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着百鸟裙的女子恳切地向石如琢询问, 石如琢笑着摇摇头说:
“你也是无意,何须道歉。即便与你娘子相像,可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名字什么的还是不必知道了。”
这个土包子, 这么有防备心。
另外两人暗地里用嘲笑的眼神瞧那百鸟裙女子——
看来连泥腿子都看不上你。
百鸟裙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恶意, 很快, 再次梨花带雨:
“你我相逢, 想必是上天的安排。我没什么其他的想法,若是能再见到小娘子也算是一种安抚。明日我请你用晚膳可好?”
“这……”
她握住石如琢的手, 以自己拿手的娇媚之态, 风情万种地说:“小娘子可别再拒绝我了。”
没想到石如琢居然冷淡地将手抽了回来:
“你过世的妻子若是知道,你这么快就开始谋划着于别人处寻欢作乐,想必会十分难过。娘子,自重。”
那三人脸色一凛, 葛寻晴见情况不对,速速跑了过来,将石如琢护在自己身后,看着对方:
“怎么了?你们是谁?”
就在此时, 白二娘、岑五娘和聚星坊今日刚刚认识的一群学生正好路过。
看到了这场面, 其中一位名叫朱六娘的女子暗叫一声“不好”,立即带着她们六七个人呼啦一下围上去,将葛寻晴和石如琢拉到一旁。
朱六娘笑呵呵地对那三人行礼:“这么巧, 居然在这儿遇到姐姐们。六娘有礼了。
那三人冷眼看朱六娘和这群警惕的穷学生们,什么也未说, 只是留下一声冷笑便走了。
“怎么会遇到她们?千万别和那三人对上!别跟她们说话别和她们一道去任何地方!如果可能的话, 连眼神都别接上!”
待对方一走, 朱六娘她们立即警告葛寻晴和石如琢。
葛寻晴喝着饮料问:“她们三人是谁啊?有毒还是怎么着?这般吓人。”
朱六娘叹了一声, 表情不似葛寻晴轻松:“你们刚来博陵,不知道她们这帮纨绔的厉害。那三人,穿百鸟裙的姓吴,是博陵吴家的一支,行三,人称吴三娘。另两人一人姓步,一人姓吕,这三人全都是博陵府内簪缨世族的千金!”
一听到“吕”这个姓氏,石如琢和葛寻晴脸色立即变色,白二娘和岑五娘冷汗也立即钻了出来。
朱六娘继续说:“她们这三人都有官职在身,虽不是什么高官,但因为有庞大的家族荫庇,所以平日里目无法纪,万分嚣张!本还有一位典客令,她们常常四人一块儿行动,在博陵以貌美、轻浮、狠毒,喜欢玩弄来博陵赴考的穷学生著名。”
白二娘吞了吞唾沫:“她们……可是,和吕澜心一伙的?”
朱六娘“咦”了一声:“你们居然知道吕澜心?她……”
说到这儿,朱六娘往四下看了看,再压低了声音道:
“方才不在场典客令就是吕澜心啊!刚才那穿碧青色披肩的便是吕澜心的同族的妹妹!吴家和步家也非常了不得,都是在博陵根深蒂固的贵族!”
葛寻晴问:“她们到底做了什么恶事?”
葛寻晴的话让朱六娘想到了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初夏时节,不禁浑身恶寒。
“去年这个时候……有一对小妻妻和你们一样,刚来博陵。”
朱六娘算是飘在博陵的老考生。
在博陵七年,每回考试都欠一口气,这么多年来始终没能在榜上看见自己的名字。
但像她这样的考生,在博陵一抓一大把,七年并不算一个太长的时间。
很多人十多年才考上进士,甚至一直考到头发花白,依旧飘在博陵的大有人在。
所以她也没有放弃,此生誓要踏入官途。
在博陵七年,她见过不少极有才气的年轻人,朝气满怀地来到博陵,却无声地陨落。
何七娘和她的妻子便是如此。
何七娘和她妻子早早成亲,一同携手来博陵应考。
是去年非常有希望的新秀。
何七娘不仅才思敏锐满腹经纶,样貌也颇为出色,来博陵没几日就被吴三娘等人看中。
她们装乖扮巧和何七娘套近乎,以女官圈的名号邀她出来游船赏月,趁夜在她酒杯之中下药,将其玷污。
第二日她醒来之后发觉此事,难忍屈辱,投湖自尽。
何七娘的妻子跑到衙门击鼓鸣冤,京兆尹得知此事亲自出马,将吴三娘等人揪来审讯。
吴三娘等人一口咬定何七娘是自愿的,甚至以身贿赂,希望她们能帮她找一位大家推举,好让她行卷顺利,名扬京都。
甚至求到省试之时也对她多多照顾。
但此事被吴三娘等人严词拒绝,何七娘便以死相逼,最后她们悍然坚守底线,那何七娘相逼不成意外溺亡。
何七娘的妻子和一群常年受她们欺负的穷学生想要将此事闹大,好让博陵百姓为何七娘伸冤。
没想到还未等她们开始闹,京兆尹突然一改先前强硬的做派,草草结案,将吴三娘等人无罪释放。
何七娘妻子在得到这样的结果之后,一头撞死在京兆府前。
京兆尹因为此事被御史台的人调查,险些丢了官。
只不过暗中有人在保吴三娘和京兆尹等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她们身后庞大的世家。
葛寻晴心想,算算日子,发生这件事的时候那吕澜心恐怕正在夙县。若是她本人在博陵,以她嚣张跋扈的个性,恐怕都没有京兆尹出场的机会。
朱六娘说完此事,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朱六娘叹了一声:“除了她们之外,博陵还有很多忌讳,即便低调行事也未必不会被盯上,成为这些人的猎物。所以,咱们一定要小心谨慎……”
石如琢:“太傻了。”
朱六娘她们听到这三个字,一愣,所有人都看向石如琢。
石如琢望着石桥之下星星点点的灯火,长长的护城河似乎将天上宫阙搬到了博陵的河面上。
“这何七娘和她妻子实在太傻了。”石如琢面无表情道,
“她们应当活下去,用尽所有往上爬,待她们爬到高处,能将这些甴曱握在手中肆意蹂-躏之时,才算是真正的报复。受辱而死,只会让那些恶徒窃喜,无济于事,白白赔了一条命。”
大概是因为此时的石如琢冷面冷心,和她平日里娇软的形象很不相符,一时间让所有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甚至因为她所说的内容有些害怕。
石如琢很快回过神了,对大家笑了笑说:“我有些累了,你们若还想玩的话便继续去玩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石如琢便往聚星坊的方向去。
葛寻晴喝着饮料跟上去:“我也回去!”
白二娘:“等等我!”
朱六娘对岑五娘道:“这妹妹看着状态有点分裂。”
当初吕澜心来夙县闹的时候,岑五娘本人也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多少心里也有点数。
岑五娘拍了拍朱六娘的手臂,博陵满目的繁华让她有点倦,也打算回去了。
.
东市,茂名楼。
吴显容手中一柄蛇皮鞭,让一数壮汉不敢近身。
唐见微和童少悬在听到闫三喊出“吴显容”这三个字之后,露出了同款震惊加疑惑的表情。
唐见微没法相信这是阿姿。
她那个一戳就哭的软包子发小?一根筋从来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的好友?
是眼前这极有主意,拿着鞭子抽人,还一抽一条血口的赤炼娘子?
虽然她在夙县听闻阿姿考上了进士,已是新晋女官中的一份子。
即便没有见到她本人,也能够猜想到她性格应该有了不少的变化,不然的话无法在官场上立足,也难帮唐见微办了那么事儿,且办得十分稳妥。
唐见微离开博陵的时候,阿姿尚未来癸水,声线还是少女音。
如今两年多过去,阿姿也快十九了,身形变高,声线也由少女变成了成人,有这种改变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改变是一回事,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性格,依旧让唐见微有点儿不能相信。
唐见微紧盯着赤炼娘子的背影,想要从她身上找到熟悉的气息。
突然有个男人闯入人群,大叫了一声“吴显容”,赤炼娘子转过头去看,唐见微看见了她的侧脸。
是阿姿……
即便这样严肃、充满煞气的脸庞和曾经那个甜甜的小娘子完全不一样,可这张脸依旧是她熟悉的发小。
眉眼长开了,更像个大人。
阿姿长大了。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唐见微眼前一阵模糊,鼻子也有点儿发酸,要不是童少悬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她的思绪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从吴显容身上移开。
童少悬:“那个人是……”
唐见微寻声看去,原来方才吸引了吴显容注意力的那人,正是唐序明。
也就是将茂名楼赌输,唐见微她那位无赖二叔!
唐序明拨开人群,见吴显容现身此处,手里还拿着一副鞭子,分明是来捣乱。
唐序明怒不可遏,直接冲上来指着吴显容:“你在这里做什么!茂名楼卖不卖与你这个吴家人有何关系?!”
面对唐序明的火光冲天,吴显容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茂名楼是苏姨姨和阿慎的心血,岂能让你随便质买。这件事与我姓什么无关。唐序明,既然你来了,那么我也不怕当面问你一句。”吴显容目光转到闫三手中捏着的地契上,
“那地契是真的吗?”
唐序明叫道:“什么意思?地契岂能作假!”
吴显容冷笑道:“那可说不准。据我所知,这茂名楼的地契写的是阿慎的名字,乃是我苏姨姨留给她的嫁妆。当时阿慎离开博陵之时,将嫁妆一块儿带走了,这茂名楼的地契自然也随她一块儿去了夙县。如今你却将一张写着‘苏茂贞’名字的地契押给赌坊,当做赌资,是不是有点儿欺负闫三他们没见识?”
吴显容的话让闫三的脸色变了一变,锐利的目光刺向唐序明。
唐序明额头上的青筋浮起,咬牙切齿道:“我们唐家的事你如何知道这么多?!完全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这地契从未写过唐见微的名字!一直写的都是苏茂贞的!”
吴显容冷笑:“论及皮厚,谁也比不过你唐二郎。”
唐序明笑得更狂:“你说地契上写的是唐见微的名字,可有什么证据?你倒是让唐见微拿地契出来说话啊?!”
吴显容冷眼看他。
“怎么了,怎么不吭声了?哦,对了,唐见微已经被嫁去了东南,成日和村夫野老为伍,也没法说话了,哈哈哈哈——告诉你,苏茂贞嫁入我们唐家,她死了之后,地契自然归我们唐府所有!如今我是唐府的当家,当然有权利处理茂名楼!黄口小儿,居然敢在此妖言惑众!今日若是不给你一点教训,往后你还敢撒野!”
唐序明上前一步,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是个武夫,便想要去拿吴显容。
吴显容丝毫不惧,将手中的鞭子一甩,对着唐序明的腰间便是一鞭!
唐序明皮糙肉厚,直接用手握住了皮鞭,将它生生扽住。
吴显容想要抽回,两人较着劲。
唐序明方才在一旁看着,还觉得这小娘皮够厉害的,两年前分明不会武功,没想到两年之后居然转眼成了一名高手。
但是近距离力量相较之后,他心里便明白了。
难怪吴显容要用鞭子,使鞭子不用太高深的武艺,只要练个一年半载,有了准头就能抽人。
但论气力而言,若不是从小练家子的,毕竟是差了些。
要不是这鞭子上带着倒刺,唐序明完全可以徒手将她的鞭子夺过来。
唐序明用力拽着鞭子,虎口渐渐流出鲜血,而吴显容也寸步不让,表情并不轻松。
唐序明道:“吴显容,别仗着你是吴家人我就真的不敢动你。此事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如果是将我惹火了,别说是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皮,就是整个吴家我都能全掀了!”
吴显容完全没想和他废话的意思,唐序明一个猛扑上前,吴显容就要将藏在发髻里的匕首抽出来。
即便今日见血,闹到衙门,也绝不能让茂名楼被唐序明质卖出去!
唐序明没想到吴显容居然还藏了一把匕首,当他扑过来的力道已经控制不住!
就在匕首要划破他喉咙之时,一黑影飞将过来,一脚踢在唐序明脸上,直接将他踢得在空中转了两圈才重重落地!
转眼之间,吴显容面前多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将唐序明踢飞,声音吓人下脚极重,落地时却异常轻盈。
她回眸问吴显容:“阿姿,没事吧?”
对上对方的美眸,吴显容一瞬间愣住了。
唐见微看她清冽的模样忽然参入了惊讶的神情,吃惊的样子和以前一模一样。
哪是什么赤炼娘子,就是她的小阿姿!
“阿、阿慎?”吴显容完全没想到唐见微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还以为她还有好几日才会到博陵!
吴显容在看到唐见微那一刻,还在愣神,眼泪却情不自禁地往下落。
“阿慎,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
唐见微看她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的完全是最本质的模样,便明白阿姿的改变就像是强行将自己套上一层坚硬的外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强硬,让旁人畏惧。
可一遇到最知心的人,立即便会露出最最柔软的那面。
一心向着她的阿姿,绝对不能惹上人命官司。
路繁带着帮派兄弟,和童少悬一块儿赶来,与唐见微一同对着唐序明虎视眈眈。
唐序明被踢掉了一颗牙,吐了口血在地上,脸上的脚印还在,望向唐见微的双眼却忘了眨。
“唐见微?”
不止是唐序明,在此围观的所有人都认出了曾经名满京师的博陵双微之一,全在暗暗称奇。
唐见微刚才那一脚踢得太狠,此时隐隐作痛,忍不住踏出一步,稍微晃了晃脚。
随后将路繁刚刚带来的地契展示在唐序明和所有人面前。
唐见微:“不是要看地契吗,二叔,那就让你好好看看,这带着手印的才是茂名楼真正的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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