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转眼便迎来了元风部一年一次的大型狩猎节。
元风部黔霖军和蔚泉军每户各出一名勇士参加,所以两大军营趁着夜色连夜出发至王师,队伍浩浩荡荡,惊醒了一路的牛羊和飞鸟,好不雄伟壮观。
到达王师后,天正好蒙蒙亮。
依克姆普为首,骑着一匹黑色高头大马站在一处烽火台下,骏马战甲披身,威风凛凛。
元风初寒和元风扎纥一左一右以待。
依克姆普右手握拳捶胸,身后众将众士兵齐齐跟随行礼。他高声激昂道:“祭天神!”
语罢,只听号角齐鸣,战鼓声响,那烽火台上头戴天神玛尼罕面具的巫师将烽火点燃,举着火把在烽火台上跳起舞来。
只见一群戴着天神玛尼罕面具的巫师高举着猎具从两侧而来,一步为左,一步为右,行至烽火台下,嘴里念着“阿力古恩啊,阿力古恩啊”。
众人一脸恭敬而虔诚地瞻仰那烽火台。
沈云临留意到那烽火台下坐着一个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看身形甚是窈窕。她有些不解,低声问身旁的阿雨泽,“那女子是谁?”
阿雨泽道:“那是今年狩猎的奖品,听说是草原百年难见的美人。”
沈云临闻言,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一身黑衣的元风初寒。
不多时,祈福舞毕,依克姆普接过长弓,朝天射出一箭,只见众人策马而出,恣意大喊着挥舞手上的马鞭。
整个草原都被震得动荡起来,无数人马冲进了前方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元风初寒,今年我一定要赢你,让阿父看看,我扎纥不比你弱!”元风扎纥还未见到猎物就已经忍不住放着狠话了。
此番话立刻引来蔚泉军勇士的助威以及黔霖军勇士的讥笑。
谁不知道,元风初寒可是元风部数一数二的勇士,就算放眼所有部落王族,也无人敢大放厥词。
元风初寒根本不用理会他,调转马头从另一路疾驰进了森林,仍旧不忘嘱咐一句道:“阿雨泽,看好她!”
他纵马技术超高,不多时就甩开了众人,在林子里大展身手,箭无虚发。
整整一个半日,林子里到处是各种各样动物的啼叫声,直到王师内再次吹响号角宣告狩猎结束,只有元风初寒一人还未归来。
元风扎纥站在烽火台下自信满满,他的脚下猎着满满两大车的猎物,“阿父,今年的狩猎之神该是儿子的了!”
依克姆普大笑了起来。
元风扎纥见状,抬脚走向那女子,将她一把拽了起来,凑到脸前闻了闻。
“阿父!”
这时,一个冷清而坚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家立马望了过去,见元风初寒策马疾驰而来,右手上还拎着一只动物的尸体。
元风扎纥冷笑了一声,“整个半日就射了一只回来,真是丢死人!”
这时,人群中有人惊喊道:“是野花斑!”
依克姆普也从座上站了起来。
元风初寒的骏马威武地跳进了人群之中,那马儿似乎很是纵情奔跑,跳进人群后原地踏着好几圈才肯罢休。他将那只野花斑扔在元风扎纥脚下,翻身下马,朝依克姆普行礼道:“阿父还认得这野畜吗?”
那野花斑早前冲进王师袭击过依克姆普,它的头上还有当时依克姆普砍下的刀疤,他大喜,双手背负道:“本王宣布,今年的狩猎之神—元风初寒!”
“阿父,儿子不服,明明是儿子的多!”元风扎纥当即反驳道。
依克姆普道:“你确实猎得最多,但是都抵不过我儿的一片孝心,寒儿,那女人是你的了,随你处置!”
元风初寒走向元风扎纥,站定在他面前,眼神凌厉。
元风扎纥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可在看到阿父沉下来的脸色时,他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那女子朝他行礼跪拜,细声娇语道:“奴,拜见主人。”
一场盛大的狩猎就此落幕。
每年狩猎,两军派出的勇士都会在王师饮酒烤肉欢庆三日。
所以沈云临刚回营地就被士兵们拉到篝火旁载歌载舞庆贺,她还不太会草原的舞蹈,于是他们便拉着她手把手的教。
草原舞与中原舞有所不同,草原舞主要以脚踏为主,动作潇洒而简单,没多久她便学会了,与他们手挽着手围着篝火踏着脚步转圈。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沈云临很快的忘记了所有,在大家的欢腾之下开怀大笑。
而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被不知何时走出营帐的元风初寒尽收眼底,那笑容如同她头顶那皎洁的月光和那一片星河璀璨。
一舞后,沈云临在篝火旁坐了下来,她身边一个男子忽而凑了过来,“白兄弟,给你看个好东西。”说着,他拿出一把匕首来,抽出比划了几下,“看好了。”然后他将那刀柄转动了,另一把刀刃从刀鞘现了出来。
沈云临顿感惊奇,“两把刀,你自己做的?”
这人点点头,“战场上局势万变,保命用的。”
沈云临一笑。
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叫里塔拉。”
沈云临道:“白则宁。”
“我知道你。”说着,朝她挥了挥拳。
沈云临不解,他便伸出另一只拳头相撞了一下,“这是我们草原人交朋友的方式。”
她这才恍然大悟,握拳与他对击了一下,好奇地看着那把刀道:“塔拉兄弟,能给我看一下吗?”
“没问题!”里塔拉很是大方的将刀递给她。
看着两个人相谈甚欢,又挨的如此近,元风初寒不禁眉头一皱,大步走了过去,大家见少主来了,急忙起身行礼。他挥了挥手,示意继续,然后坐在了她身旁。
“里塔,过来喝酒,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喝倒!”前一处篝火的士兵们喊着里塔拉,想来他是个酒量十足的汉子。
里塔拉走后,元风初寒将酒袋递给沈云临,“喝吗?”
“上次那种?”沈云临接过来,打开塞子凑到鼻前闻了闻。
元风初寒轻笑,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温柔,“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喝酒的事吗?”
“记得,我没喝过你。”沈云临耸耸肩,饮了一口,还是像从前那般又辣又烈。
元风初寒目光含笑地望着她,她身上私有一股魔力,总是让他移不开目光,沈云临扭头,正好撞见他的视线,她回头往自己身后看了看,又看向他,顾盼之间,她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元风初寒唇角一笑,回过头去,望着月亮仰头饮了一口酒。
“你怎么出来了?”沈云临突然反应过来,还朝他的帐篷看了看,“你不应该在……?”
元风初寒不解地看着她,“什么?”
沈云临道:“度春宵啊。”
元风初寒闻言,顿时被一口酒呛到,他咳了两声,一脸不悦地看着她,“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沈云临道:“不然你赢她回来做什么?”
元风初寒道:“那是古髿心悦之人。”
“古髿?”沈云临疑惑地道。
元风初寒道:“我的一个朋友,楼阙部落的将军。”
沈云临这才回想起定阳战场那张面孔,“既然是他喜欢的人,为什么会被当做礼物送来?”
元风初寒道:“楼阙王挑中了她。”
沈云临道:“那那只野花斑是?”
元风初寒道:“前几日偶然看见了了。”
沈云临道:“所以她现在已经不在里面了?”
元风初寒道:“阿雨泽把她送走了。”
“你居然也会有朋友?”沈云临不禁一笑,看不出来这个表面冷漠的人原来这么仗义,更加想不到哪种性情的人会受得了他。
“怎么?”元风初寒不悦。
沈云临道:“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语罢,将酒袋举到他面前,他扫了她一眼,还是和她碰了一下。
两人仰头同时饮下一大口烈酒。
沈云临眼神迷离地望着夜空满天星斗,喃喃道:“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星星,也没有机会能这么安静地看夜空。”
元风初寒道:“为什么?”
沈云临道:“我父亲对我很严格,兵法、剑法、箭术都要做到一丝不苟,所以,似乎从来都没有对星空的记忆。”
元风初寒望着她柔美的侧脸,道:“只要你想,每天晚上都能看到。”
沈云临无声一笑,“如果世上的事都能我想便能成真那该多好。”
元风初寒道:“你,想家人了?”
沈云临微微点头,“想我娘,我父亲,我大哥,我二哥。”
元风初寒似乎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泪花,他眸底一慌,顿时不知所措。
沈云临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来眨了眨眼,继而释然一笑,扭头看向他,道:“我叫沈云临,星云的云,大临的临。”
元风初寒一双眸子深深地望着她,目光灼灼,情意浓浓。
四目相对,浓情刻进了眉眼。
良久,元风初寒起身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骑上了马,趁着明亮的月色在无垠的草原上疾驰。
在这开满野花的山坡之上望去,满目都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它们的光芒虽微弱,可那跳动着的美却胜过那满天繁星,萤火之下芳草茵茵,夹着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河面粼粼波光,倒影着星河灿烂、皎洁明月。
晚风轻轻吹过,扬起草浪与墨发。
她何曾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夜境,她下马来,不忍心让马蹄踏碎这惬意的夜晚,“太美了。”她忍不住轻声赞叹。
元风初寒跟着跳下马来,望着她的侧脸道:“草原的冬天是最美的,那时候到处都是雪,银色的草原,席卷整个天地。”
“你喜欢冬天?”沈云临微微一笑,她抬了手,竟有无数只萤火虫落在她手心,扑闪着渺小的翅膀。
“是,很喜欢,非常喜欢。”他深深地望着她,他在说雪,亦在说眼前人。
沈云临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她看着手里的萤火虫有些出神,喃喃自语道:“看它们,多自由。”
元风初寒道:“人多有惆怅,不过是自己画地为牢罢了,心被束缚,即便纵横天下,也不过是在百尺之内。”
沈云临一怔,眼有深意。
“你来。”元风初寒说着,忽而拉住了她的手前朝跑去。
她起初微愣,但很快便被眼前的景物震惊,只见他们所过之处,惊起了附身草下的蝴蝶,成千上百只蝴蝶从茂密的草浪下飞了出来,成群结伴的在夜色下旋转飞舞。
元风初寒吹响了哨声,只听天际划过一声有力的啼叫,那只金色的大鹰从远处飞驰而来,随着蝴蝶和萤火虫在两人的上空盘旋啼叫。
沈云临看向元风初寒,见他唇角上扬,目光柔和地望着那老鹰,她转眸看去,眉眼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