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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节尾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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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来了封电报……”李方景言语间颇有几分忧色,让瞿湘心中的猜疑证实了,不免心口发紧。

“……柳烨死了。”好半晌,李方景才艰难开口。

瞿湘捧着茶盏的手轻微发颤。

“她死在上海日本情报处……”他眼眸一层轻雾,缓慢凝成了水珠,在眼眶里打转,“被一个宪兵队糟蹋了,不成人形,最后还被凌迟……”

瞿湘咬唇,眼泪毫无预兆夺眶而落,而手中茶盏砰的一声,四分五裂。她的掌心被瓷片割破,艳红血珠沁出。

她倏然站起身。

手臂一紧,李方景拉住了她。他声音微哽:“我哥找到她时,她存下最后一口气,让我哥转告你,你依旧是日本情报处黑名单上第一人,叫你千万小心!”

瞿湘咬住唇,躬下身嚎啕大哭。

被客厅那边的人都惊动了,纷纷望向这边。

白春且和白雨歇兄妹最先跑过来,一个搀扶起母亲,一个掏了帕给母亲,都紧张问:“妈,您怎么了?”

瞿湘不顾张君阳夫妻在场,推开孩们,快步奔跑上楼。

众人莫名其妙,都求解般望着李方景。

李方景轻轻笑了笑,说了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白春且走到刚刚瞿湘坐过的桌旁,拿起碎瓷片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晚上白云展才回来,白雨歇很害怕,把早上母亲被李方景惹哭了,然后一整日关在自己房间里的事告诉了父亲。

白云展微微蹙眉。

他上楼去敲门,瞿湘才给他开门。

灯光下,她眼皮浮肿,眼眸通红,是哭过的。

“出了何事?”白云展紧张问道。

“云展,我想我妈了……”瞿湘声音嘶哑,“我爸爸死后,妈就一直跟着哥哥在法国。我想去法国看看我妈……”

白云展搂住妻,笑着安慰她:“不哭了,又不是不准你去。明日我陪你去,春且和雨歇也好几年没有见到外婆和舅舅。”

“不,我自己去!”瞿湘有些撒娇,眼泪止不住又溢出来,“不是说要卖了房和橡胶园?我实在一刻也等不得,我马上要走。最多两个月我就回来。等我回来了,你把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咱们直接去英国,好不好?”

白云展的余光这才瞥见墙角一只藤皮小箱。

他眉头蹙起,瞿湘从来都是谨慎理智的。夫妻十几年,第一次见她这样失态,一定是出事了。

“是不是岳母?”他担心问道,然后慎重望着她,“湘儿,你有什么跟我说。就算我不能帮你,亦能替你分担心里的苦……”

“云展,我求你了,什么都别问!”瞿湘放开丈夫,左手被碎片划了下,已经结痂。

她拿帕拭了泪,含笑看着白云展:“我一个小时后的飞机……你还不相信我?我不会有事。云展……”

眼眸含着祈求神色。

白云展沉吟半晌,才道:“这样急,我不放心……既然真的想岳母了,我也不能拦着你,我送你去机场……”

瞿湘感激搂住了他的脖。

白春且和白雨歇听说母亲要连夜赶去法国,很是诧异。

雨歇拉住她的衣袖:“妈,我也要去。”

“雨歇乖,妈回来给你带礼物……”瞿湘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盈盈的,然后对春且道,“照顾妹妹,别惹事。”

春且哦了一声。

白云展开车,送瞿湘去机场。

看着她上了飞往法国的飞机,白云展依旧站在那里愣神。她到底怎么了?越想,越觉得心头不安,很想跟过去瞧瞧。可想起她交代他把家里的事处理好,白云展这个念头又压了下去。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

乘务人员看着一名穿着淡墨色旗袍的旅客撬开了餐厅的窗户,骇然要阻拦她,却见她拎着藤皮箱跳了下去。

那乘务人员大惊失色,惊叫出口。

飞机慢慢起飞,离开了跑道。乘务人员从那女刚刚跳下去的窗口望过去,她已经沿着跑道,回了飞机场。

往昆明的飞机还有十分钟就要起飞,瞿湘压了压宽檐帽,混在乘客里准备登机,倏然有人拉她的胳膊。

她快速后退几步,避开了那人的手,才抬眸看他。

一袭黑色西装风流英俊,是李方景。

“过来……”他没有笑意,眼眸有些锋利。

两人往旁人的暗处走了几步,藏在夜幕下。

“她临终遗言,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你都躲了快二十年,还有必要回去冒险?”他声音很低,却带着愤然,“你现在只是个平凡的妇人,不再是南方政府的王牌特务!可日本人还在找你,你回去就是个死。想想你的孩……”

“我的朋友很少……”瞿湘低低笑了笑,“柳烨算一个。当年若不是她,我不可能退得那么干净,亦不可能过上梦寐以求安静的日。那些禽兽……我不想别的,只想替她报了仇……你放心,我知道我有孩。”

曾经李潋之抓过瞿湘,后来被李方景转手送给云媛,他一直知道瞿湘就是南方政府的王牌情报员。

她处事低调,否则以她的功勋,情报局局长哪里轮得到云媛?

就是因为她一向神秘低调,所以她退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你一定要去?”李方景叹气,“我真后悔告诉你!”

瞿湘笑了笑。

李方景很无奈,说了句一平安。

前往昆明的飞机就这样起飞。

瞿湘回国后,李方景一直关注着上海的新闻。

在上海,每隔几日就有一个日本高级军官被暗杀,每日都有一个日本宪兵惨死。

两个月后,瞿湘回到新加坡,已经是新加坡的六月底,正是燥热时节。

李方景这才松口气。

其实他早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李潋之的电报,一直犹豫是否要告诉瞿湘。他犹豫半个月才说,最后瞿湘还是冲动回国。

瞿湘告诉李方景:“她的骨灰放在李潋之的官邸内,牌位是爱妻柳烨……”

她有些唏嘘,“不成想他对柳烨那样痴心……这么多年了,还是……”

倘若她知道李潋之为了柳烨一生未娶,只怕不会这样唏嘘轻叹。

李方景就打趣般笑道:“你不知道,我们李家尽出痴情种。”

瞿湘觉得这话耳熟,然后才想起是曾经别人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尽是痴情种……她忍不住摇头笑:“六少倒是时刻不忘吹嘘自己。”

李方景也笑。

“没有云归他们的消息?”李方景问道,“我的人说云归战死了,我不相信……”

瞿湘一时默然。

好半晌,她才道:“我看到大嫂了。外面的人说大哥战死了,大嫂却没有见到大哥的尸骨。我回新加坡的时候,她去了重庆……她说找不到大哥的尸骨,就不会相信大哥战死。”

李方景沉默不语。

七月中旬,白清歌把家里的庄园房产等全部卖了,准备跟五叔、六姑八月底去英国。

八月初,白云归战死的消息传到了新加坡。

白清歌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国。

白云展和瞿湘都劝他。

“我爸爸战死,我妈和妹妹下落不明,国恨家仇,我不杀尽小日本,就不是白云归的儿!”他脸色紫涨,神情坚毅又愤然,酷似发怒时的白云归。

“四哥,好样的,我也要回国!”白春且难得一次在人前大声说话。

“跟我们去英国!”一向温和的瞿湘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你杀日本人,你凭什么?像你们兄弟这样的,回去也是被人当成枪靶!”

白清歌不以为意。

瞿湘突然劈掌袭向白清歌。

白清歌心中大震,忙向后退后。他虽然敏捷,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同时剧烈又清晰的疼痛袭来,他禁不住啊了一声,右边手臂被瞿湘折向身后,脱臼了。

白春且、白雨歇和白云展站着没有动,全部错愕望着瞿湘。

瞿湘一把拎起白清歌的衣领,冷笑道:“连我都打不过,还想着什么国恨家仇!你妈怎么跟你说的,你全部都忘了?”

妈妈让他守住白家,不能让白家出事。

妈妈还说,日本人会打到新加坡来,让他劝白家众人离开新加坡。

如今,产业都卖了,可是新的落脚地方还没有找到,二叔叔四叔还有七姑都不愿意离开新加坡。

妈妈交代的事,他都没有做到。

疼痛中,豆大汗珠从额前冒出来。

瞿湘吩咐佣人:“送四少爷去医院。”然后冷冷说,“你还想不通,才不配做白云归的儿!”

白云展才回过神来。

把胳膊弄折了,怎么想吐口吐沫那样简单?

“湘儿,你下手也狠了……要是清歌留下后遗症,怎么对得起大哥在天之灵?”晚上躺下,白云展幽幽道。

瞿湘猛然坐起来,黑暗中,她的声音严厉又陌生:“你也瞎说!大嫂说大哥没死,大哥就没有死!下次别再说这种话!”

白云展怔住。

这样的瞿湘,他觉得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