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揭开的一角

东拜朗，古拉因。

“有重要消息。”

索斯特大步流星地走进红手套们的休息室，朝着众人低声说道：“我们找到了一个和因斯·赞格威尔有联络的死神教会成员。虽然不是主要联络人，但我们还是从他的口中获得了一些情报。”

红手套们纷纷精神一振，伦纳德和戴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

“他的话语真实可信，他说，因斯·赞格威尔最后一次来信是在三月上旬。”

索斯特说：“他还在信中表示，自己的状态出现了异常，开始出现疯狂的征兆，希望尽早得到死神教会的帮助。但据那位成员所说，在那一次交流过后，因斯·赞格威尔就再也没有回信传来。”

“因此，联络人猜测他可能已经失控了。几次主动联系全部以失败告终后，死神教会放弃了他。”

伦纳德皱了皱眉，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失控？因斯·赞格威尔为什么会失控？就算真的出现了类似的症状，他也完全可以使用那件封印物来调整自己的状态。”

“你问到关键的问题了，这个问题只能从因斯·赞格威尔的主要联络人口中获得。”

索斯特点点头，说道：“好消息是，从他的身上，我们找到了主要联络人的线索。大家做好准备，我们取出封印物之后，就立刻前往那里。”

……

“执政官殿下。”

带着敬畏的熟悉的呼唤声让阿兹克·艾格斯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他微微转过头，看向跪倒在面前的下属，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说过，你可以不用下跪。”

南大陆人模样的臣子固执地跪着：“不，殿下，这是给予您的尊重，拜朗帝国的铁律。”

阿兹克·艾格斯强忍住用手按压太阳穴的冲动，因为他的头上戴着拜朗传统制式的金饰和发箍，一旦自己头部动作幅度过大就会发出声响，不仅会勾到头发，还会给人一种浮躁吵闹的感觉。

在被抓回来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些精美大气但繁琐的装饰，无法容忍别人跪倒在自己脚下，也无法接受西装三件套加礼帽领带以外的服装搭配。但等到他真的戴上金饰，穿上那宽松的长袍后，他却感觉到了久违的熟悉，仿佛他生来就该在这里，生来就该坐在这里。

他只得说：“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了。”

样貌看上去比他还年长的臣子缓缓站了起来：“是，尊敬的执政官。”

“嗯，今天有什么事情要汇报？”

年老的大臣递上一份文件，毕恭毕敬地说：

“我们的军队在中部及西部取得阶段性胜利，教会申请调集一些成员对刚接手的成员进行管理。”

阿兹克把文书往后翻了翻，见最后一页已经列出了详细的申请内容，便点了点头，在上面了留下一个无法伪造的印痕：

“就按照上面说的做吧。”

“是。”大臣双手接过阿兹克递回去的文书，犹豫着说出一个坏消息，“执政官殿下，教会的人员有些不足，我们是否要面对已经占领的地方进行招募，培养新的成员？”

死神教会本来只是一个体量大约等同于一个教会的隐秘组织，虽说现在整体实力也差不多了，但是人才数量和资源储备完全没办法比。

“嗯。”阿兹克点点头。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处理简单的政务的空壳，死神教会的事务受到狂信徒大祭祀的管理，而自己的父亲，伟大的“冥皇”萨林格尔这一次稍微多关注了一些帝国的事务——阿兹克随意地猜测了一下，这或许是一种入乡随俗。

复生之后直接与北大陆为敌，因此死神试图通过“希雅·艾格斯”的记忆，和普通人的诉求，了解现在的南大陆和拜朗帝国需要的新法律和政策，以“善待人类”为筹码争取到真实造物主的帮助。

虽然北大陆自称，在他们的法律的约束下，南大陆是一片除了奴隶之外人人平等的土地，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冷笑话。

现在，中部地区的平原城市也被占领了，因蒂斯的大方向还是作壁上观，弗萨克帝国趁虚而入的苏尼亚岛舰队拖住了来自罗思德群岛的援助，而知识与智慧之神的教会隐蔽地传达来了一些交流的意思。各国在殖民地战争中的态度让阿兹克感觉难以置信，又感觉一切理所当然，本该如此。

根据拜朗帝国的出口调整，他得知北大陆的众多纺织工厂已经收不到棉花，大量的工人下岗，工厂破产，中下层人的生活迅速崩溃，但对中产阶级以上来说，仅仅是纺织品的价格贵了一些。

这样的情况，早在当初北大陆人烧毁南大陆的田地，逼迫他们把农作物换成经济价值更高的棉花等物品，并且逐渐让南大陆成为主要的原材料供应地时就已经有了隐患。

如今，不过是北大陆尝到了这一行为的苦果而已。

年老的大臣离开了。留下了一些其他的简单政务，基本上只需要阿兹克说“好”或者“不好”，盖章或是不盖章的区别。

他的日子相当清闲，但是又不能离开。

因为他的父亲对自己拥有了部分柔软的人类特质的复活后手很是好奇，认为在北大陆蹉跎了一千三百多年的阿兹克也可以作为一个“如何善待人类”的研究对象。

实力恢复了九成，但依然有些偏弱的“死亡执政官”阿兹克·艾格斯站起来，把未完成的少得可怜的简单工作放到一边，站起身，在这座行宫里走动。

他看到花园里的仆人们正一起栽种着新鲜的花朵，他看到远处的宫殿里，灵界生物托举着调色盘和画匠，描绘墙壁和天花板上贴着金箔描着金粉的彩绘。

彩绘上是他陌生的记忆，是来自一千四百年以前的自己，久远得如同传说和梦境。

他注视着那里，注视着画匠将一幅壁画上翅膀遮天蔽日的羽蛇绘制完毕，才转过头，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D女士雇佣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放上了一些他们的行李，主要是女士的，而车夫由克莱恩的新秘偶担任。

克莱恩的目光注意着周围，随口说道：“我还以为拜朗的马车会是巨大的棺材。”

“我最开始来的时候也是那么认为的。”D女士笑了笑，“南大陆的气候太湿润温暖，适合植物生长，其实在最开始，他们确实没有意识到‘轮子’这种道具的重要性。因为今年开垦出来的路，明年说不定就会长满植物，大多数搬迁都用人力——或者活尸和灵界生物来解决。”

D女士告别了把马车拉来的人，侃侃而谈道：“其实西拜朗的人力棺材已经很少了，这里被北大陆的文化熏陶得比较彻底，再加上是港口城市，居民也有不少会说写基本的北大陆通用语。如果伱去东拜朗，估计出行方式会只剩下躺棺材这一种。”

她的生活阅历完全超过一般的贵族了，简直像是个在南大陆生活了好多年的人一样……是因为可以依靠那件“秘法师”封印物很方便地进行活动吗？

克莱恩点点头，看着离开的马车夫，说道：“你比我想的阅历丰富。”

D女士并不意外，很是大方地笑了，并且略过了这个话题：“你也比我想的善良。”

她看向坐在马车的驾驶座上的那个人——一个正在沿街打劫闹事，欺负女性的混混。

D女士出身因蒂斯，由于密修会的存在，她对“占卜家”们的理解比一般的非凡者要更多一些。眼前这位大概率是“秘偶大师”的X先生应该对自己的秘偶更加仔细，而不是随便抓一个来用。

克莱恩没有多说，但感觉自己的这个新形象再次变得复杂立体了许多：

“我失陪一会儿，或许要过一段时间回来。”

“好的。”D女士并没有问克莱恩的目的。

克莱恩走进一个无人的巷子中，布置好简易的灵性之墙，接着，他左手上“蠕动的饥饿”张开大口，在他的面前开启了一扇“旅行家之门”。

他根据先前占卜的结果给出的地址，走进了门中。

穿过门，克莱恩出现在另一个僻静的街道上，但这座城寺比自己所在的凯撒港大了不少，附近的能够听到许多杂乱的人声。他走出几步，看到了D女士口中的“人力棺材”。

占卜结果显示，这座城市叫做古拉因。

在僻静少人的道路上走着走着，他突然听见了女性惊恐的呼喊声。

这声音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就戛然而止。

虽然听不懂对方在喊什么，但克莱恩能感受到那种恐惧、害怕、惊慌的情绪，于是，脚步一错，进入了更狭窄更没有行人的小路。

没过十秒，他就看见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有个皮肤偏棕，五官较为柔和的三十来岁本地男子压在女孩身上，用暴力进行着侵害。

克莱恩望了一眼，放慢脚步，停在了附近的阴影里。

此时，那女孩的脸庞已因极度的恐慌而扭曲，可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难以摆脱，甚至换来了殴打。

她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嘴巴塞着衣物破布，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她愕然发现那个坏蛋试图脱去自己衣服的动作缓慢了下来。

那个皮肤偏棕的本地男子挣扎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露出笑容，用都坦语道：“以后再遇见我这样的人，记住往最近的教堂跑，或者人多的地方。”

女孩愣了愣，陡然发出一声尖叫，转身狂奔而去。

克莱恩摸了摸鼻子，看着自己手里两个歪瓜裂枣新秘偶，叹了口气，把之前那个喂给了“蠕动的饥饿”——比起之前那个，现在这个好歹有一个“精通都坦语”的优点。

他只得将希望寄托在源堡给予的答案里：“新秘偶的位置就在这附近。”

通过卜杖法，就这样前行一段，占卜一次，克莱恩沿着获得的启示，于七拐八绕后，抵达了一处陡峭的阶梯。

这阶梯连通着古拉因好几层道路，必须仰望才能看见顶部，此时此刻，空无一人。

没人啊……克莱恩倒是不怀疑源堡和自己的占卜能力，但还是没什么信心地坐在那里开始等待。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外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动静，于是和自己的秘偶互换了位置，躲在暗处。

没多久，克莱恩忽然听到自己的上方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他的秘偶送上门来了。

……

大概过了一小时后，凯撒港的小巷子里，“旅行家之门”再度开启。

拥有了一个新秘偶，“怪物”途径序列5的“赢家”恩佐的克莱恩出现巷子中。

此刻正是午后，阳光正烈，克莱恩走出巷子，开始搜索D女士的位置。

只见他们雇佣的马车停在路边的一处餐馆旁，棕色的马儿低着头吃草，戴着墨镜的D女士坐在屋檐下，正在看一份报纸，她的面前放着一杯还有温度的茶水和一份点心。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在克莱恩走来时，D女士就抬起了头，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克莱恩身边新出现的这个秘偶，随后十分平静地笑了笑：“看来我们有新的车夫人选了。”

和一位了解“占卜家”的人说话很轻松，不用单独解释，但是也没有了扮演的机会……克莱恩点头，在桌边坐下，也要了一份午餐，并且给恩佐也要了一份。

D女士翻完了报纸，开口道：

“出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昨晚，一位来自伦堡的主教宣称自己遭受了因蒂斯人的袭击，但是他的活动痕迹又出现在了几十里外，一处鲁恩的殖民城市说自己被伦堡袭击，主谋就是这位主教。”

她悠然地喝了一口南大陆特产的花茶：

“看来北大陆要产生变化了。”

克莱恩问道：“因为三位神灵的教会互相敌视么？但这个陷阱太明显了。”

“如果伦堡开始偏向死神教会，那么另外两神会立刻开始针对知识教会。只需要一个借口，不需要知道借口的真假，至少弗萨克帝国就是摆明了想要分一杯羹。”D女士笑了笑，“就像我，如果我想要去搜一个平民的身，我不需要做任何解释，甚至可以说对方偷了我的东西。”

D女士叹了口气，合上报纸，开始安静地享用自己带来的点心。

“战争是改变世界格局的至关重要的时刻，但我的国家还沉醉在纸醉金迷中。”

克莱恩突然想到了艾辛格·斯坦顿，那位游走在教会和非凡的灰色地带的伦堡大侦探。

不仅仅是他，如果贝克兰德的教会加大力度，会有多少野生非凡者被搜查出来？

午餐端上来了，无论是色泽、香气还是味道都和克莱恩已经吃惯了的北大陆天差地别，还大量使用香料调味，克莱恩吃了几口才适应下来。

两份炒面一共4便士，物价低得吓人。

这时，一个枯瘦的少年像是从地里钻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了克莱恩的旁边，少年没敢去看显然是北大陆上等人的D女士，而是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外貌有一丝南大陆血统的克莱恩，脏兮兮的手上抓着一叠还算整齐的报纸，操着不太熟练的北大陆通用语问道：

“先生，您需要报纸吗？”

克莱恩被那眼神看得实在难受，忍不住想到那个在街边啃发霉面包的小孩子。他思考了一秒，点头：“给我一份。”

少年却说：“报纸，两份，1便士。”

两份？那也可以……看在对方看起来很可怜的份上，克莱恩爽快地付了钱，少年飞快地跑走了。等到克莱恩吃完午餐展开报纸，却发现日期和新闻都是上周的。

克莱恩大皱眉头，但也不至于为了1便士去把那少年抓回来理论，只得收下了报纸。

“接下来你可得看好自己的钱包了，X先生。”

D女士开玩笑似的说：“那些孩子知道从谁的身上拿钱能不被打，知道如何用眼泪让别人动恻隐之心，如果你不需要那两份报纸，可以随便丢在一户人家门前，他们会需要的。”

克莱恩沉默了片刻。

“这里让我想起东区。”他声音低沉地说，“贝克兰德，或者说任何一座城市都是这样，就连他们的贫民窟也是一模一样。”

“美丽的特里尔也是这样。”

D女士吃掉最后一口点心，突然想到了什么：“X先生，你是鲁恩人，请问你们的‘贝克兰德大雾霾’事件后续如何了？你们的议会和教会没有再对王室发起弹劾了吗？”

“贝克兰德大雾霾”一事在国际上影响恶劣，雾气能够浓重到足以杀死万人这一耸人听闻的事实在鲁恩以外的各国的报纸上挂了许久，遭到了国际上的大量嘲笑和讽刺。

“弹劾王室？”

克莱恩疑惑地反问了一句，然后语气不变地说：

“大雾霾事件在鲁恩国内已经结束了，三王子畏罪自杀，后续出台了大气保护治理法案，还推广了无烟煤……现在的贝克兰德环境得到了明显的改良。”

D女士也明显地愣了一下，接着仿佛是说服自己般点了点头：

“结束了啊，如果发生在因蒂斯，上议院的肯定有人要被弹劾离开，不愧是历史上曾经爆发过一次大型瘟疫的贝克兰德啊，政府和人民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简单粗暴的人口清理了吗……”

这回轮到克莱恩惊愕了：“人口清理？”

D女士哑然，随后意识到两人可能对一件事情的理解并不一样，便立刻补充道：“是的，人口清理。在弗萨克帝国的调查结论中，‘大雾霾’被定义为一次恶性的人口清理。官方的研究者认为仅凭雾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几万人纯粹是无稽之谈，其中必然有非凡能力加入——报纸上写的是毒气，由官方投放的毒气，但非凡世界的调查显示那是一位魔女，极有可能是高序列。”

“弗萨克帝国的官方宣称，这是一次国家层面针对贫民窟的无用人口的恶性屠杀，最后只是随便推了一位没有继承权的王子挡枪而已。”

“……”克莱恩的眼睛随着对方的陈述越睁越大。

并不是因为弗萨克帝国传达的信息耸人听闻，而是这其中的每一条都真实可信——没错，大雾霾的根源是一位魔女，埃德萨克·奥古斯都王子只是挡箭牌。

他的死存在蹊跷，自己的管家瓦尔特和出现在下水道的特莉丝奇克都证明了这一点。王室很有可能确实和魔女教派勾搭在一起了，但绝对不是埃德萨克王子——而是另一个派系主谋了大雾霾，然后把一切罪名推到了三王子身上，从这个角度猜测，奥古斯都王室毫无疑问是帮凶！

再从大雾霾的后续情况来看，王室迅速推出了新的法案，经济并未受到影响，东区的人口大量减少以至于空出了许多工作岗位，一切确实如弗萨克帝国的通告那样，是一次“人口清理”。

“……弗萨克帝国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他声音沙哑地问。

“一些来自贝克兰德的受害者，他们有的逃亡别国，有的带着一点微薄的补偿去了罗思德群岛，总之不愿意再在这个恐怖的地方讨生活。”

D女士的眼神有一丝飘忽：“我曾经负责安置他们，但是还是被弗萨克帝国的间谍带走了一些，其中当然有非凡者……比起国外间谍，风暴教会居然会选择优先打击我这个太阳途径的非凡者。”

D女士去过海上？在罗思德群岛待过一段时间？

克莱恩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那熟悉感的来源——

几个月前，在他还准备晋升序列5的时候，曾在一次去往慈善医院做义工的路上见到过一位服饰有明显的因蒂斯风格，并且有着中序列灵性的女性非凡者！

“可是……奥古斯都王室为什么要这样做？”

克莱恩还是无法理解，王室亲自下场做这样的事情，难道仅仅是觉得东区的人太多了？

“或许有神秘学上的原因吧，但是面向普通群众的报纸不可能写得太多，我的家族似乎有所察觉，但我没有资格知道真相。”D女士摇了摇头，没有提及自己的家族的细节。

“报纸？”克莱恩大吃一惊，“这些内容是写在报纸上的？？”

自己苦苦追求的真相，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存在于他国的报纸上？

“是的，报纸。”

D女士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明白过来：“啊，你是鲁恩人——”

“——弗萨克帝国的报纸已经在因蒂斯等国传播一个月以上了，虽然官方就出了那一版，但是许多有一定影响力的报纸都在热烈交流鲁恩这一次枉顾人权的人口清理。”

“尤其是伦堡和费内波特那边，据说大地母神教会对这种亵渎了生命的行为很是愤怒。”

“……你们鲁恩境内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吗？”

——————

历史上，比起生活必需品的棉花，真正逼迫种植的“高经济价值”作物是大麻。

诡秘世界里并没有更多关于这些物品的描述，是作为一种麻醉，或者是致幻类药物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