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两路人

“这里是神战之地，‘大灾变’的遗留。”

就在克莱恩扫视着周围的幻境的时候，赫密斯忽然出声：“当年，参战的众神将战场选在了海上，但刚刚到达大陆的边缘，情况就开始迅速恶化，最后，众神不得不在东大陆的沿海爆发战斗。”

“最后，灾难的余波毁灭了整个东大陆，但幸运的是，南大陆和北大陆并未出现太大的损失。”

赫密斯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这显然不是好事，但是，也不是最糟糕的坏事。”

不是最糟糕……

克莱恩默然，他想起原身也是一个对第四纪的历史十分感兴趣的学生，但那时的历史已经被后世包装、改变了太多，相关的建筑被发现之后，等待的不是考古和发掘，而是摧毁与掩埋。

不过，极光会还保存着相当一部分第四纪时的历史，文物，典籍和封印物，毕竟那时真实造物主是唯一的正神。克莱恩得到了相当高的权限，自然也能够借阅几乎所有的资料和书籍，帮助自己扮演消化古代学者。因此，他知道，在非凡的世界里，那个时代过于精彩炫目，简直是震撼人心。

“我知道东大陆是什么样子，黑暗，危险，恐怖，根本就不是人类应该居住的地方。”

赫密斯走在前面，腰背挺直，看上去不像个老人。

“代替真实造物主行走在那里的圣言天使是我的晚辈，但祂的精神在第四纪元就已经陷入了疯狂，祂认为神弃之地的人受苦是在赎罪，理由是造物主不可能犯错，毁灭东大陆一定是因为东大陆的人做错事情在先。我看祂是脑子出问题了，毕竟，和‘主不完美’比起来，‘我有罪’更好接受。”

“呵，他们有什么罪？祂自己也没有罪，法律应该禁止狂信徒传递这种消极错误的思想。”

克莱恩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开始上扬的嘴角。

赫密斯冷笑了一声：

“后来，亚当说祂有能力复活太阳神，又看起来比真实造物主可靠，我就帮祂了。”

“再后来，真实造物主恢复正常了，重新招揽我。当时亚当出事了，再加上我看祂收回因蒂斯的时候也没有报复永恒烈阳的信徒，我就决定回来帮祂。”

人们依靠非凡力量建立起绚丽的非凡世界文明。然而，在历史的记录中，贵族无所不能，平民和低序列非凡者只是随时有可能被和动物一起放上祭台的祭品，记叙者如实记录下每一次祭祀，也记录下帝国的每一次庆典，看得克莱恩毛骨悚然，异常割裂。

“黑皇帝”不是所罗门帝国的每一位皇帝的称号，而是神灵的名称；

所罗门皇帝和真实造物主合作，竟然以两位神灵的力量齐心协力威慑当时的六神。而南大陆的死神尚存，六神只能前往北大陆的边陲之地传教，是从未有过的落魄。

在翻看，查阅这些文献记录的时候，克莱恩总是努力地保证自己有一个公平客观的态度。

毕竟这些记录的书写者是当时的所罗门帝国成员，又或者是极光会的高层，在叙事时总是难免带上个人色彩，去过度地贬低众神，或者过度地吹捧所罗门皇帝和真实造物主。

——但事实证明，伟大的皇帝和堕落的造物主的力量依然是有限的，当六神停止了勾心斗角、互相拖后腿的无意义行为，并且找到了帝国之内的突破口之后，祂们两人也难以避免地迎来了失败，所罗门因此死去。

之后，就是属于所罗门的两位同序列下属的背叛。

两位“律师”途径的天使，亚利斯塔·图铎与特伦索斯特，伙同六神背叛并杀死了所罗门，夺走了祂的非凡特性，晋升为序列一，开始了两位执政官并立的时代。

在所罗门归来之前，感受到序列一特性即将离开自己的图铎和特伦索斯特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特伦索斯特选择投靠六神的阵营，安全地转途径成为“仲裁人”途径的真神“审判者”，并且用联姻的方式为自己争取来了血族的支持，而亚利斯塔·图铎却联合自己手下的天使之王公爵们杀死三位征服者，成为猎人途径的序列0，第一位“红祭司”。

黑皇帝又从死亡中归来，占据北方开启了第二帝国。

后来便是浩浩荡荡的四皇之战，四皇陨落了三位。

疯狂的“血皇帝”陨落，被六神庇护的特伦索斯特也没有逃过一劫，和血月女王一起死去。

唯一的幸存者和最大获利者“冥皇”吞食了“红祭司”的序列一和唯一性，然后推动“苍白之灾”疯狂致死，第四纪的历史终于落下帷幕。

而在官方透露的历史上并没有这一回事，这段倒施逆行的历史被描述成“所罗门-图铎-特伦索斯特三大帝国存在正常的前后顺序”，不存在公爵背叛是神也是皇帝的所罗门夺取权力，也不存在被非凡力量介入的世界，甚至这些帝国在历史中也都处于六神的庇护之下，信仰自古有之。

克莱恩谨记自己只是一个历史的研究者，一个学习古代历史的学者。没有去谴责众神改写历史的行为，也没有为这些已经覆灭的帝国打抱不平，只觉得那些被毁坏的古代建筑实在可惜。

而站在学者的角度上，他只是一介看客。

“我去过神战废墟。”

克莱恩扫视着下方的海面，记住被赫密斯标记出的每一个异常地点，观察着那里的神力残留。

赫密斯哈哈一笑：“是去寻找美人鱼的吗？”

“是的。”当初的旅行仿佛就在昨日，克莱恩回忆起来，也忍不住有些感慨——感慨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实在有些好笑，明明才是上半年的事情，居然已经该用“回忆”这个词了。

“嗯，查拉图晋升序列一失控之后，聚合吞噬了密修会里许多封印物和非凡者，美人鱼也都被祂变成了秘偶。在祂恢复正常之前，没有人敢使用那些秘偶美人鱼晋升……除此之外，一些在饲养区的美人鱼是黑夜女神的信徒，我倒是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位女神对‘占卜家’途径这么上心。”

克莱恩没有回答，他注意到神战废墟中竟然有着一小片海上森林，忍不住问道：

“生命，植物，生长，那是大地母神的残留神力？”

赫密斯低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是的。”

“大地母神也在当初的‘背叛之宴’中？那么战神……”

“我可从来没告诉过你，‘救赎蔷薇’到底有几个人，你可以猜。”赫密斯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声，祂带着克莱恩往前走，没有直接透露情报，而是引导克莱恩思考，自己发掘出历史中的秘闻，“你应该知道，当初的太阳神，全知全能的主并不是单途径真神，甚至可以说是集齐了那五条相邻途径……再加上混沌海，这已经引起了质变，你说，想要杀死这样的存在，仅仅是天使之王们哪里够呢？”

克莱恩瞪大了眼睛，脑海中“救赎蔷薇”的模糊影像逐渐成型，天使和众神聚集在长桌边。

他快速跟上赫密斯的脚步，以学者的态度说出自己的猜测：

“所以，参与者是当初几乎所有，不，就是所有的神灵吗？”

“当时还没有六神，除了大地母神，战神和黑夜女神，另外三位还是天使之王，还有暗天使，战争天使，和命运天使，除此之外，南大陆的死神是否也参与了这场谋杀？”

他清楚地记得小“太阳”和科林·伊利亚特在下午镇遇到的那个神职人员幻影说过的话，一个无法被说出名字的存在诱惑了萨斯利尔，王们频繁地到宫殿中聚集，巨大的灾难将从那里开始……王们除了天使之王还有神，结合远古太阳神自杀的真相，象征祂的半身的萨斯利尔与其说是被诱惑，不如说这才是祂真正的想法，祂们两人密谋杀死自己，并且将“众神谋划谋杀造物主”的假象传递到后世。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远古太阳神真的被杀死了，被分食了。

计划超出了造物主的预期，这场原本为了拯救自己的谋杀弄假成真。

做出这个猜测的时候，克莱恩模模糊糊地产生了一些感觉，他仿佛看见了深色的历史迷雾朝他用来，其中一块完全被迷雾笼罩的区域中，有一个角落散发出蒙蒙的微光，就要被他点亮。

但终究没有亮起。

赫密斯的嘴角微微扬起：

“你很聪明，但是，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对，我不知道被抹去的那个人的名字到底是什么，祂肯定在众神之间，但我不知道这是谁，祂又为什么要唯独抹去自己的名字……

克莱恩感受着那片迷雾，感受到了自己和它之间的联系，却迟迟无法点亮。他只得暂时放弃探究的想法，把它压到心底。毕竟，答案很有可能就在东大陆。

他跟着赫密斯在半空中行走，路过生命繁茂的海上森林，死气沉沉的海域，还有一些闪烁着雷电风暴的海域，突然，被明亮的阳光直射时，克莱恩耳畔陡然响起了一阵阵带着强烈疯狂意味的呓语。

这如同细细的钢针，穿过了他的耳膜，刺入了他的大脑，让他在熟悉之余，被巨大的疼痛占据满了每一个念头。

而组成他神话生物形态的“灵之虫”逐渐产生着变化，似乎要诞生不属于他的，堕落的意识。

“真实造物主”的呓语！

梦里也有真实造物主的呓语吗？赫密斯先生您的梦境是不是有点过于逼真了？

呓语里有时是杂乱无章的嘶吼，有时是各种乱七八糟拼接而成的知识，让人物理意义上的头大。对此，克莱恩能够勉强抵御，但难以支撑太久，根本没法在“神战遗迹”前行太远。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赫密斯停下脚步，咳嗽一声，有些促狭地笑了。

“到了。”

赫密斯说：“我们到目的地了。”

呓语并没有减弱，但是克莱恩莫名觉得安心，他被赫密斯拽着往前走了几步，落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小岛被浓重的黑暗包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的黑暗是很危险的，和东大陆很是相似……有‘隐秘’的成分，也有‘阴影’。”赫密斯一本正经地给他介绍道，仿佛他们真的走在这座岛上一样，“两位神灵的力量混合到了一起，导致这里的夜晚出现了异变，只有这条路是安全的，也就是极光会开辟出的那条小路。”

脑海中的呓语声减弱了一些，克莱恩抬起头，看见自己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扇门。

在梦境里，门、边界的出现拥有更多的象征含义。

赫密斯先一步推开了门，门后竟然洒满了黄昏般的橘黄色光芒。

克莱恩瞪大了眼睛朝里面看去，只见自己在梦中见到的恢弘的巨人般的建筑出现在了这扇门后，而门的周围依然是浓重得仿佛化不开的夜色。他跟着赫密斯走进了门中，像是“传送”一样，周围的环境猛然改变，他站在了那个宏伟的“集体梦境”之中，头顶上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但远处的天空笼罩着黄昏之光。他抬头，看见了黑色修道院，和悬崖对面充满史诗感神话感的“巨人王庭”投影。

“你们的‘黑之圣者’曾经穿过这个修道院，前往东大陆朝圣。”

赫密斯以为他没来过这里，便给克莱恩简要地介绍道：

“他曾经深深地信仰造物主，圣典和《圣经》中的那位，因虔诚而获得了带队朝圣的机会。”

“也就是被编纂成手札的那一次。”

“但是那一次的旅行给他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的伤害，目睹城邦的遗骸和选民们的惨状，利奥马斯特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再加上东大陆充斥着祂的呓语，他的精神很快就出问题了。”

“他之后又被吸引着再次前往，结果还没进去就出了意外，在修道院里被一个非凡物品困住，以至于带领的其他信徒死伤惨重。好在，他最后得到了某一个路过神使的帮助，让他恢复了正常。”

路过神使忍受着真实造物主的呓语，克莱恩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看向远处的黑色修道院，有些惊讶地问道：

“那里就是神弃之地的入口吗？”

“这是我们这条路的入口。”

这，也就是说，我当时如果乱逛，说不定随意地推开梦里修道院的某一扇门，就有可能突然出现在神弃之地离……当时才序列6的我肯定会毫无悬念地直接暴毙……克莱恩给自己捏了把汗。

“不是必须在特定的地点进入梦境，才能开启入口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赫密斯点点头，拉着克莱恩直接走近了黑色修道院，踏上了面前这片有打斗痕迹的广场：

“如果是正常的开启方法，离开这个修道院之后，你还必须一直乘船抵达这片遗迹海洋的核心位置，这可能得花费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并且会经历许许多多你目前无法承受的危险。”

“你承受不了。”

赫密斯说完，忽然话锋一转：“我也不能。”

克莱恩呆住。

“所以我们需要在这里等待一个指引。”赫密斯朝克莱恩眨了眨眼睛，忽然把他用力一推。

强烈的失重感猛地传来，克莱恩忽然掉落下去，猛地从梦中醒来！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自己家卧室的床上，而是穿着自己的睡衣被一个人扛在肩膀上，带着尖刺和棱角的黑色铠甲几乎直接戳到他的脸上，硌得他肋骨生疼。

克莱恩一惊，先是静观其变，他先是极度惊愕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现实中的黑色修道院门前，随后看到扛着自己的人有着一头红发。他再一看，白发茂密的赫密斯就站在不远处，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欣赏着周围的风景，若无其事地开始在周围挖挖走走，仿佛是在考古。

梅迪奇把他往地上一丢，克莱恩条件反射地翻了个身稳稳站住，红天使拍了拍手，展颜一笑：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为了让你们能进去，我特地跟大蛇祈祷了好几次。恰好祂现在还醒着，我看正好，就不耽误时间了，你要知道，命运的‘刚好’可是非常珍贵的！”

所以您就趁我在做梦的时候把我搬过来了？克莱恩简直觉得匪夷所思。我刚才感觉到的呓语不是赫密斯模仿出来的，是我真的在穿过那片海域对应的梦境？你们天使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好了，走吧。”

梅迪奇拍拍克莱恩的肩膀，直接把他往黑色修道院的方向拽：“不要浪费大蛇宝贵的时间！”

赫密斯也在侧面快速地跟了上来，朝着克莱恩露出一个歉意的眼神。紧接着，克莱恩感觉精神一振恍惚，周围的世界仿佛突然变得灰蒙蒙的，像是像素和饱和度一起降低了。

他们再次走入了梦境的世界。

“这个修道院是由一个个梦境拼凑成的。”

赫密斯对着克莱恩解释道：“这些都是来自神战遗迹不同生灵的梦境，包括过去和现在的。”

走在最前面的梅迪奇很快就靠近了修道院那扇仿佛为巨人准备的大门，上次克莱恩来的时候亲手推开的通体黑色的大门上，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条衔尾的白色巨蛇的浮雕。

“哟！大蛇，最近怎么样？”

梅迪奇走上去，踮起脚尖用力摸了摸银白巨蛇的头颅，巨蛇没有抗拒同僚的热情招呼，祂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头颅，红宝石般的双眼中映出了克莱恩的身影。

克莱恩紧张起来，但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仅仅是过了片刻，乌洛琉斯就收回了目光，祂松开了自己咬住的尾巴，浮雕般的躯体在大门上灵活地游走了一圈，大门自然地敞开，仿佛在欢迎时隔数十年再一次踏上这条朝圣之路的客人。

“真是怀念啊。”

梅迪奇的面目严肃起来，在胸前点了个倒十字，随后伸手招呼后方的两人：“好了，走吧！”

“确实是很久不见了。”

赫密斯低声自语，点出一个正十字。

克莱恩左看右看，硬着头皮在胸口随意地划拉了几下，然后跟着两位天使进入了大门。

银白色的巨蛇从大门上游走下来，祂的身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从手腕粗细的蟒蛇变成了在梦中也显得相当怪诞震撼的巨蛇，身躯足有四人环抱那么粗，祂又看了一眼克莱恩，随后来到梅迪奇的前方，蜿蜒起身子，化作一条长长的，盘旋向上的银白色阶梯。

阶梯延伸到了高处，而梦中的天空看不真切，只看到有无尽的光芒洒落。

而巨蛇的身躯使人头晕目眩，看着看着，仿佛真的变成了阶梯，而金色的阳光变成了旋转的走廊墙壁，走廊上挂着一幅又一幅模糊的画。

克莱恩沉醉在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象征中，走廊的高处似乎装饰着宗教性质浓郁的彩绘拼接玻璃窗，阳光透过那里，带来彩虹般的神圣。

行走在这样的梦境里，即便是像克莱恩这样没有信仰的人，也会感觉到心灵的震撼。

直到赫密斯善意地推了他一把，他才醒悟过来，赶紧跟上梅迪奇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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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方案，对我们来说，确实比较保险。”爱德华说，“但我不想帮你。我可以把我的记忆分给你一些，剩下的，你自己去找个有非凡特性的死人吧。”

“计划？计划对你有任何意义吗？”

沉默了几秒，爱德华没好气地开口：

“牢记我们的目的是为了生存，其他的事情随你的便，你不给我添麻烦，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是不得不说，你的提议很有意思——我依然不会选择和他打好关系，人类之间都无法互相信任，我绝对不会去赌他能把真正的外神当做同僚。如果我早知道诡秘之主的命运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克莱恩不放，我绝对，绝对会早早地离开地球，我根本不会下来，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闹剧！而且是相当糟糕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