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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69章

“得罪了。”常星阑冲应小蝉拱了拱手,轻声道,“大庭广众之下给你难堪非我本意,但若你执意要走,那便由不得你了。”

常星阑自己本是不愿掺和这些事,若是旁的人冒用身份偷溜出临京,他绝不会说一句话,只是面前的人身份非同寻常。

虽连煜总矢口否认在意应小蝉,可在意这种事情不需要嘴巴说就能从眼睛里跑出来。

常星阑跟连煜相识多年,他如何感觉不到?

虽然如今连煜下落不明,可常星阑敢打包票,等连煜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确认应小蝉安危。

他如何能让应小蝉离开?

那车夫心里又气又急,明明一切计划都很顺利,可为何突然半路杀出个姓常的官员来,难道就这样被关进牢房里了吗?

车夫被按倒在地,正懊恼之际,忽觉地面一阵震动,人群当中自动分开一条路来。

黑色的轿子由十六人抬着,明明那么华贵,可看上去分明带着些暗沉,仿若布满戾气。

百姓们谁也不敢凑上前去。

那可是常胜侯的轿子,纵然他多年来已经深居简出,可属于他的传说依然在民间广泛流传。

“下官见过侯爷。”常星阑不曾料到常胜侯会前来,躬身相迎。

“免了。”常胜侯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这女子,放她走。”

常星阑纵然攀上长公主这高枝,到底也是不能与常胜侯抗衡的,但他为着连煜,心中还是不愿就此放手。

“此女是连世子的妾室,无休书无凭据,贸然放其远行,恐怕不太妥当吧,侯爷以为呢?”

“休书?用不着了。”

常胜侯布满皱纹的手从轿子里伸出来,摆了摆。

卫兵们不敢违抗,松开了应小蝉和车夫。

车夫不敢耽搁,扶着应小蝉上了马车,鞭子甩得飞快,头也不回地出了城门,生怕他们反悔一般。

“侯爷!下官不解……”

常星阑嘴唇轻颤,隐隐明白了什么,丈夫身死,无须休书,无所出的妾室可自行离去,难道……难道连煜死了吗?

不会!断不会这样!常星阑又轻轻地摇头,连煜的命何等的硬,多少风浪全都经历了,怎会在阴沟里翻船?不过是半日联系不到罢了,怎的就死了?

常胜侯命人捧出一个长长的锦盒。

那盒子是紫檀的木,黑漆漆的。

常星阑颤着手把盒子打开,看到连煜的佩剑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剑身带血。

常星阑握着剑,眼前发黑,连连后退了几步,士兵扶着他才勉强站住。

他几乎提不动那把剑,双手持握,才勉强不叫剑身堕地。

冰冷的剑鞘上尚未干透的血迹沾了常星阑满手。

刺目的红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大人!大人!”卫兵唤了他好几声,才把常星阑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常星阑握着冰冷粗粝的剑,耳边嗡嗡作响,心底里被人生生地挖去了一块肉。

“常大人,这把剑,就送你寄托哀思。”

直到常胜侯离去许久,常星阑仍旧呆呆站在原地,仿若失了魂魄。

百姓们不敢近前,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只看到这位一向风雅的常大人失态了。

常星阑向常胜侯身边的人打探,听他们说连煜是在回程途中中了后燕人的埋伏坠崖而死,他们又说因为此番连煜是秘密出使,所以丧事也只能秘而不宣。

走在喧闹繁华的街上,好像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但又确实什么都不一样了。

常星阑只觉得满腔热血在胸口沸腾,想要呐喊却无处宣泄。

骑上马往辞龙谷的方向赶去,常星阑听得风在自己耳边呼啸着。

派去协助连煜的那数十人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满地只留下打斗的痕迹。

常星阑举目四望,只见血色残阳挂在天边,浓郁的红光投下来,唯独刺不穿断崖下的黑暗,站在边上,只听得阴风呼啸,仿若冤魂徘徊不散。

问遍了卫兵,从没有能人敢下断崖一探究竟。

夜色降临,天空竟缓缓地飘落下了雪花。

洁白轻盈的雪花在空中盘旋着。

“恰似遭火焚烧屋,天降时雨荡成灰。”

常星阑喃喃着。

想不到云清道人的话终究是应验了。

再将连煜的那把剑捧起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常星阑只发出一微不可闻的叹息。

骑马回城,这一次,马儿走得很慢,常星阑也全然地不在意。

沿途不少商铺,都是他和连煜多年打拼出来的,此刻权力、财富,凡是他儿时想要的,都得到了,只是终究不是那时的心境了。

去往他为连煜购置的私宅,里面静悄悄的,幽幽地飘着零星烛火。

应门的是青柳。

“其他人去哪儿了?”

青柳答:“常大人,早些时候,侯爷来过一次,将人都遣散了。”

“吴嬷嬷在何处?”常星阑知道吴嬷嬷是看着连煜长大的,绝不会离开。

青柳垂眸:“吴嬷嬷她……昨夜过世了。”

“走了,都走了。”常星阑问青柳,“你为什么不走?”

青柳扭头,两只亮晶晶的东西从她身后探出来。

“原是你小家伙。”常星阑提起耀金的后脖颈将它拎起来。

耀金本是懒洋洋的,只是被他提起来后,突然间开始挣扎,并不情愿被他拿捏。

常星阑将它抱在怀中,它挣扎不过,轻轻咬它一口。

“原先我才是你的主人,被他养了几年,竟这般生分?”常星阑逗弄着猫,嘴上上扬片刻,很快又落了下去。

常星阑给了青柳一笔钱,青柳原是不肯收的。

“这钱,就当提前付给你的,你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倘若寻到了能下深崖的能人,不妨带来见我。”

如此,青柳才收下了这笔银子。

回了宅子,常星阑坐在屋檐下,抚着不情不愿的耀金,和管家一起温酒,望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雪花和满院的缟素相映衬着。

一猫,两人,三个酒杯。

相互无言,唯听得到碰杯之声,当真寂寞无匹。

“景卿,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却不信。”

常星阑眼中映照出莹白的雪,所有的颓废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不管花费十年,还是二十年,除非见到连煜的尸体,否则,他绝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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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小蝉坐马车一路往南去。

她伤心欲绝,身子本就弱,路上还染了风寒,一路昏昏沉沉,总不见好。

颠簸多日,才到南夏。

应远桥一直密切关注应小蝉动向,得知她今日抵达,眉头才舒展不少。

只是因着二王子始终在暗处紧盯,应远桥无法在城门处迎接。

应小蝉终日昏沉,今日也不见好。

马车停下,帘子掀起。

应小蝉忽然闻得一阵熟悉的茶香,头脑霎时间清醒,她微微睁开眼睛,先看见一只手递过来扶住自己。

搭着这只手跳下马车,望见许久未见的师父应远桥,见他白衣猎猎,温润如玉,正冲自己浅笑。

“小蝉,你受苦了。”

应小蝉一路上总故作坚强,总把自己心事隐藏,但听得他关切询问,内心酸楚再也抑制不住,扑进他怀中,昏死过去了。

阿玉站在一旁,眼见应小蝉晕倒,便伸手要去扶,只是不待她行动,已见应远桥将应小蝉打横抱起,大步朝屋内走去。

阿玉眼眸低垂,快步跟了上去。

应远桥将她放在床上,望着她清减的容颜是,心下是极痛的。

“公子,公主这边我来照看,您也先去休息一会儿吧。”阿玉道。

应远桥却摇了摇头,不肯,一直守在应小蝉身边,等她醒来。

蓝楹花瓣飘进屋来,落了满屋。

应小蝉悠悠转醒,望见陌生的屋子和陈设,想要起身。

应远桥将她扶起,叫她靠在床边,喂她喝药。

看着师父对自己这样的好,之前的那段日子更仿佛是噩梦一般。

应小蝉的眼泪吧嗒一声落在了碗里。

阿玉看不惯,先过去拿帕子给应小蝉擦了眼泪:“公主,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竟瘦了许多。”

应小蝉本想开口,只是欲语泪先流,只是扑进了阿玉的怀中,又忍不住地哭红了眼睛。

“小蝉放心,”应远桥拍了拍应小蝉的脑袋,“伤害你的人,已经被除掉了。”

应小蝉眨巴着眼睛,不解地望着。

“连煜,已经死了。你族人的仇,都报了。”

应远桥原先只以为应小蝉是无力开口,只是相处了几日依然不见她说话,请了大夫来看才知她似是得了失语症。

听了消息,应远桥心疼不已,难以想象他的小女孩都曾经历了多大的打击。

他总宿在应小蝉的房间旁,方便随时照料,过问她的情况。

夜,应远桥处理完了事情,才刚睡下,眼睛还没合上,就听得隔壁传来惊叫声。他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急急地跑了过去。

“公子!公子!当心身子!”

阿玉手上拿着外套,终究是追不上。

应远桥先敲了门,才进入屋子,关切问应小蝉发生了何事。

应小蝉坐在床上,紧紧地用双臂环抱自己,不住地轻颤,不许任何人上前触碰自己。

应远桥轻声道:“不管你梦到了什么,也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师父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应小蝉痛哭着,在应远桥的手上写下文字。

虽已离开大楚多日,可她,总无法忘记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