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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四方云涌(上)

在东突厥北方的一座小山坡下,柔然各部大小可汗聚集一堂,大都喜笑颜开。东突厥许诺的羊群和财物已经全部送到,虽说赤勒部、库提族、敕连族、伏罗族四大部落占得大头,但余下的摊分开各小部落也有不少,至少今年内不必再为如何过冬犯愁了。

但不满之人肯是有的。一人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武媚娘对坐在上首的四大部落可汗道:“各位兄长,我塔斯克有些不明白,突厥人送来那么东西,你们四大部落多分些我们没什么可说的,可是这个汉人女子凭什么也分了几千头羊去?”

“大胆!”图穆尔的侄子亚力罕喝道,“塔斯克,这是我们柔然的‘蒙其格’(圣女),不得无礼。”

塔斯克冷笑道:“什么蒙其格,亚力罕兄弟,我们草原神圣的蒙其格怎么会是汉人女子?”

图穆尔道:“塔斯克兄弟,陆媚姑娘是‘乌忽吉’(火狐)的主人,百年来从来没有乌忽吉在我们柔然部落逗留,自从陆姑娘来了以后,我们已经得到几万头羊,几千匹骏马,给族人带来欢乐与幸福,尊陆姑娘为‘掌其格’,是我们四大族可汗一致同意,她所分到的羊群也是我们四大族献赠的,与其他部族无关。”

塔斯克仍固执地说:“就算这样,可让一个汉人当蒙其格,简直是我们柔然族最大的耻辱,祖先木骨闾知道了也肯定会震怒,甚至会降祸给我们。”

图穆尔脸色沉了下来,还未等他开口,一人已经跳了出来,指着塔斯克骂道:“木骨闾祖先在天之灵只会保佑子孙,蒙其格带着乌忽吉来到我们柔然也是得到木骨闾祖先的指引,你塔斯克再胡说八道,我就跟你决斗。”

塔斯克认得他是库提族第一勇士察哈尔,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他对手。不由色厉内荏后退一步道:“你们四大部落联合起来欺负我们这些小族了,好,好。我们沃伦族惹不起你们,我们走。”

“站住!”伏罗族可汗苏麻阴沉沉地说道,“来这里之前各部可汗曾对天立誓。为我们柔然的再兴,这一战听从四大族指挥。我们也没有不守诺言,该分的金子和羊群已经给了你沃伦族,怎么,东西拿到就反悔了?”

塔斯克回头道:“我们沃伦族就是不服汉人女子做蒙其格。金子和羊群还给你们,我们不要了。”

武媚娘一皱眉,对身边的哈娅说了几句。哈娅点点头,来到图穆尔身边低声用汉话说道:“父亲,陆姐姐说令不行禁不止,此风绝不可长,而且对父亲威信亦极为不利。”

图穆尔眼中凶光一闪,喝道:“察哈尔,把塔斯克拿下。”

察哈尔早巳不耐烦,闻令大吼一声。上前抓向塔斯克肩膀。塔斯克后退一步,伸手想去拔腰刀,却被察哈尔一把抓住手臂,一个背摔摔得七晕八素。察哈尔毫不留情。用膝部顶住塔斯克后背,握住他双手一拧,只听咔咔两声响,塔斯克手腕已被扭断。

旁边两个库提族汉子上来,用绳索将塔斯克绑了。察哈尔站起身来,单手抚胸向武媚娘行了一礼。武媚娘微微一笑,轻轻点头以示赞许,察哈尔顿时心花怒放。忙俯身又是一礼才向后退下。

图穆尔看在眼里,不禁心中凛然。他把武媚娘留在赤勒族不过是看在她与火狐十分亲密的份上,可没想到楚铮走后这女子渐渐展露锋芒,而且让图穆尔简直看不懂,自己侄子亚力罕、库提族第一勇士察哈尔,伏罗族族长苏麻的儿子伊图加等四大族年轻一辈不知为何竟对她奉若神明。还好她为人处世还算本份,只为图穆尔出谋划策,甚少抛头露面,而图穆尔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此番被推举为柔然各族联军首领此女功不可没,库提族可汗那日松和敕连族可汗阿木尔倒也罢了,可伏罗族族长苏麻在她的劝说下对此竟也毫无异议,实是大出乎先前意料。这几日天图穆尔真有一种柔然大可汗的感觉,连察哈尔和伊图加等各族最为桀骜不驯之人也如侄子亚力罕一般对自己惟命是从……

这就是中原大世家地真正实力吗,连这样的女子也只是一侍女而已?图穆尔看了一眼,只见女儿哈娅束手站在武媚娘身后,竟比对着自己这做父亲的还要尊重些。

将这女子留在赤勒族,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图穆尔不禁暗想道。他当然不知道世上竟有一种叫“媚惑众生”地绝学,而武媚娘修为已经直追祖师妲己,已至“万幻由心”的境界,早巳不拘泥于色相诱人这等低级层次,当初金刀门魏少中就是被激起心底父爱才在武媚娘手下吃了大亏。而柔然族人大都心质纯朴,对武媚娘来说更是小菜一碟,借着火狐在草原上的好名声略施手段,轻易便让察哈尔等青年心中产生由衷地敬畏,深信她可以为柔然部落带来祥瑞。但是如图穆尔这等心机深沉、神智坚定之人就不那么好对付了,除非武媚娘全力而为摧毁其信念,否则只能糊弄一时,时间一长定会惹起疑心。不过这等人毕竟少之又少,而且武媚娘本也不想对其下手,一个神智清醒地图穆尔才是草原上望而仰止的雄鹰,否则就成了笼中人云亦云的鹦鹉了。

这边图穆尔暂且把武媚娘的事抛开,与四大族另三个可汗简短商议了下,沉声道:“沃伦族塔斯克违背誓,杀!塔斯克带来的一千族中战士,杀!亚力罕、伊图加,由你们两人各点族中两千精兵,快去快回。”

“图穆尔,你……”喊声嘎然而止,察哈尔将刀在塔斯克身上擦了擦收回鞘内,捧着他地头颅恭恭敬敬地放到图穆尔面前。图穆尔看也不看,转头与敕连族可汗阿木尔谈起马奶酒与中原酒的区别来了。

当伏罗族可汗苏麻提高至两百头羊换一坛中原酒时,亚力罕和伊图加回来了。两人向图穆尔复命,走过之处,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各小族可汗闻之色变。

“我们柔然族人立下的誓言。比金子还要珍贵百倍,可偏偏有人把它当成了沙漠里的沙子。”图穆尔看着众可汗,冷笑一声,“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木骨闾的子孙。沃伦族从此全族为奴,没收刚刚分到的金子和羊群,等这一仗打完后。全分给除我们四大族外最为勇猛的两部族支配。”

众可汗一阵骚动。羊群和金子虽然珍贵,但和那么多沃伦族奴隶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自从十几年那场大战后,北疆草原上人口稀少,而且大都是自己柔然族人,过去还可以跟着匈奴人掠夺汉人。现在秦赵两国大军不来清扫草原已经是万幸了。象他们这些小部族里能有个百多人奴隶已是少见,如今一听有望能得到几千个奴隶,人人都红了双眼。

一个赤勒族人突然走进帐来、向图穆尔禀报道:“启禀大汗,汉人军队快到了,使者齐伍已经在外面等候。”

图穆尔:“各位可汗不要忘了,我们这次来是为守护我们自己地草原,把突厥人赶出去,而不是来和汉人打仗地。如果再有违背誓言不听号令的,就和沃伦族同样下场!”

※※※※※※※※※※※※※※※※※※

齐伍单膝及地。向王明泰行礼道:“卑职叩见王将军。”

“起来吧。”王明泰笑道,“齐伍,在灰胡儿那么多年辛苦了,如今总算熬出头了。本将军亦为你高兴啊。”

齐伍俯首道:“卑职能有今日,全仗老统领栽培和王将军照顾,此恩永世不忘。”

“好了好了,你虽曾是我们王家家将,不过现已是楚将军麾下部属,要谢去谢他吧。”王明泰又问道,“胡蛮那边如何了?”

齐伍答道:“胡蛮此番共聚集兵马六万七千余人,以四大部族为首。领兵者为赤勒族可汗图穆尔。”

“草原雄鹰图穆尔?哼哼,本将军亦是久闻大名了,只是不曾想到会有与他携手共敌地一天。”王明泰有些感慨。

齐伍犹豫了下道:“启熏王持军,图穆尔想前来拜见……”

王明泰斟酌了一番,摇头道:“不必了。此番随行虽大都是本将军亲信,但人多嘴杂,还是暂且不见了。”

齐伍不敢抬头:“请将军恕罪,那……图穆尔已经到此,就在卑职随从之中。”

王明泰一楞,微怒道:“齐伍,你好大的胆子,何时学得这般放肆了?”

齐伍鬓角微微出汗:“楚将军临行前曾吩咐卑职,一切听从陆姑娘之命。此番图穆尔正是听她所劝才来此地,她亦随之前来。”

“陆姑娘?就是被柔然各部尊为圣女那个女子?”王明泰问道。楚铮对他说过此事,当时王明泰只觉得荒谬绝伦,对自己这外甥到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简直佩服之至。

“正是。陆姑娘托卑职向将军禀报,将军既是与胡蛮携手共敌,理应抛弃旧怨一致对外,即便只是一时盟友也该坦诚相待,就如……就如郭大帅与薛方仲一般。”

王明泰哦了一声:“这话说地倒是有理,不过未免过于抬举本将军了,至于把图穆尔也与薛方仲相提并论,哼哼,他配吗?”

齐伍汗流浃背匍匐于地,再不敢接口说话。王明泰来回踱了几步,道:“也罢,将他们带过来吧。”

齐伍如遇大赦,忙应了声是离开。王明泰叫过自己姨侄杜承恩,让他将东突厥使者请来。东突厥虽与王明泰所率地北路军基本各自为战,但程浩然仍派了一个以自己族弟程浩安为首的小使团到此。王明泰索性就大方些,请他们来一同与图穆尔碰面。

程浩安到后,王明泰命社承恩率亲兵在四周警戒。不一会儿齐伍也带着一男一女向此处走来,只见那男子满腮虬髯,阔目方鼻,气度从容,即使身处万军丛中也是坦然自若。王明泰不由微微点头,果然是条好汉子,不过双方若是处于敌对阵营,象这样的好汉子还是尽早设法杀了为妙。

武媚娘一身戎装,倒也显得英姿飒爽,可王明泰仍不由一怔,这女子最多可算中上之姿,较自己为铮儿所挑采云映雪两个丫头还略有不如,自己那堂姐楚夫人向来以挑剔著称,这女子怎会也进了楚家门,还让其服侍楚铮?

武媚娘跟在图穆尔身后、规规矩矩地见过王明泰。这人精明强干,是王家二代的首脑人物之一,自己又是大赵国天字一号通辑犯,还是小心为妙,陪图穆尔一同前来已经做得有些越界了,可这等大事自己若是不来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三方见过,王明泰开门见山,声明今日只提战之事,有关楚铮与柔然的密约一概不谈。图穆尔并无异议,毕竟楚铮许诺地全都建立在此战完胜的前提下,否则一切都是空话。

十余人席地而坐,过了片刻王明泰才发现北路军要与胡蛮需明确之事地确有很多,不禁暗暗庆幸,如果自己执着以往恩怨不见图穆尔,到了战时恐怕诸多麻烦。更令王明泰愉悦的是,图穆尔表示柔然联军愿受他节制,由齐伍麾下灰胡儿从中传令,柔然联军无所不从。此言虽不能全部当真,但王明泰明白只要所下军令不是太苛刻,胡蛮还是愿意听令的。

直至天色黄昏,王明泰才站起身来,命人端来三碗酒。看着图穆尔那典型的胡蛮相貌,王明泰突然兴致大减,只是依军中礼仪与对方一碰酒碗,说了一句:“必胜!”

“必胜!”图穆尔附和道。

齐伍与图穆尔等离去后,王明泰忽觉得有些奇怪。那姓陆的女子方才也在此啊,似乎还与图穆尔说几句话来着,可说了些什么自己怎么就没印象呢?再回想起那女子的相貌,只记得她五官还算精致,可究竟长得如何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