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点的军医院,灯火通明,医护人员脚步匆匆往急症室去,瞬间长长走廊就静谧无声。
灯光下,穿着军装的身影纤柔窈窕,她立在急症室门口,不停的回来踱步,就连她近身侍卫都瞧着愕然。
心狠手辣的云媛云局长一向沉稳见长,何时见她这样大乱方寸?
秘书看不过眼,低声劝她:“局座,您这样回来两个小时了,手术还有好几个小时,您先去歇歇?”
云媛回眸,那明媚眼芒锋利寒冷,秘书顿时住口。
手术依旧在进行着,早上六点,渐渐有人上班。有人给她敬礼,有人冲她颔。
云媛全部看不见,目光只落在紧闭的急诊室门上,心绪不宁。笔挺军服有好几处血迹斑斑,她恍若不觉。
早上七点半,急诊室的门推开,医护人员推出昏迷不醒的病患,个个脸上挂着疲惫。
云媛忙上前拦住了主治医生。
那军医给她行礼,才道:“局座,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倘若四十八小时内无反复,应该无碍。”
云媛精神一下松懈下来,她微微阖眼,把心口的郁结舒出来。
“局座,病人的腿伤耽误了,才导致他身体健康恶化。我截了他的左小腿,才保住了他的性命!”那军医有条不紊继续说道。
那口气尚未舒出,就梗咽在喉,云媛身僵住,声音不由自主噙了雷霆怒意:“你说什么,你断了他一条腿?”
那军医仿佛看不见云局长的怒焰,淡然颔。
云媛愣住,胸腔剧烈起伏着,好半晌才愤然扬手,欲一巴掌扇在这军医脸上,却被他的手臂挡住。
“局座,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倘若有第二种选择,我会保住病患的腿!您下的命令是无论如何救活他,想要留下命,就必须断了腿!请局座慎思!”那军医手上力气很重,把云媛推到一旁,直径走了。
秘书扶住了云媛。
心一点点静下来,云媛才觉得自己过于失态了。
可听到他断了一条腿,她的心便揪了起来。那个叱咤风云的男人,他一定不能接受自己断了腿!
这样,他会生不如死的!
云媛不知自己是如何到白云归的病床前的,她精神有些恍然,不敢看他。
医生说,他还在昏迷中,大约今晚会醒。
云媛拉着他不满粗茧的手,眼泪似檐下雨滴,大颗大颗落在他的手背。病房里的护士和近身侍从都退了出去。
晚上七点多,白云归才醒。
看到满头浓密青丝的女趴在他身边睡着了,他唇角微微有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际。
云媛惊醒,便看到了他的笑,视线一瞬间模糊,声音亦哽咽:“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叫医生来!”
他说话微微吃力:“我还好……”
云媛喊了秘书进来,让她去通知陈医生。
陈医生是白云归的主治医生。
鉴于云媛这位长官脾气暴躁,陈医生片刻不敢耽误,立马赶到病房。
“烧还未褪……”陈医生吩咐护士帮白云归挂水,然后对云媛道,“今晚烧能退下去,而且四十八小时内不再发烧,才能说彻底保住了性命……”
就是说,切了一条腿,还是生死未卜!
云媛很想一枪崩了这个医生!
她脸色铁青,使劲掐住自己的掌心,才没有再次发火。
那医生撇撇嘴,吩咐几句就出去了。心中还是忍不住嘀咕:人人都说云局长喜怒无常,异常狠辣,果真如此。这把年纪的女人,都疯疯癫癫的吧?那个男人,是她的情人?没听说云局长结婚。
白云归睡不着,迷迷糊糊的,一双温柔软绵的手覆盖在他手上,依稀间闻到了白茶的馥郁清香。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不由安慰道:“别哭……我不会死……”
“好,我不哭,你不准再说什么死活的!”云媛泪珠沿着白皙脸颊滑落,却努力挤出几缕微笑,“你饿不饿,我叫人端些稀饭给你……”
他摇头,反手握住了她的掌心,却没什么力气。
云媛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我们说说话……”他的声音轻不可闻,仿佛弥留之际交代遗言。
云媛强忍着万针攥心的痛,颔轻笑:“好,我们说说话。”
“我刚刚做了个梦,好像梦到第一次看见你的样……”他虚弱不堪,声音温柔低靡,“你记得吗……”
云媛当然记得,那时她是艳旗高帜的歌女,他是权倾一方的军阀。第一次见面是在俱乐部,她登台献唱,他坐在众位政要名流之间,一袭铁灰色军装挺括,胸前勋章在霓虹灯下流转灼目的光。
她从上司口中知道白云归很多事,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真人。年轻,二十八岁的军官,英俊挺拔,却沉稳练达,眼眸深邃,浑身透出杀伐果决。
她请他跳舞,他很绅士同意了。
这就是第一次见面啊!
云媛笑了笑:“我记得……”
“……以前虽然天天见面,我很少正眼瞧你,你小了,像我女儿一样……”他低声笑着,笑声里有甜甜的宠溺,云媛微愣,就听到他继续道,“我第一次用看女人的眼光看你,是你替小五求情,跟我走在木棉树下,傻傻望着我……我就想,好傻的姑娘,哪有这样看男人的?”
云媛的笑容撑不住,手指陷入肉里,有些疼。
他依旧用那般缠绵眸光望着她,却看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影。
“我还记得第一次睡在一起,你爬起来就跑,真有趣……”他叹了口气,“像场梦,一转眼就二十多年了,清歌和素约都那么大,咱们夫妻也老了啊……”
云媛咬住唇,含混点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你生气吗,我偷偷回国?”他握住云媛的手,微微用力,“方景说,你要走就赶紧,你媳妇要是知道,一定会河东狮吼……连他都知道你,你啊,很难过吧?”
眼泪一滴滴便打在白云归的手背,云媛的心一团乱糟糟的疼。
弥留之际,他早已不记得她了,只是记得他的妻,怕她伤心。
“不哭,不哭……我说过,只要我不死,就不会让你孤单……我不会死,我们回新加坡,你上次说想要去马六甲的山上找燕窝,我陪你去。”他的手攥得更加紧,“不哭了,乖!孩们看到要笑话你……”
云媛附在他身上,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秘书进来,有些无措望着云媛。
她以为白云归死了。
云媛推开白云归的手,冲了出去,身后还听到他虚弱又担忧的声音在喊:“画楼,画楼!”
云媛坐在汽车里,抽了一整包烟,才问秘书:“那个女人在哪里?”
那个女人,秘书是知道的,是白云归的妻慕容画楼。她在找白云归,云媛就叫人跟着她,每次有了线,立马就割断。
她在大陆找了一年半,始终像无头苍蝇般!
她一个人,斗不过云媛身边一批训练有素的情报员。
云媛不想让她知道白云归的下落,只想她死心回新加坡。等到抗战胜利,云媛就会把白云归留下,隐退政坛,过些简单的日。
年轻时,慕容画楼占有了他二十几年,如今也该放手了!
直到这一刻,云媛的心才肯接受现实,才对面对现实:白云归,不再是那个无限宠爱她的男人,而是慕容画楼的丈夫,是慕容画楼孩的父亲。他神志不清时,仍然安慰她,让她别哭!
他言语间,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当初,他也是这样对云媛的!
云媛现在才肯承认,他们不是搭伙过日,他们是爱人,深入骨髓深爱着对方。
“她在淮南。”秘书准确道。
“你用我的专机,去找她,让她……让她快点来!”云媛手有些颤,声音无可奈何的失落。
秘书不敢有异议,道是。
后半夜的时候,白云归终于退烧。
他沉沉睡了半天,再次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病房和缩在沙发上睡熟的恬静脸颊,眉头微蹙。
他挣扎着要起身,云媛就惊醒了。
“云媛?”他很惊讶,“你怎么在这里啊?这是哪儿?”
“这是陪都的中央军医院。”云媛很简练的告诉他,“你好点了吗?”
“喝的厉害。”白云归唇色发干。
云媛忙倒了水给他。
他喝了水,云媛让人请了医生来。
陈医生替白云归检查了一遍,然后对云媛道:“只要今晚不发烧,危险期就算过去了。”
云媛欣喜颔。
医生出去后,云媛又问白云归要不要喝粥。
白云归说好。
端了粥进来,云媛要喂他,他立马接过来,笑道:“我自己来……”
却发觉云媛眼眸微黯。
以前他生病,云媛是一勺一勺喂他喝药、喝粥。
后来跟慕容画楼在一起,每次他生病,让她喂药,她就冷着脸说:“等你断了手,我就喂你!又不是要死了,自己喝!”
白云归就禁不住笑。
慕容画楼最怕看到他生病时无助软弱的模样,很怕他去了,所以总是恶声恶气让他自给自足。
“这些年,我生病都是自己喝粥,我妻不愿意我被人喂着,习惯了。你别多想啊。”白云归解释给云媛听,似跟一个故友在闲谈,丝毫没有了半分情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