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面色冷峻,拿着对讲机:“裴信,你他妈疯了,对着直升机发射炮弹?这飞机上十几条军人的性命,你怎么敢?”
“为什么要救她,她和感染者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我不相信她没有感染。在我这里的原则是,所有的感染者必须要死!”裴信的话语没有什么温度,比冬天里的冰水还要冷彻刺骨。
“我知道你的家里人都被感染者吃了所以你悲痛欲绝,但是请你搞清楚,纪简她的眼睛并没有变黄,她手腕上并没有线。你看昨天的直播就能够看到这些证据!”罗青站在直升机上,与裴信遥遥对望。
“而且,保护纪简是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收到的任务是击杀感染者、保护实验员,在现在这种紧要的关头,纪简她的价值可比你一条上校的命大得多!你今天做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向上面禀报。”
裴信慢慢放下手中指向直升机的枪,浑身充满疲惫。
罗青示意驾驶员飞回基地。
纪简紧紧靠在直升机门边的位置,贴着机舱,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头埋进膝盖中,只留下颤抖的发丝在空气里抖动,她在无声抽噎。
有点不忍,又十分坚毅,罗青走到纪简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声开口。
“纪简,我要检查一下你的手腕。”
她顿了很久,好像没有听清,抬头红着眼看着罗青,“如果是感染者,怎么办?”
“原地击毙,我们不能把感染者带回军方基地。”罗青声调没有任何的变化。
“那,如果是稳定者呢?”
“也不可以,纪简,不要推脱,我要为我们军方基地剩下的三千人生命负责。”
他一把拉起纪简的手,简单查看一番,确保没有红线和黑线,才把手放回去。
“还好,谢天谢地,那个叫长安的居然没有感染你。”
两人沉默了许久,空气在这一方小天地停滞。
“你知道吗,你们炸死的长安他不只是一个感染者,他还是目前我发现唯一拥有抗体的人。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研究,我一定可以把抗体完美复制出来,上市推广使用的。”纪简面无表情,声音淡淡。
“你们炸死的是解救临川,甚至世界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声音明明不重,却沉沉敲在罗青心上。
罗青紧张皱了眉,他急忙打电话给专家去确认现在是否发现了零号病毒的抗体,得知结果是没有。他又打电话给裴信去找长安的尸体。
裴信冷嘲热讽一番,长安已经和那群感染者尸山一样被炸得灰都不剩了,哪里还会有尸体。
“你这次真的是完了,做好准备被处罚吧!”罗青忍不住呵斥。
那头一头雾水,骂骂咧咧,这边罗青冷若冰霜挂了电话。
“他叫裴信?”纪简问。
见罗青点头,她平静得像一潭千年死水,幽静且没有一丝涟漪,“好,我记住了。”
回了军方基地,里面的绝大部分军人正在准备撤退。
现在投票炸与不炸还在胶着中,他们考虑好临川被炸的可能性。
纪简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被罗青拉着从直升机上下来,换到另外一架飞机上。
“我已经通知了你的老师去玉安机场接你,你的同事也都在玉安市里知乐公司的分公司工作,那边的政府给你分配了一套房子,未来的新生活,应该会在那边安根了。”
罗青说完后,认真看着她,“那个长着翅膀的长安,已经死了,没有办法再来到你的身边保护你,所以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听到了吗?”
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扎入肉里,肉发白,纪简垂眸,很慢地点点头。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她语气十分坚定。
“那我先下去了,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罗青下了飞机。
一个小时后,飞机到达了玉安机场。
纪简下了飞机,顺着通道往外走,望着外面天高气爽的蓝天,她停下了脚步,仰头静静望着,感受春风吹到脸上的祥和,全然不在乎刺眼的阳光。
“你这人,不走也不要挡着别人的路呀!”后面有个女人抱着个箱子,一边玩手机一边走,一下子撞到纪简身上,她头也不抬,依然望着手机,揉着被撞疼的鼻子怒声道。
纪简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五秀?”
五秀瞬间仰起头,脸从一头长发中央露了出来,她惊喜喊:“纪指导!你居然还活着!我看群里面都在说你死了,你也不应一声,害得我都以为你真的没了呢。”
……有些人还活着,但总有人以为她已经死了,纪简真的会谢谢这些同事。
“还活着,你呢,怎么这么晚才从临川撤退?”纪简问。
五秀一脸苦大仇深,“我去收集零号病毒,用作实验。你看,我这里面有很多不同状态的感染者的血。”
她掀开手中的保温箱,里面密密麻麻放了上下三层,每层整齐摆放着五百支的试管,每一支试管里面都装了血。
纪简皱眉,“这么多,是军方帮着你一起收集的?”
“对啊,军方在前面负责biu~biu~biu~我负责在后面抽血,抽血,抽血,都把我给抽麻了,现在看到血我就想吐。”五秀作呕吐状。
其实血倒是没什么,主要有些感染者以及异化了,三头六臂各种奇形怪状的都有,每见一个都在刷新五秀的认知观。
“那他们的眼睛,都是黄色的吗?”纪简犹豫后问了出来。
五秀沉默,长叹了一声,“黑色和黄色五五开吧,但是为了快速收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而且军方是一看到病发的人就开枪,你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黑色眼睛的感染者依然有自己的人性,手腕红线转黑的人零号病毒传播概率极低,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上面的命令派发下来,所有的人最后的防线就是零号病毒不往外界扩散。
“不过,纪医生,你是怎么从感染者手下逃脱的?我看过那张模糊的照片,掳走你的好像是——”
“是长安。”纪简垂下黑眸,没有人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对啊,我当时觉得很眼熟,他之前不是……死了吗?怎么复活,还把你给掳走了。”五秀困惑。
纪简想了想,回:“之前他是假死,是我请求他掳走我的。”
“哎,你说他怎么那么倒霉,先是渐冻症,后来又是感染零号病毒,我看他那一双翅膀异化程度很高了,应该是受了不少的苦。难道帅哥都是倒霉的吗?”五秀鼓起腮帮子。
纪简轻轻道:“是啊,他受了不少的苦。”
两人已经走到了机场建筑里面,很快,就看到了一片接机的人。
“哎,我看到了,今天居然派他过来接我,走走走,我们过去!”五秀踮着脚尖,看到了一个人,兴高采烈拉着纪简过去。
纪简一头雾水被她拉着,“不是老师来接机吗,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突然,一个温润如玉、熟悉至极的男声在纪简头顶响起,“纪师姐,可算等到你了。”
纪简愣住,抬头去看。
是陆飞白。
“你、你还活着?你不是——”
“生命基地被炸毁的前一分钟,我从那里逃了出来,托师姐的福,现在还能来到玉安见到师姐。”陆飞白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那我给你发消息,你为何不理我?哪怕和我报一下平安。”纪简皱眉,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个遍。
陆飞白挠挠头,含笑道:“害,这不是手机落在生命基地里面,被炸了。我来到这里,用的都是工作号,身份证用的是临时的,也没来得及去营业厅补办原来的号。”
“是吗?”纪简看着他手腕上的不小的一片伤口,才刚结痂,她是实验员,能基本判断出来,这就是炸伤。
陆飞白拉了拉袖子,笑呵呵,“是啊。”他顺势把五秀怀里的箱子拎过来。
五秀笑道:“你俩居然认识,我就说今天怎么是你这个大忙人来接我呢。是哦,我忘了你俩都是解指导教出来的。不过,一个硕士,怎么和一个博士认识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陆飞白走在前面,拦了一辆车。
在车上,他把自己和纪简如何认识,以及自己的外号一股脑儿抖落出来,他想说以前的趣事儿把纪简逗笑,可纪简没有笑,反倒是五秀笑得花枝乱颤。
陆飞白不着痕迹看了纪简好几眼,可纪简的头一直看着外面的天空,神色淡定从容,但又有一股抓捉摸不透的伤感。
他清晰地认识到,她对他谈论的话题不感兴趣。
“纪师姐,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太好,等下工作完,我请你俩去吃饭吧,有一家饭店做辣菜做得一绝——”
“先不吃了,我等下去知乐公司看一下零号病毒的研究进度。不用管我,你们聊吧,我很累,想休息一会儿。”纪简头也未转,眼也未闭,依然执着地看着天空。
目光没有焦距,她盯着虚无的一点,任由心底的荒凉蔓延。
十二点,投票截至,“不炸”以几百票的微弱优势胜过“炸”。
德州蓄势待发的导弹被撤了下来,全国开始部署如何防范临川市病毒外泄的问题。
临川市,一处破旧的楼房里,墙角长满了青苔,墙体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
听着外面感染者宛若野兽一般的嘶吼,床上一个浑身是血,但依旧掩盖不住俊俏脸蛋的男人皱了皱眉头。
眼皮下的眼睛缓缓动了几下,他徐徐睁开了眼睛,只看到掉皮的破旧天花板。
痛,梦里那股滔天的痛意席卷到现实中,可因为忍耐了太久,他没有力气喊出来。
“你叫长安?”
他心一惊,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屋内有人。
长安微微侧过脸,看着立在墙角阴影处的一个男人,或许可以称之为野兽——长着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一双狡诈的黄澄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诡异的光芒。
那男人注意到长安戒备的眼神,敛起自己的耳朵,半阖眼睛,和善笑了笑,“是我救了你。我叫施慕,不用害怕,我救了你,就不会吃你。”
长安依然警惕,他不相信被零号病毒控制后,感染者还能忍受住自己吃人的欲望。
这个狐狸男人,无非就是想骗他放松,然后一口把他给吃了,获得他身上的异能。
施慕慢悠悠走到床边,拉了张椅子过来坐。
外面的感染者听到屋里的动静,纷纷发出了非人恐怖的叫喊声。
“吵死了。”施慕冷冷说完,他身上突然放出一股威压,迅速蔓延出去。
长安觉得心底有点不舒服,外面的喊叫声戛然而止。
“这是我的本身异能,吃了那么多感染者,获得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异能后,发现还是自己本身激发出来的异能比较有用。你说是不是,长安?”
长安没回他,只是心惊,这人的实力这么恐怖,哪怕他巅峰时期,都没有这种镇压四方的能力。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救我不吃我,抱着怎样的目的?”长安也回之以凌厉的眼神。
“目的,大约只是想要和你一起建立,属于我们感染者的世界。
在我眼里,强者为尊,你就是真正的强者。
你,值得我来守护,而所有感染者的人群,无论是吃人的还是不吃人的,无论是黑线还是红线,都需要你来守护。”
狐狸男人静静笑了出来,他闪烁的黄色眼中不知在打着怎样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