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昭彻底回到b市的前一天,他联系了乔汐,五点十分,特意挑了一个课间时间,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乔汐早就不在学校上课了。
接到电话时,她刚从数学试卷里抽身,揉了揉杂乱的头发,按下接听键。
“下课了?”他问,听不出什么情绪。
“对啊,刚下课。”漫不经心听着,一边检查着错题,最后一大题被扣了五分。“怎么突然想起联系我。”
“明天晚上八点的飞机,回b市。”
“哦。”乔汐停住了手,那张卷子僵在了半空,然后恹恹的放下:“感觉很久都不会见面了。”
易昭轻笑了几声:“你想来随时可以来玩,包吃包住包机票。”
“我怕到时候你女朋友不高兴。”乔汐笑说。
“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不早了吧,你都这么大岁数了。”
易昭无奈笑道:“二十五,很老吗?”
“比我大八岁耶,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你就三十三啦,小心年纪大了没人要。”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还是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吧。”易昭被气笑了。
“正学着呢。”
“那你先放会。”
“怎么了。”乔汐还真的放下了笔。
“明天想来东宁大学玩吗,九点有我的讲座,东宁的最后一课。”他特意看了眼日历,明天正好周日,乔汐放假。
“好啊。”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三月中旬,气温似有回温,乔汐依旧换上了那条淡绿色的长裙,身材不像三年前那样稚嫩,如今可以完美的撑起这条裙子。
并且化了一个淡妆,粉底腮红唇彩,生疏的涂抹在脸上,直到站在镜子面前,陌生又精致的自己,纵使笑起来,也看不出一点喜色。
仔细回想,貌似已经不开心很久了,是为什么呢,乔汐问自己,也没个所以然,那些琐事慢慢沉淀,一点点堆积成山,遮天蔽日,囿于囹圄,躲不过绕不开。
她套上件浅色的外套早早出了门,微风吹响路边的梧桐树簌簌作响,阳光温柔又宜人。
东宁大学的正门口都摆满了建筑讲座的展板。
“纯白建筑艺术到叙述。”乔汐看着那个赫大的标题陷入沉思,尤其是序词“将雪”二字。
她不清楚易昭在这个行业有多大的造诣,或许已经达到了很高的阶段,但她知道他的每个作品都会注入灵魂,一笔一画都是浓墨重彩的。
从校园志愿者那拿了一张传单,艺术楼a栋4楼,最底端还有易昭的签名。
早上八点三十,汇报厅已经坐满了人,乔汐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
九点讲座,准时开始,易昭穿了一件棕色的大衣,里面是套西装,身材高挺,双腿修长,戴了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考究又斯文。
他站在阶梯教室最前端,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得体完美,赏心悦目。
稍微扫了众人一眼,似乎看见了乔汐,轻笑着冲她颔首。
接着就开始他的讲座内容,大部分专业名词穿插着美学艺术理论。
“建筑它是一个物质,它的存在形式,是可以看见的,其艺术成分在于可以通过它可以看见的外在形式获得美的享受,但也不是单纯的艺术,也不能是纯粹的技术,它是技术与艺术的结合”
乔汐听着云里雾里,但是不明觉厉。
易昭徐徐道来,用视觉听觉还有实物三种方向去讲述这个概念,晨光从窗帘缝中悄悄洒进来,似有似无映照着在他身上。
那一刻,乔汐从没觉得易昭会这样耀眼,并且遥不可及。
直到演讲结束都还沉浸在浅浅的失落之中。
她将传单海报小心翼翼叠好放进书包里,拿出了那个包装好的礼物,里面是朗诵比赛的奖品。
黑色的手表,正好是男款。
易昭被人群围住了,交谈探讨之声不断。
乔汐只好去外面的走廊等他,十分钟,然后是三十分钟,她又进去探了一眼,易昭似乎和老师讨论的分外激烈。
不料缩回脑袋慢了几秒,恰巧对上了他的眼睛。
易昭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忘掉什么东西。
“怎么不进去找我。”他说,顺手摘掉了眼镜。
“我怕打扰到你们”然后将礼品袋递了过去,“送你的庆祝讲座圆满成功。”
“受宠若惊。”易昭轻笑,接过袋子里头沉甸甸的,“谢谢,不过,送的是什么东西?”
“先不告诉你。”
说着,易昭就准备拆开,她赶忙拦住:“现在不许看,回家再拆!”
“嗯,保持神秘感,我知道了。”他笑道,又看了眼手表,刚到十二点,“饿了么,去吃饭吧。”
前往食堂的路上,绿树林阴,树影斑驳。
东三食堂没什么人,随意找了家中餐厅坐下。
“做好心理准备,未来四年你都得在这所学校吃饭了。”他低笑,点了几个时令菜又把菜单递给乔汐。
“你就这么确定我能考上吗?”她接过扫了眼菜单,没什么喜欢吃的
“嗯,确定。”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想上东大,不过她没有说出口,只能藏在心里。
“我好像能明白当时张玫奶奶逼你去北京的心情了。”
易昭给她倒了杯水,笑道:“小朋友,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所有选择都得择优,这样才能少走些弯路。”
“如果,最优的,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学下去一定很痛苦吧。”她摩挲着杯沿,“不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还有什么意义呢,仅仅是为了更好的物质条件吗?”
“你当然可以追求,这个世上没什么不可能。”
对啊没什么不可能,乔汐望着他,神色略有期待。
“但是,你付出会更多,这个过程会很艰难,我当然想看你走一条顺畅的道路,所以东大就是一个很折中的选择。”
“我明白了”
“临近高考,焦虑是很正常的乔汐。”他平静说道。
她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到嘴里,食不知味,于是说:“小时候因为那些事情天天盼望着长大,现在长大了,我的生活好像也没有明媚起来,为什么身边总会有这么多恶意”
易昭看着她,尤为担心:“为什么这么说?最近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她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很好。”
她不愿意说,他也没有追问。
易昭沉声道:“恶意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但一定记住,这个世上会有人正在爱你,这样想,有个寄托,心情是不是会好点。”
乔汐放下了筷子,一字一句问道:“那你爱我吗?”
“当然,不仅是我,张玫奶奶还有易叔叔都很爱你。”
这句话太牵强了,乔汐垂下头紧抿着唇,更可悲的是,她竟然想不出来有谁是真心实意的爱着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来缓解酸涩。
“那以后我毕业找不着工作,小昭叔叔记得收留我哦。”乔汐眯着眼笑道。
“好。”
两人吃完饭,又在学校溜达了几圈,东宁大学很大,中间建了一片人工湖,湖面清澈见底,杨柳垂在一旁,飘落下的柳叶随着天鹅的游动四处飘散。
“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会用‘将雪’来作为这次讲座序词了。”乔汐展眼天鹅,它们有着雪白的羽毛,故而想到这茬。
易昭静静看着她,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雪是纯白的,正好点名了主题,继而每年东宁的雪都很大,银装素裹之下,满眼的白,是一种自然与建筑的结合。”她的理解很粗浅,不过从头到尾都有认真看讲座。
“这个,每个人看法都有不同也有歧义。”他答。“不过有点你说对了,雪如倾盆般降下,镇日不停,为雪所困,建筑是居所,也可能是牢笼,可能更多的是影射现实生活,人们庸庸碌碌一生,也会被社会趋势所困。”
比如高额的房价,加班不止的工作,理不清理还乱的人际关系。
乔汐:“所以,建筑不只是立在那里的东西,更多的是设计师想要表达的东西。”
“不仅是设计师,每个人都一样,都有想表达的东西,同样也会有困境。”
易昭轻笑了声,说:“有时候到截止日期我都无法完成稿子,很焦虑也很烦闷。”他立住了脚步,“汐汐,没有办法的话,那就从心吧。”
“如果结果不好呢?”
“只要快乐,不后悔就行。”易昭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就像小时候一样,“小孩子不要有这么多心思,多累啊。”
“是啊,不能‘为雪所困’。”关于这个词语,乔汐边说边想着,“我之前看《伊势物语》好像也提到过这个,这本书小昭叔叔看过吗?”
“小丫头阅读量不错啊,这本书算挺深晦的。”
“你在日本的那段时间,我就时不时找了些日本相关的书籍来看,还挺有意思”
她继续问:“你最喜欢里面那一则故事。”
易昭凝神:“还蛮喜欢《雪积》的,喜此雪积兮遂吾愿。”
“我也是。”
那一刻,乔汐看着前方静谧的湖面,三月春没有雪,但仿佛纷纷扬扬的大雪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