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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肖璟言难以置信。

他想起了当年在r国学生公寓里的那一幕。

顾律师不远万里带着肖邑的吩咐,把一份关于当年事故的调查报告摊在他面前。

报告直指父亲肖颂禾,是整起事故的幕后元凶。可上面的字,他一个都不信。

肖颂禾是什么人,肖璟言比谁都清楚。

父亲为人正直、亲和,安分低调地做着肖家长子以及养子分内的所有事物。

他亦从不越矩、从不曾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留恋半分。

可这样的父亲却在阿公的调查报告中成了凶手,成了为谋求家产谋杀姑母的强盗。

肖璟言从未接受那份报告结果,带着屈辱拼命挣扎,直到再次回到燕庭。

与楚惟重逢之后,因为心里总也过不去这个坎,两人还曾经历过一阵不算很短的尴尬期。

肖璟言被那段时间楚惟刻意拉远的距离折磨得发疯。被逼无奈,在新春凌晨敲开了楚惟的房门,索性主动挑开伤疤。

他直言自己不信那是父亲所为,甚至想好了说辞让楚惟也不要相信。那时,他以为,这是挡在他们面前唯一的绊子。

却没想到一开口,矛盾立时就化解开了。楚惟告诉他,他也从未信过那份报告。

肖璟言还曾醉意朦胧地感叹,果然还是那个楚惟,比起眼睛更相信自己的心。他还信誓旦旦地答应楚惟,一定要找出真凶还父亲清白。

可毕竟距离案发过去了许久,事发路段又几经改造,要想还原当年的真相着实难上加难。

却不料,如今从阿金口中得知,楚惟其实早就查出了真凶。

他之所以没有说明,一定是与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原因,无非怕自己受不了这个结果,想用他的方式保护自己。

肖璟言低垂着脑袋,紧紧闭着双眼,像一个乞求噩梦早点过去的小孩。

他手里攥着宋琳前些天送给他的钻戒,现在回想起来,这似乎是当年肖颂禾送给宋琳的定情信物。

“妈妈,”肖璟言声音嘶哑得像是吞了砂石,“你告诉我,那是不是真的?”

他低低地一遍遍询问:“当年真的是你派人做了那样的事?妈妈……怎么会?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为什么……”

宋琳却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她已半身入土,监视仪器上跳动的波纹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与当年无法接受父亲是凶手一样,肖璟言同样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是凶手。

尽管,以宋琳做事的独断、狠厉、执着、偏激来说,她真做出那样的事似乎也不奇怪。

自从落地m国,肖璟言就觉得胸口憋闷,现在更是难受得快要窒息。

怪不得楚惟会逃离,若换做自己恐怕也难以承受这样的现实。

爱人的母亲即是杀母仇人?楚惟明明没有错,为什么要这么残害他?

原来,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楚惟都要忍受心脏刀割似的难受;每一次甜蜜,楚惟都要背负着背叛母亲的痛苦。

楚惟坚持不下去,肖璟言自己也做不到。

肖璟言痛苦地捶打床沿,不自觉眼角湿润。

原来,他不但注定了要在不久之后永远失去母亲,还要一同失去他最爱的人。

肖璟言脑中莫名浮现那个傍晚。

楚惟在家里换衣服,总找不到合适的,把房间弄得一团乱。他看到自己回来,小猫似地委屈巴巴。

夕阳从窗口斜斜地照进来,打在楚惟清瘦、单薄却漂亮精致的锁骨上,肖璟言看着楚惟迷离着的双眼,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哪肯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两人很快缠绵在一起,眼里容不下其他,身心都只属于对方,那样的时刻世界仿佛只为了他们而存在。

那段日子真是过得太过甜蜜,以至于忘乎所以,以为会永远幸福下去。

现在想想,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妈妈,”肖璟言再一次握住宋琳的手,“你怎么会做那种傻事?你为什么会觉得爸爸不爱你呢?为什么明明都离了婚,还要对他念念不忘?”

肖璟言的额头一下下地撞击着宋琳早已被针|眼弄得残破不堪的手背。

曾经他以为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华掌控所有,未想到在现实面前,自己只是一个滑稽的小丑。

突然之间,肖璟言感觉宋琳的手动了一下。

像是要伸手去抓,努力地往直绷。

肖璟言往宋琳脸上看去。

她枯瘦衰败得不成样子的脸上,两只眼窝深陷着,只有鼻子依然高挺,生出一种怪异的突兀感。

“妈妈……”肖璟言盯着她不由又叫了一声。

宋琳呼吸重了一下,好像是要挣扎着醒过来一样。

肖璟言真想听她亲口为自己辩白,可一切都不可能了。

“哔……哔哔……哔哔……”

突然间,检测仪异响,显示屏上原本微弱跳动的曲线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肖璟言将额头紧紧贴上宋琳的手背,终于抑制不住崩溃着放声哭了出来。

闻讯赶来的医生做了最后确认,m国著名女企业家,生命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宋琳早就为自己买好了墓地。

在位于首府西北处的一座山上。隔海远远望去,如果天气好的话,能看到观音岛。

她曾对身边的人说,这一世姻缘不好,死了以后终于能闲下来。她想对着观音岛求一份来生好姻缘。

肖璟言穿一身黑色西服,没有打领带,衬衣最上面的纽松着,很配他疲惫憔悴的形象。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近百人,全都是宋琳生前有过密切往来的亲友。

他们也都捧着鲜花,低头垂目表达哀思。

m国华人很奇怪,生的时候迷信又封建,时常拿道家、佛家的那一套来劝慰自己和他人。死的时候却又请了牧师来下葬。

肖璟言冷眼旁观这一切,宋琳离世时他已将泪哭干,此刻倒像个局外人似的。

人群中最显眼的除了肖璟言,还有宋琳的侄子宋世豪。

他也是一身黑衣,戴了副欲盖弥彰的墨镜,与肖璟言并排站在一起,安静地听牧师摘读圣经中的片段。

“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生安置在世人心里。然而,神从始至终的作为,人不能参透……”【注】

“阿言,节哀吧!”葬礼结束,林云霄刻意停下来拍了拍肖璟言的肩。

肖璟言努力勾出一个笑:“舅公费心了。”

再回到宋府,氛围一下子变得更加严肃。

按理说未过头七,亡人的遗产是不好拿到明面上说的。可宋世豪明显是怕夜长梦多。

刚从墓园回来,他就约了律师和几位族内说得上话的长辈回到了宋府。

肖璟言自然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他不在乎宋氏现在的底子有多厚,也不在乎宋琳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当真要把家业传给宋世豪。

他现在想得到这里的一切,也不仅是欲|望与贪念作祟。

他只是不希望母亲辛苦打拼来的这些白白糟蹋在宋世豪那个草包手里。

偌大厅堂内冷气开得很足,一众宋氏长辈依次入座,肖璟言冷冷看过去,他们全都锐眼如鹰,好像拿自己当条不值一提的小毛虫。

肖璟言笑笑,未等表哥开口便说:“刚好今天有律师在场,我想问问,关于母亲留下来的东西该怎么分?”

明明都是来瓜分宋琳留下的资产,那些人此刻的表情却都相当精彩。像是看透了肖璟言就是个“败家子”似地,相互对望连连摇头。

“阿言,这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宋世豪挑眉冷笑。

肖璟言坦然:“母亲葬礼刚过,你们就聚在这里。不正是为了来说这事?”

空旷的大厅里无人出声,刚才还高高在上的人们被肖璟言当众戳穿,又连忙换上另一副嘴脸。

宋世豪又改了口:“既然表弟你这么着急,那leo,不如我们就现在开始吧。”

leo正是宋世豪那边的律师,混血脸,肤色偏深头发略卷,板着一张脸走上前,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资料。

肖璟言笑了,明明这么迫切,还要等自己开口,真是可笑。

“肖先生可能不了解我们m国的法律,那我先简要解读一下……”

肖璟言冷冷出声打断了他:“若母亲生前没有立下遗嘱,她的一切都归曾经当众许诺过的那位,也就是我的表哥宋世豪先生,是吗?”

在场人明显都没想到肖璟言会这么理智、淡定地说出这个对他极其不利的结果,全都向他投去惊忧参半的目光。

肖璟言又问了一遍:“是吗?”

leo坦言:“是的。”

“所以说,现在,如果我想拿到母亲留下的一切,只要提供一份写有她签名的遗嘱就可以了?”肖璟言问完律师又把目光投向宋世豪。

宋世豪唇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很快看向leo挑了下眉。

leo开口回答:“据我所知,宋女士进入重症监护后神志一直不太清楚,甚至还做过自残的失智行为。那么,这期间,她所有的签字都可以被认定是无效的。”

肖璟言是宋琳住院之后才得知她生病的噩耗,自从他来m国,宋琳就属于昏迷、半昏迷的状态。

宋世豪显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料定母子连心,宋琳临终见了肖璟言或许又要改变主意,所以才早早在医院对她做了精神鉴定报告,好证明她与肖璟言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所有的决策与改变都不作数。

肖璟言皱起了眉,一副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样子:“哦?那她什么时候签字才算有效?”

leo如实回答:“入院前的都算。”

肖璟言长长吸一口气,又淡定地吐了出来,张口呼唤一直站在门外的佣人:“阿彪,把我之前交给你保存的东西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