的大拇指,手掌冰凉,可却让玉无玦感到一阵奇异的心安。

阮弗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然也多了一丝沙哑,“无玦,给胖胖也喂一粒药丸吧,这几日,也辛苦它了。”

玉无玦轻哼一声,“它哪里辛苦了。”

不过虽是如此说,还是进配合地一把从阮弗的衣袖中拉出有些神色恹恹的胖胖,往它口中塞了一粒药丸,而后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地把他放到马鞍的袋子里,并不让她打扰阮弗。

而后他又不说话了,阮弗闭着眼睛,声音软软的,一点也不想往日那般清冷,“无玦,你生气了么?”

“没有。”

“没有?那你为何不说话?”

“……”

终究是叹了一口气,玉无玦开口道,“我只是气我自己。”

他回来得太晚了。

而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只能用这种极端的办法逼迫对方出手。

让她选择用这种有损自己的方法拖延时间。

也让她受了伤。

阮弗自然知道玉无玦在想什么,只是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你别生自己的气,这一切,都是我选择的,也有一些我自己的任性在里边。”

说说完,却见玉无玦久久沉默,并不开口说话,不由得有些疑惑了,当即转回头想看看他,这才转回头,玉无玦便猛地压了下来,在她有些苍白干涩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

阮弗有些吃痛,他便很快抽离了,盯着她的脸看,“知道自己任性就好,这算是惩罚了!”

阮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神飘向身后跟在他们不远处的三匹马,有些脸颊发烫,“众目睽睽呢!”

“关他们什么事。”显然是不在意的语气。

阮弗轻叹一声,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转回头去。

玉无玦轻轻揉了揉她的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轻柔了许多,“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即便知道是你布局,我还是会担心。”

阮弗又怎么会不知道,换位思考,她也会担心,只道,“这次是特殊情况,因为对方是阮嵩,所以我才选择这么做,我们彼此都有相互牵制的筹码,所以阮嵩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

玉无玦也不想再反驳她了惹她费神跟自己解释了,其实,他都明白的,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担心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是看着她的脸色,还是很不放心,“身子真的没事么?”

阮弗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疲累而已,这几日紧绷了太久,虽然同情蛊被引出,后边……”

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并不打算将公羊先生在自己身上种过蛊的事情跟他说,继续道,“后边虽然辛苦了些,但有胖胖在,他也不能伤了我。”

可是怎么会真的没有伤害?

即便她不说,玉无玦也知道这几日,她必定是不好过的,只紧了紧她的手,低头以脸颊蹭了蹭她微凉的脸颊,在她脸颊边落下怜惜的一吻。

“这些事,怎么不跟我说?”他指的是阮嫣想要换血的事情。

阮弗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觉察到他语气里不太高兴的意思,当即便也明白了几分,笑着解释道,“也不是要故意隐瞒你的,只是,不管他们如何打算,我都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既然不过是别人的痴心妄想,这种事情,又何必占了你的心神,我总是能解决的。”

哪知玉无玦冷哼一声,“别人的痴心妄想自然与我无关。”

可是,若是妄想他的宝贝,他怎能允许?

阮弗听他的语气,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时候并不打算说什么劝他的话,也只能任他而去了。

两人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信马由缰,似乎并不着急回去,只是说着说着,阮弗便渐渐有一股疲累之感了,是能模模糊糊地应着玉无玦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歪在玉无玦的怀中,睡了过去。

玉无玦轻柔的声音便也停下,低头看了一眼阮弗有些苍白的容颜,看她眼底的乌青之色,眼底划过一抹心疼,伸手在她身上点了两处穴位,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而后,牵着马儿,慢慢往一处林荫而去,调整了一下阮弗的位置,让她更好地在自己怀中安眠。

盼夏与萧风知道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自然并不觉得又什么,只是跟在身后不远处的玉无寒见着这一幕,只轻轻摇了摇头,笑了笑。

阮弗再醒过来的时候,便是在玉无玦的怀中,睁开眼中首先看到的不是玉无玦,而是坐在不远处的玉无寒,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感觉已经好了许多,或许是药王谷主的药物起了作用,她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便是胖胖都在一旁蹦蹦跳跳,看起来很是快活了。

“醒了?”玉无玦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阮弗还有一些睡眼惺忪,抬头看他,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中,“怎么不叫醒我。”

没有回答她的话,玉无玦道,“好些了么?”

阮弗似乎是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玉无玦一笑,看她的脸色,确然她是真的好多了,只抚了抚阮弗的额发,笑道,“现下,我们该回城了。”

先前天黑,也看不清玉无玦的神色,后来他将她抱在了马上,她也看不见,这会儿,迎着光亮,阮弗才看得清玉无玦眼底的乌青,还有布满血丝的双眸,可即便如此,他眉目之中却没有一丝疲惫,反倒是不可思议的清亮。

让她看着,升起一些心疼,忍不住顺势环住了玉无玦的腰身,埋头在他胸口磨蹭了两下,动作温顺而娇气,是极少有的动作,“我是好了,你却不好,你已经好些天不曾休息了。”

柔软的声音,还带着睡醒之后的软糯,让玉无玦当即便心软了。

“我不累。”

“怎么会不累!”阮弗抗议道。

玉无玦似乎是笑了一声,不难听出声音里的愉悦。

阮弗叹了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才道,“咱们回去吧。”

“好。”

阮弗站起身,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玉无玦的怀中,不觉微囧,不过玉无玦倒是一派坦然,她这边刚刚站起来,那边,玉无寒便往两人走了过来,阮弗这时候已经恢复了精神,朝玉无寒点了点头。

玉无寒也点头示意,看向玉无玦,“回城。”

玉无玦的神色却变得严肃了一些,嗯了一声,也是慎重地点头。

阮弗回到城中,直接回了阮府,如今府中早已乱套,没有主事的人,而她,一时还不知道温氏和阮嫣到底去了哪里,不过她不担心,这两个人,迟早会出现。

而且应该也要出现了。

玉无玦回到府中之后,直接去了书房,随后无琴也进入了书房中,将一个小箱子拿到了玉无玦的面前,“王爷。”

玉无玦点了点头,无琴将那个小箱子放在玉无玦的桌子上,玉无玦直接打开了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扫了一眼。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无琴开口道,“昨夜属在阮府等候了半夜,后半夜方才有人偷偷潜入阮嵩的书房中,取走了书房里的这个东西。”

他没有说的是,自己废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东西拿回来。

玉无玦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的确已经被震碎了,他知道自己的功力,昨日几乎是运用了十成的力道才损了这东西,唇角勾起一个薄凉的弧度,玉无玦啪的一声合上了箱子,“将这东西毁了。”

无琴点头,应是。

玉无玦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受伤了?”

无琴看起来脸色并不是很好,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先是一愣,而后才道,“属下不碍事,多谢王爷。”

玉无玦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人带回来了么?”

无琴点头,“是阮嵩的近卫阮奇。”

玉无玦唇边升起一抹笑意,“去看看。”

晋王府的地牢,常年不见天日,里边阴森森的,看着很是渗人,一般来说,这里边其实不会有什么人,除了特殊时期留下一些人待处理之外,也一直都是空荡荡的。

玉无玦看起来温润俊雅,但是却是一个做事手段极为干净的人,若是真的有人对他如何了,自然是等不到进入这个地牢的机会的。

——

阮弗回府,让一众因为阮府变故却没有任何主事的人的下人们似乎看到了希望,而她才刚刚到达阮府门前,阮伯便急急迎了上去,“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不难听出阮伯语气里的松了一口气,他是这个府的主事,不管阮嵩做了什么,他终究还是阮府的下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不论如何,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是他能做的是有限的,而阮弗能做的,才是最多的。

“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相爷……”

阮弗举起一只手,打断了阮伯要说的话,“阮伯,府中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阮伯一愣,“那相爷……”

阮弗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阮伯,“父亲所有的罪行,都是真的,他会有今日,是我暗中调查,也是因为我,才会提前曝光在人前。”

阮伯听罢,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阮伯,对于他来说,阮弗是阮嵩的女儿,即便做父亲的有什么不对,也不该由女儿来举发父亲,在人伦上,这是大逆不道的,无异于弑父。

看阮伯的神色,阮弗知道他在想什么,之所以解释这么一句,是因为阮伯是阮伯,在当年阮弗还小的时候,这个忠厚的管家曾经对阮弗还有一丝怜惜之心,而自她回府之后,这个府中的下人里,唯有阮伯是曾经不动声色地关照她。

但是,她也不再多做解释,更没有解释,除了他所听到的那些罪名之外,阮嵩还做过哪些事情。

这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在从城外回来的时候,阮弗就已经听玉无寒和玉无玦说起了永嘉城内的情况,也明白了自玉无玦回来之后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了阮嵩的具体罪状。

只是,其中根本没有任何涉及阮嵩与高车族的关系。

她没有多想,休息了一会儿,晚间的时候便出门了。

阮嵩所在的牢房里一直很安静,尤其是被判了死刑之后,反倒是显得更加镇定了。

随着门打开的声音,外边的风也灌入走道上,挂起了落在走道上的稻草干,也掀起了一股浓重的潮湿的味道。

阮嵩盘膝坐在牢房的床上,在不远处,还有打翻了的饭菜,以及老鼠窜出来,偷吃饭菜的吱吱的声音。

随着一阵风灌入,原本闭着眼睛的阮嵩猛然睁开了眼睛。

牢房里的视线昏暗,门口折了光进来,模模糊糊的,让站在过道门口的那个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

许是因为突然睁开了眼睛,不太适适应突然出现在过道口的光亮,阮嵩眯了眯眼睛,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更加晦暗。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看见了门口的那个人身影,并且随着那身影的一动渐渐变得清晰。

阮嵩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弗儿。”

来人的确是阮弗,比起阮嵩看得不太真切,阮弗却是能借着牢房中的火光将眼前的一切看得很真切。

走进牢房前面,阮弗看了一眼整个牢房的状况,声音清淡,“右相。”

那一声父亲,自那一日与阮嵩说断了父女情分之后,便一直再也没有出口过。

阮嵩似乎也不介意,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会来见我。”

阮弗倒也不否认,她当然知道阮嵩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所以,这便是你如今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的原因。”

阮嵩也不否认,只是隔着牢房的栅栏看着阮弗。

阮弗微微摇了摇头,“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一定会救你不可?”

她的声音带着一些笑意,好像在等待一场笑话一般,也带着面对敌人时候的那一股清冷。

阮嵩突然变了脸色,适应了光线之后,便越发清晰能看到阮弗面上的表情。

定了定,阮嵩好像找回了一些冷静,道,“弗儿,除非你想那件事被陛下知道,使你在辰国也没有立足之地。”

那件事,指的是他们背后高车族的事情,阮嵩看着她,继续道,“陛下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我想,以你的能力,保下我,总也该是一件不太难的事情。”

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专门就是为了等待这件事一般。

并且相信阮弗一定会保住他。

可阮弗似乎是笑了笑,“右相在朝中这么多年,到这这个时候,怎么越发天真了?”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阮嵩顿时变了脸色,死死盯着阮弗。

阮弗笑了笑,隔着栅栏看阮嵩,“你敢与陛下说这件事么?即便想要与我同归于尽,只怕也不敢说出这件事吧?”

阮嵩死死盯着他,似乎子在隐忍着什么情绪一般,“弗儿,不要自作聪明。”

阮弗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继续开口道,“你想让我救你出去,但其实是想出去之后去做一些你没有做完的事情吧,即便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她顿了顿,看着阮嵩神色的的变化,继续慢悠悠地道,“高车族?这的确是陛下的禁忌,但是,既然你说这么多年的经营是为了高车族,我想,这件事,应当不会只是你一个人在做吧,那么,其他人呢?倘若你想要以高车族的身份威胁我,与我同归于尽,但是你敢么?阮弗即便在辰国没有了立足之地,可中原之大,江湖庙堂也任我潇洒,只要我不威胁皇帝的江山,但是,右相,尤其是带着高车族背景筹谋多年的右相可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暴露了任何高车族的苗头,陛下只怕会倾尽全力剿灭了这股势力吧,你说,到时候,会是谁的损失大一些?”

她慢悠悠的说着,全然没有被阮嵩威胁的样子,可阮嵩听着这番话,脸色却越发阴鸷了。

阮弗可不管,她只继续道,“让我猜猜,右相的势力还有哪里,这永嘉城,这辰国的朝堂中,应该还会有其他人吧,这么多年的经营,在许多势力内都有所渗透吧,或者……右相其实也只是一个卖命的人,嘉州的银两、矿料,应该还有人知道去了哪里的,但是依照现下的居室,只怕还在辰国境内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阮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

阮弗摇了摇头,神色依旧是一派悠然,“右相这些年高高在上惯了,越发显得天真了。”

被阮弗这么一个小辈这么说,即便是阮嵩有再大的忍耐力这会儿也已经告罄,他盯着阮弗的双眸几乎可以说是淬了毒一般,抓着栅栏的手已经青筋暴起,“阮弗!”

阮弗依旧神色不变,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而后轻笑了一声,似乎只是在说一件轻松简单的事情,如同随意一问你吃饭了没有一般,“我在想这世上,是什么人最能守住秘密。”

阮嵩脸色暗沉,唇边的肌肉动了动,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显然是已经气极了。

阮弗依旧不紧不慢地道,“自然是死人了,这世上许多合作,很多时候都是靠利益绑定在一起的,我若是你的另一个合作者,这时候,想着的应该是怎么独占一杯羹,如果你与对方这么多年的经营,都是为了一个高车族,到了这个份上,怎么不顺水推舟让你就此消失,难道还要等着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让你这个功臣坐享一半的成果么?或者?你掌握了对方的一些秘密,弱点,已经让对方忌惮了,哦,我忘了,右相一直表现出很大的野心,这一点,可真是有些麻烦。”

阮嵩听到这个地方,终于再也忍不住,绷着一张脸,呼吸越发粗重与混乱,死死看着阮弗,而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显然已经是急火攻心,受不住阮弗的挑衅了。

而阮弗的这一番话,也提醒了一个阮嵩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的问题,在回想起那一日那人过来看他是时候所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阮嵩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愤怒、失望、不甘诸多情绪就像一捆一捆的绳子一般,将他牢牢绑住,让他觉得浑身冰凉。

好一会儿,阮嵩才抬头看向阮弗,“弗儿,我是你父亲!”

阮弗唇角微勾,“曾经是而已,即便是,那又如何?”

“你这么做,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阮弗好笑地重复了一句,“右相都没有遭过天谴,又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说罢,她看着阮嵩狼狈的模样,“你放心,即便你不说,高车族的事情我还会继续查,而即便你说了,我也未必会信任你,如今连中原诸国都掀不起风浪,你的高车之梦,也早该结束了,至于那个人,即便你不说,没有了你,便只能漏出更多的尾巴,我想,他应该在暗处,时刻观察我们的行动吧?至于嘉州的银两矿物,高车族遗部已分散各地,如何用得起来,只要还在辰国境内,便不是你们能控制的。”

阮嵩一脸震惊地看着阮弗,阮弗微微一笑,“说来也要多谢右相让我知道了这件事,至于右相,也该功成身退了。”

言罢,阮弗不再多言,居高临夏扫了一眼阮嵩,便转身离开了。

阮嵩猛地站起来,“弗儿!”

“阮弗!”

“来人,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来人,我有要事与陛下说!”

阮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阮嵩的视线中,她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听不清。

阮弗走出牢房之后,刑部尚书依旧一脸担忧地看着阮弗,他就担心阮弗见了一次阮嵩之后,会有些什么行动,那毕竟是她的父亲。

只是,阮弗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刑部尚书,“辛苦严大人了。”

“阮同知,那阮嵩……”

“我与他说了一些话,他情绪比较激动,严大人若是觉得有不妥,可以听听他说了什么。”

严大人精神一振,“将死之人,自然是想要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

阮弗不说话,没有什么表示,不过严大人却皱眉了,“只是,阮嵩死活不肯说出银两和矿料去了何处,这倒是个大难题。”

似乎也只是呢喃而已,似乎又是什么试探,阮弗抬头看了一眼严大人,知道这位刑部尚书想要说的是什么,不过,她只是勾了勾唇,“若是我,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说出来便是死路一条,只有留着一些重要的秘密,才能让人无可奈何。”

说罢,她不再停留,抬步离开了。

唯剩严大人依旧停留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弗离开的方向。

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了下来,阮弗往阮府的方向而去,走了几步之后道,“找到温氏和阮嫣了么?”

萧风应声出现,“是,夫人身体状况不太好,只怕没有多少时日了,至于二小姐,已经在恢复中,不过两人似乎都还不知道阮府的变故。”

阮弗并没有什么意外,“明日,去接他们回来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温氏既然是当家主母,总要做主的。”

萧风抬眼看了一眼阮弗,沉声应了一声。

再回到浅云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玉无玦竟然在浅云居等她。

“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阮弗赶紧走上前去。

“去见阮嵩了?”玉无玦不答反问,牵过她的手,将人拉到软塌前坐下。

阮弗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有些疲累的眉心,不过很快就被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指取代了,玉无玦已经站在她的身边,轻轻为她按揉额头两边。

“去见他做什么,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他的末路了。”

“当做是送他最后一程吧,顺便也提醒他一些东西。”

玉无玦不再多言,听她声音里没有异样的神色,只嗯了一声。

阮弗却拉着他在一旁坐下了,玉无玦见她脸色好了许多也算是放心了,两人又接着说了一些话,可不出小半个时辰,无棋便出现在浅云居中,“王爷,刑部大牢失火,阮嵩不见了。”

原本还在说话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而后却也默契不言,直接离开了浅云居。

到达刑部的时候,严大人已经派人追捕已经在失火的混乱中销声匿迹的阮嵩了,这段时间以来,刑部屡次两次失火,让严大人的脾气也暴躁了不少。

简单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两人也没有离去,这一次失火究竟因何而起,还不是很确定,但是火势并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两人才刚刚坐下不久,便听到了外边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而后很快有一个人出现在严大人的面前,“大人,逃犯阮嵩已经捉拿,犯人在追捕中强行抵抗,已经被就地处决。”

说着,他直接打开了一个血粼粼的包袱,里边赫然放着一个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