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改写历史

真实造物主从上帝的记忆里找到了衰败君王的部分，然后将祂从记忆中切割具现了出来，就像是从一本故事书中把一个人物完整地挖掉。

上帝的注意力目前不在祂的身上，真实造物主便能尝试竭尽所能地调用混沌海的力量。

从记忆里被挖出来的外神一动不动，过了许久，祂的身体才扭曲波动起来，庞大的神话生物形态开始向着中央回缩，最后变成了真实造物主最熟悉的爱德华·沃恩的人物形象。

“……”

外神把眼镜摘下，表情扭曲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语气中仿佛都带了点恨意：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改变想法？我往前推十万年都没遇到过你那么麻烦的商业合作伙伴。你说伱要努力成为上帝的主人格，我跟你过来帮你了，你说你要和上帝打精神战斗，我帮你拖延了时间好几次——你知道你已经被打散过一次了吧，又在梦里坚持不懈地差点白给了，现在你又打算做什么？”

真实造物主说：

“确实，通过在你帮助下的多次试错，我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爱德华把眼镜戴了回去，毫不意外：“什么？”

“通过和上帝的精神的交锋，我意识到我根本不可能战胜祂。而即便我能获得暂时的胜利，这个梦也告诉我，我的人性与爱只有一时，本能和时光才是永远，我成为了祂，便不可能再战胜祂了。”

“不过，梦给了我灵感。在之前的梦里，在上帝的影响下，我的视角也发生了变化。”

真实造物主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认为自己是上帝落到了地球上然后经历的这一切，梦中的记忆有很多被我自己美化修复的地方，整体很好，但是一些细节经不起推敲，比如为什么‘上帝顺利地回收了权柄之后又被几个天使之王打散了’这个核心剧情说不通，但整体逻辑还说得过去。”

“哦，所以，我的意思是。”

真实造物主略微斟酌了一下，用一种仿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平静语气说道：

“那就按照这个梦来吧。”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实造物主这个人了，我就是上帝，嗯，在和福生玄黄天尊几乎同归于尽的战斗之后带着‘倒吊人’和‘太阳’的力量沉睡在这个叫做切尔诺贝利的遗迹里的上帝的部分意识，但是天尊塞给我的‘错误’唯一性让我以为我是一个人类……然后我醒来，逐步收回权柄……”

“等等，等等。”

“不，先让我说完，你觉得有什么建议可以之后我们讨论。”

被制止了之后，爱德华只得闭上了嘴，虽然祂有一万句话要说，但现在只好用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对方。而真实造物主对这样的表情毫无反应，祂一副已经无所谓了的样子，明明容纳混沌海之前还想着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存自我，但转眼又将自己的存在弃若敝履。祂继续缓缓地诉说着自己的惊天计划：

“……就是这样，我击杀古神是因为祂们妨碍了我放牧，我培养人类也不是因为我爱人，而是因为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放牧的物种，其他的都有或多或少的缺点，比如精灵暴躁愚蠢，血族阴暗多疑，异种连有理智的都少得可怜，并且盲信自己种族的神……而巨人和巨龙的心里只有它们的王和王城，唯独人类最值得也最合适拯救来当羊……”

随着真实造物主的描述，星空迅速拉近，一颗蓝色的星球出现在祂们的正下方。

真实造物主伸手做了个动作，一抹流星般的光芒便凭空出现。

祂在地球的天幕上点了个位置，一个燃烧着火焰的巨大金色光球便陡然出现在了深黑的夜空中，星空震颤，眼睛般的群星纷纷避让，消去了光芒。血红的巨大圆月也不得不向西边落下，暂避锋芒。

日出东方。

“苏醒，然后开始自我补全和拯救。”祂说。

太阳从这个星球的角落中苏醒，无数生灵在惶恐不安中本能地朝着这光芒的方向朝拜，天空和海洋逐渐染上金色的光芒。

接着，一个没有面目的光影人形出现在了东大陆的位置，祂一路前进，太阳便跟随在祂的身后。

这不是刚刚离开切尔诺贝利的那个研究员，而是一个纯粹陌生的黑发男性，双眼散发着光芒。

真实造物主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缓缓地说道：

“嗯，这是一个客观的选择，因为上帝并不会偏心。也因为人类繁殖能力强、杂食、会自己觅食繁衍，容易养活而被我选中，而且人类没有属于自己的神，所以只要我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正儿八经地拯救他们就行了，这非常简单。”

在梦中，祂已经以上帝的身份存活了近百年，很轻松地就可以理解上帝的思维。

接着，祂的手指拂过大地，无数生灵匍匐在地。

衣衫褴褛的人类先民跪倒在祂的脚下，泪流满面地朝拜人类的神灵。造物主从汹涌的熔岩与山火中带出了火焰的巨人，战争天使身披黑铠施施然走上台前，将天上的巨龙击落，将咆哮的大海和海中的生灵烧干；环形的河水将灵感超常的怪物引向主的面前，银白色的巨蛇环绕着造物主的神座，命运在漫长的岁月过后终于站到了人的一边。

在黑暗中提灯寻路的探求者们见到了太阳，独属于人类的神话从这里开始。

样貌英俊的金发年轻人慷慨激昂地对他人传教，身份低微的混血精灵为了追求力量坐上小船，晃晃悠悠地前往被精灵们避之不及的东方的大陆，黄铜眼睛的巨龙也为了寻觅知识慢悠悠地落到地上。

一个无比宏大壮阔的世界在真实造物主的手中徐徐展开。

那些跪倒在地的人们在造物主的光辉下起身走向远处，无数的城邦和建筑便如同雨后春笋般逐渐升起，蚂蚁建造出生命繁茂的森林。一幕幕史诗般的画面逐步出现，人类的英雄们缓缓走上帷幕，日后众多天使们的先祖已经在太阳的国度中显现出不凡之处。

文明之火初耀。

真实造物主凝视着手下沙盘般的世界，缓缓地叹了口气。纵然祂在做决定时有无人能比的魄力和冷酷，此刻双目中依然流露出无尽的不舍和怀念。

“我必须收回前言，现在的你看上去更像在说遗言。”

爱德华忍不住在真实造物主停顿的时候开口道：

“所以你的新方案就是让我来帮忙编写你的新人生？让我来把真实造物主这个人抹掉？和我一起合作的一直是上帝——？鬼故事吧？”

真实造物主略微停顿一下，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上帝？”

“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但我却记得我的人生的细节，我记得我在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在哪里上了大学，后来又因为成绩和专业考进了那个研究所，但我偏偏不记得我的名字——或者说，我现在正在怀疑我知道的那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属于我，我的每一段人生又到底原本是属于谁的。”

说不定我就是上帝，只是我忘记了而已。反正有全知，忘了又怎么样？

好吧。外神说：“那你现在在混沌海里跟我大声密谋是不是也有点太……了？”

“不重要。”

真实造物主显然比谁都清楚现在混沌海的状态，祂摇了摇头：“上帝融合了我，也会获得我的记忆和我的人生，而且祂也不会认为那是自己。我无法战胜祂，那根本做不到，输掉之后我的记忆和一切情感都会被拆散分类，上帝有全知，因此也不需要用复活后手的记忆来理解现状。”

“与其到时候被磨灭，不如现在直接把记忆修改过去，成为上帝的一部分。”

“这种程度的小伎俩他倒是不介意。”真实造物主耸了耸肩，“说给你，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如果是复活后手想要成为自己，你们这些旧日说不定会不太乐意，但如果是一个小蚂蚁试图把它短暂的蚂蚁一生放进你的记忆里，你们没准就会觉得很好玩地放任了。”

哦，那确实。

爱德华不得不在心里赞同了真实造物主的这个猜测，单以祂自己来说，如果有一个复活后手忽然要为了做点什么而愿意付出一切，主动抛弃所有来换取祂的一丝注意，只要对方确实有这个魄力，那祂也是有点兴趣多看两眼的。

祂们脚下的世界在第三纪的末尾静止了，整个世界一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文明的发展停顿在了盛极必衰的那一刻，看得外神手痒心痒。

“……总之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要解决，那就是为什么一群天使之王能杀死不完整的上帝，而上帝为什么又让自己保持着不完整的状态一直到死。”真实造物主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随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爱德华，“你对修补这个bug有什么头绪吗？”

爱德华诚实地摇头：

“我没什么头绪，我也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要找三个相邻途径的天使之王来杀你，这个行为对我们来说太新颖了，我唯一可以透露的就是高维俯视者当时笑的声音最大。”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种事情。真实造物主想。

“因为没有其他人了。”真实造物主说，“我让黑夜和萨斯利尔把所有能来的神都邀请来了才勉强成功，不把祂们三个带着确实也赢不了……我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件事情会发生。”

“那我也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闲的没事忽然自杀。”

外神两手一摊，忽然出了个损招：

“要不这样吧，你就说是你被人性污染了，天尊塞给你的错误唯一性让你在长时间的以为自己是人类的错觉中信以为真，然后为了摆脱人性，你自杀了。”

远古太阳神人性的这一半沉默了。

“你这个理由也很新颖。”真实造物主觉得无话可说，“那为什么最后站在这里的是我？”

“因为神性面被外神抓了。”

爱德华绞尽空想家唯一性地给这个故事增加合理性，毕竟说不定待会儿还得是祂来给这个上帝的旷世巨作《出东大陆记》添添细节打打补丁：

“你的神性亚当在你死了之后终于获得了内心的平静，准备重新收回权柄让上帝再次伟大，但是你被人性污染太深的那一面还执迷不悟地跟人类生活在一起，甚至为了打败亚当不惜与外神合作。”

两个神之间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怎么样？我寻思还蛮符合你这反派形象的。”

“我觉得可以。”

“但是麻烦你美化一下你的记忆，首先我抓亚当是因为亚当先来骚扰我的。”

“行。”

那就这样吧。真实造物主打了个响指，脚下的世界再次开始运作。

沙盘世界中，那长久地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上帝逐渐理解了人类的思维，情感与爱，并且由于福生玄黄天尊的操作越陷越深，以至于失去了对所有的生物一视同仁的能力，近乎执拗地偏爱着人类。

这违反了上帝的行为准则，祂的理性，也就是神性本能的部分开始尝试着改变。

偏爱可以存在，但上帝的偏爱只是会为了更好地管理羊或者扩大牧场，而不是让自己变成羊。

这一行为是对上帝存在本身的亵渎。于是神性的化身，天国副君“暗天使”萨斯利尔开始与其他神灵密谋，以求用死亡来摆脱这跗骨之蛆般的对人之爱，回归最完美的，最超然的身份和视角。正好，当时除了上帝其他所有的神灵都是邪神，大家总是乐意从这件事情中分到一些好处，黑夜女神加入了这场密谋，随后亡灵之神，丰收女神，战神，灵物之神接连加入，两位天使也被暗天使蒙蔽诱骗，认为这是拯救。

一切都在隐秘中进行——当然，这无法逃脱上帝的全知，除非上帝的一部分默许了这个行为。

救赎自身的行动开始了，那被人性污染的上帝在痛苦中毁掉了自己亲手建立起的文明，也因为这份痛苦陷入了疯狂，对人类的爱最终输给了神性的冷漠和无情。自杀的仪式结束，上帝以两个身份重新出现，神性在空想天使亚当的身上苏醒，人性则疯疯癫癫，沉沦数千年才勉强获得清醒。

大灾变。

之后，东大陆沦为人间地狱，一切都被隐秘和阴影掩埋。

只剩获得了新神庇护的北大陆与南大陆在灾难过后艰难发展，神灵因为这一行为脱去了慈悲的外衣，人们不再相信祂们的仁慈，转而开始尝试亵渎神灵，将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华美血腥的第四纪元就此开始。

剧本也在这一刻完成了。

“就这样？”爱德华手里抓着一支钢笔，偶尔在空中书写，给脚下快速变化的世界打一些补丁，再修复一下这个故事中一些逻辑出错的地方，“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真实造物主点了点头，一切都完成了，祂现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脚下的世界再一次发生了变化，纷纷扰扰的人们从第五纪一路后退，东大陆恢复光明，古神纷纷跳出，血月高悬，时间飞速地向后退去，这些庞大的生物也逐渐消失不见。

一阵模糊的雪花之后，出现了许多风格鲜明的建筑，许多样貌带着斯拉夫人特征的男女在街道中行走，远处色彩艳丽的宫殿前有一片巨大的广场，由于天气太冷，那里没有等待喂食的鸽子。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了这座城市里，这座北地之国的首都逐渐变得热闹，像是一张张老照片中的画面。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很快就将屋顶上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人们的呼吸带上了白雾，骑着自行车的人们在路上和广场上穿梭，有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坚持去买冰激凌，甚至还有勾肩搭背的男人们在痛饮烈酒高歌，而穿着棉衣的孩子们不惧寒冷，笑着闹着打着雪仗，脸蛋被冻得通红。

真实造物主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试图去参与，也没有说话。

“真是遥远啊。”祂说，“我都快想不起来那座宫殿的花纹和颜色了。”

我的世界早已毁灭了，就算现在把非凡的世界毁掉，也不会再诞生出同样的文明——我要保护的只是人而已，这是我的自私，也是我的傲慢。

真实造物主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故土的幻影上移开，呼出一口白汽，走向了星空的深处。

上帝的精神依然在这里，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注意到了外界的动向，真实造物主依然能够感受到一个比自己古老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精神就在前方，就在星空尽头的那一抹光芒之上。

那才是真正的太阳。

爱德华将目光从脚下的旧日城市中移开，祂看着真实造物主逐渐远去的背影，等待着什么。

——果然，对方停下了。

“……我不知会融合多久，但你随时可以离开了。在这段时间里，我知道就算我说你不许对克莱恩动手，你也会想尽办法做点什么的。”真实造物主侧过头，“但我有一件事情要委托你去找他，至少在这一次，你不许动手，后续的发展或许会值得你看一看。”

“什么？”外神随口问道。

“告诉克莱恩。”

说完这句话，真实造物主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来找我。”

“……来阻止我。”

外神转头看向祂，看祂的背影融入星空的深黑，就此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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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

那最后的仗我打完了，当走的道我走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