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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廖光惠方面的安排之下,手术后的小二爷住进了医院后面一栋无论是环境还是私密性都要好得多的干部病房。
中午十二点多,武晟就回到了医院。
凌晨他带出前一蹲离开的时候,穿着一件灰色外套,回来时却已经换了一件笔挺的黑色西服。
但纵然如此,隔着那件明显是临时新买的衣服,我却仿佛依旧能够嗅到武晟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浓烈血腥味。
武晟变了很多。
数年前的那一夜,他忠肝义胆,代友受难,月光如水,刀光如水,而他的鲜血也如水一般飘洒在狭窄小巷的青石板路上。
罗佬手里的刀,废掉的不仅仅只是武晟的一只手,也彻底杀死了曾经那个真诚炙热,酷爱运动的阳光少年。
这些年来,随着武晟越来越飞扬跋扈,越来越暴戾乖张,武土匪的这个外号在江湖上也越来越响亮,甚至已经隐隐有了几分超过皮铁明,成为义色底下二号人物的意思。
以今日武晟行事的风格,我想象不到之前那几个小时里面,出前一蹲经受了哪些酷烈手段,我也不愿意去想。
我只是百分之百肯定,不管武晟做了什么,出前一蹲都绝对扛不过去。
所以,当武晟再次回到医院,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那一瞬,我就立马意识到,所有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了。
待到小二爷终于睁开双眼,已经是下午三点。
经过最初几分钟的恍惚迷惑之后,他的神智渐渐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那双狭长明亮的眼眸里开始有着各种情绪闪过,并且迫不及待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我,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要说话的时候,我伸出手摁在了小二爷的额头上,望了身边的武晟一眼之后,柔声说:你还不能说话,安心休息,我都晓得了,你放心,我会处理。
我的话音刚落,小二爷眼中陡然就射出了两道极为悲伤的神采,咽喉里面呜呜咽咽的发出连串细小含糊的怪声,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双眼一闭,任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我轻轻拍打着他胸前的被单,我明白他在为什么而难受,又为什么而流泪,但种了前因,就注定要吞下后果,谁都怨不得谁。
所以,除了沉默,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又过了片刻,小二爷抬起手掌放在耳边,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武晟会意,掏出手机塞到了二爷面前。
他颇为艰难的捧在手上摁了起来,几秒之后,将手机递到我跟前,我接过来一看,手机屏幕上写着小小一行字:放他一马,留条生路给他,那个家,我毕竟也还要回。
我把手机交还到武晟手上,武晟瞟了一眼之后,脸色立马大变,急冲冲俯下头就要说话,我一把扯住了武晟,看着小二爷,缓缓说:吃里扒外,阳奉阴违,这次是诚心要你的命,他就算只是个小棋子,但也不可能完全想不到,心思过于歹毒,今天手软,只怕今后留下后患。你确定要这么做,想好了?
小二爷呆呆与我对视,一时间竟像是痴了一般,忘记了回答。
小二爷的顾虑,我懂。
他和出前一蹲未出五服,血脉至亲,出前一蹲死了,今后逢年过节,他小二爷又还怎么再踏进朱家的门,他又该怎么给家里的那些亲人长辈们交代。
江湖再远,走不出一个情。
利刃纵寒,斩不断血肉根。
所以,他心存慈悲,想要放出前一蹲一条命。
但他却根本不知道,还有些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那太伤人。
武晟把出前一蹲带走之后,最初的一个小时之内,平日里看上去老实巴交,连和人拌句嘴都面红耳赤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出前一蹲,居然表现出了远远超乎平常江湖人的强硬骨气,咬着牙关拒不承认,连半句真话都不肯说。
直到最后,彻底惹发了武晟的残暴性子,用上某种源自于百年前那些啸聚在十万大山深处的土匪们流传下来的酷烈手段之后,出前一蹲的精气神这才被完全打垮,一五一十的吐出了实情。
出前一蹲之所以背叛小二爷,表面上的理由其实非常简单,但也正因为过于简单,才让我这样的老江湖听过之后,都不禁被人心的复杂和恶毒所吓倒。
他就是为了买房。
没有卧病在床的父母,没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也没有欲壑难填,索取无度,要车要房的媳妇,出前一蹲甚至连女人都还没有一个。
一个自小出家门,在城市的角落里,在社会的最底层颠沛流离了十多年的男人,居然在终于能够吃上了一碗饱饭之后,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小二爷所住的钻石广场目前基本可以说是我市最好的楼盘之一,地处中心区域黄金地带,往来皆权贵,出入无白丁。
这个小区没有小户型,小二爷给出前一蹲租的房子就在自己楼下,四室两厅,当初房东是留着自住,所以装修也是不遗余力,地毯、桑拿房,影音室,样样齐全。
住久了,出前一蹲也就习惯了。但是越习惯,他就越不甘,他知道,对于这一切而言,他只是一个过客,而不是主人。
其实,以小二爷的性格和慷慨,有朝一日,出前一蹲真是到了结婚之类的关键时候,小二爷未必不会替他将未来都打点妥当。
但是,出前一蹲太急了。
他已经离不开这样的生活,他甚至都不明白,早年间那种像是猪狗一般活着的卑贱日子,自己是怎么能够忍受下去的。
他只晓得,无论如何,他再也不能那样过,他要和他的表弟一样,和这个小区里面的每一位邻居一样,被这座城市所接纳。
于是,一个月前,在廖光惠还没有被打,在我们都还不知道方五已经回来的时候,方五就已经找上了他。
方五开出了一个可以满足出前一蹲所有梦想的条件,出前一蹲都没有想想,这笔钱他是不是真的能够全部拿到,拿到了又是不是真的有命去用。
他只是毫不犹豫的一拍即合。
幼年青梅竹马的友谊,成人后提拔于微末之时的恩情,血浓于水的联系,在欲望的面前,都已经不足一提。
武晟怒不可遏,将出前一蹲折磨的死去活来,奄奄一息,当出前一蹲再一次从昏迷中被弄醒过来之后,武晟指着他说:我不是没有见过坏人,为了钱确实好多事都可以做。但你这个杂种也算是狠角色了,小二爷对你这样好,要什么给什么,你出卖他也就算了,居然出手就还想要命。你这个人心太毒,留不得。我现在去医院,还会有人好生招待你,等我回来的时候,老子亲自送你上路!猪狗不如的畜生,不算作孽。
也许是已经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也许是说出一切之后也就索性抛开了一切顾虑。
继明面上的理由之后,出前一蹲终于大笑着不管不顾给武晟道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
哈哈哈哈,心毒,我要真心毒,那现在他就不是躺在医院,是躺在太平间了。你晓不晓得,当时,他躺在地上捂着脖子看我的那个眼神?我啊,还是心太软,比不上你们这些做大事的人啊。我给你讲个事,去年过年,他把全家都接到市区来了,只有大年初一那天,祭祖,一家人才回了一趟乡下。他是谁?他是二爷,是我们朱家的大人物嘛,一回去,平时那些见面都对着老子翻白眼的亲戚,个个都像是见到了祖宗,都跑了过来,这个一杯,那个一杯,他喝多了。喝多了就睡老家嘛,也他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过不得苦生活,早十年,不也和老子一样,两脚泥巴的泥腿子。现在杀人喝血,赚了几个黑心钱,就妈逼不得了了。就只睡得城里的席梦思,睡不惯乡下绷子床了?非要回城!一定要回城,自己开不了,就让我开,送他回来!大年初一啊!他回城了,反正全家都一起,还是过年。但老子他妈就一个独子,给他开了一年车,深更半夜说起就起,随叫随到,风里来雨里去,狗一样的伺候他,还不够!连过年都不让老子过安?我妈看不惯,留我,和他说了两句,就当着那么多人,他妹妹居然就敢,就敢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说能干就干,不干就滚。我妈是他的婶婶!凭什么,不就是多了两个黑心钱嘛?那天我妈送我的时候,气得哭,打我,说我不争气,打完又心疼,又说要我忍着,说咱们就这个命。老子告诉你,老子就不认这个命!心黑了就来钱,那他妈老子的心也能黑。他小二爷,你们什么鸡巴九镇六帅都没什么不得了的,小二爷当年也还得老老实实跟在老子屁股后面捡糖鸡屎,还得毕恭毕敬喊老子一声哥!老子不欠你们任何人,只有你们欠老子!
出前一蹲这番话,居然把心如钢铁的武晟武土匪都说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当武晟回到医院,把这番话告诉我之后,我同样也震撼不已。
面对着平日里行事低调,为人谨慎的小二爷,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出前一蹲,心里居然都积攒了这么可怕的仇恨与怨气。
那么我呢?
手底下那些对我毕恭毕敬,从不敢有丝毫顶撞的人们,在他们或钦佩或尊敬或奉承的面孔背后,心里那些深不可测的地方,他们想的又是什么?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谁记恩,谁有仇,如何才能分得清。
我情不自禁就想起了那一趟靠着大民高抬贵手,才侥幸逃过一命的省城之行。
出卖小二爷的找到了,出卖我的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病房门被打开,贾义快步走了进来,趴在我的耳朵边上飞速说了两句。
我站起身,小二爷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掌,低头看去,眼中满是痛苦和恳求。
你啊,该断不断,反受其乱。好,我不杀他。
抽出手掌,深深几口之后,确定自己的思绪完全平静之后,我转身走向门外,身后传来了武晟地儿的询问:胡钦,怎么了?
胡钦,干嘛去?
廖老板,来了。
陪着廖光惠和元英一起走进病房的时候,房间里面只有地儿和小二爷,武晟袁伟两人已经不知去向。
我明白他们是为了避嫌,所以故意先走一步。
我并不感到悲哀。
人生一世,不如意处十常八九。
昔日情同手足,一朝翻脸成仇,或者彼此陌路的事情太常见了,我和三哥,三哥和老鼠,龙袍和皮春秋,不都是这样吗?我们不也都还是好好的活着,就算偶然心底会有些许怅然追忆,可终归也被风吹雨打去了。
红尘情事,本就是如此不堪一击,走过了这么长的江湖路,我要还是一点都看不开,那就真是庸人自扰了。
我最多也只是感到有些无奈。
毕竟,武晟袁伟两个和我本人还是没有生份,我们相互顾忌的仅仅只是彼此不同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背后所带来的那些微妙社会关系而已。
如今,我早已经是城南廖氏的门下走狗,而武晟袁伟却还依旧归属于源帮义字堂。廖光惠雄霸四方,义色偏居一隅,这两者之间本来也不会产生太大的交集,更提不上冲突。更何况,追根溯源,义色当初也算是半个从廖氏集团走出来的人物。
真正造成今日这种敏感局面的关键点在于我。
对于义色而言,我是两姓家奴,武晟袁伟又是我的结拜兄弟,想必,他是一定不会太乐于见到袁武二人和挖过他墙角的廖光惠之间,有过任何私下接触。
而于廖光惠方面来说,手下人背叛旧主,却又还在和以前的兄弟过往甚密,也未必就是件看着舒服的事。
所以,武晟和袁伟默默走了。
走的聪明,走的高明,却也走的林花谢了春红,往事易逝太匆匆。
见到我们走进,地儿赶紧起立,躺在床上的小二爷也作势要撑起身子,廖光惠三步并作两步飞快上前,两手摁在了小二爷的肩膀上:躺下躺下,不要起来,身体重要。刚刚胡钦在外面已经给我说了,你还不能讲话。咱们自家人就别搞得太见外了,我就交代几句,第一,人没事就好,我廖光惠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大乱不死,必有后福;第二,所有的事,你都不要想太多,有任何需求尽管给我提出来,百无禁忌;第三,一切的费用,全部由公司来报销,到时候,胡钦,你安排人,直接和元英对接就行。只有一个前提,不管多少钱,人一定要完全整好。小朱,鬼门关上打了个转,元气大伤,我就不多打扰你,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小意思。你好生休息。等身体恢复了,我来安排,咱们再正式聚一下。
元英从身后递过去一个硕大的红包,廖光惠将红包塞进枕头底下之后,这才拍了拍小二爷的肩膀,站直了腰。
地儿飞快搬来一把凳子,送到了廖光惠身后,廖光惠却摆了摆手,转身走到我旁边,指了指门外,小声说:小钦,病人需要休息,就不在这里打扰他了,你出来下,我有两句话要和你谈。元英,你和地儿在这里陪下小朱,看有什么需要的。小钦,我们走。
这是干部楼外一座似亭非亭的复古小楼,我们来到这里已经有好几分钟了。
自从走出病房之后,廖光惠始终是一言不发,负手而立,看着窗外。
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只能陪他一起,默默看着外头。
雨淅淅沥沥的已经下了很久,雨点打在楼下的池塘里,溅起一串又一串涟漪,扑面而来的空气虽然依旧寒冷逼人,但却又明显多出了几许冬天不会有的潮气。
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来了。
元伯就死在这样的一个早春,转眼,已是多年过去。当初,我心如刀绞;可现在,假如不是这样的春雨,不是这样的心境,我甚至都难得再想起他。
人鬼殊途,生死两茫,那个憨厚的小龅牙,再也回不来了。
我寄人间雪满头,君埋泉下泥销骨。
元伯,保佑我,保佑你的这些兄弟们,渡过这个难关。
小钦,恨我吗?
廖光惠突如其来的问话,将我从万千思绪中扯回了现实,刹那之间,密密麻麻的冷汗几乎就汗湿了我的后背。
言词杀人,甚于利刃。
而一语诛心,更是要远胜于刀斧加身。
廖光惠,一语诛心,诛他,诛我,诛人性!
我情不自禁地脚步微微后移,佝偻下腰,看着廖光惠恭敬说道:恨,但完全理解,更加接受。跟了大哥,生死就是本分,小时候,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廖哥,不是皇上,但也是这片江湖的王,更是我胡钦的大哥。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也是我该做的。
廖光惠终于收回了始终望着窗外雨打连环的眼神,扭过头来看着我,脸上无惊无喜,继续淡然问道:你可以理解,能够接受,那么,你身边人呢?
百样米养百样人,人心有深浅,他们接不接受,理不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压得住,廖哥只管放心。
又是良久的沉默。
廖光惠就像是一尊已经在这里伫立了千年的神像,冷漠得不但没有分毫肢体神情的变幻,甚至都令人察觉不到半点人性的存在。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廖光惠,却也是理所当然的廖光惠。
我克己守心。
我不露喜怒。
我惶恐到如同面对神灵。
后背的冷汗一层又层的渗出,鼻尖也越来越痒,当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已经汗流满面之后。
廖光惠终于动了。
他的眼睛一眯,两边嘴角一扯,微微笑了起来。
廖光惠一点都不帅,低眉窄眼,面带苦相,但他的微笑一直都很有魅力。
不灿烂,不热烈,不矫情,不伪饰,平和从容,一如春风。
可是这一刻,如春一笑落入我的眼中,却让我感到了秋意。
秋意如刀,刀刀蚀骨。
很好,很好,小钦,拿只烟给我抽。
廖光惠戒烟很久了。
所谓发财立品,流氓绅士。
当流氓发了财之后,就要做绅士立品了。
这一点,大道如天,廖光惠也不能例外。
这些年来,他越来越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年轻时,也是脑袋别在裤腰上从街头巷尾玩命拼出来的泼皮。现在却不仅从来不说一个脏字,甚至也开始玩起了养身。
其实,我并不在意他抽不抽烟,可现在,他找我要烟这件事本身,对我很重要。
我飞快掏出烟,递了一根过去,在给他点火的时候,终于从肝胆俱裂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的我,也说出了今天的第一次主动问话:廖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交代?
廖光惠再次笑了笑,两道浓烈烟雾如同白蛇一般从鼻孔喷出,他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和我一起并肩看向了窗外:小钦,知道我是怎么认识龙袍的吗?听说过没有?
你和龙袍的事我听说过很多,江湖传奇嘛。但你们认识,我还真没有听过,应该很早吧?
很早,非常早,那个时候,我二十五,龙袍,哈哈,还是小伢子,十六。
说完这句,廖光惠又狠吸了一口,看向窗外的目光深远,我并没有搭话,我知道,他还会继续说。
果然,当两条白蛇再次出现的时候,廖光惠平和的男中音又响了起来。
我们认识,说起来也是因为烟。应该是八五年吧,我在号子里,龙袍也在。那个年代抓的严,十几岁的小孩子,别人骂他的妈妈,打了一架,下手重了,结果就判了三年。那个时候,里头有个叫谢晓锋的狠角色,进来之后欺负龙袍。为什么呢?就因为一包烟,小家伙好不容易不晓得从哪里搞了一包烟,烟在里头就是钱啊,谢晓锋就找他要,按月上交,他不给。龙袍下手狠,你晓得了,打了几回,废了谢晓锋手底下几个人,谢晓锋真发火了,要他死。就把这个事交代给了自己手底下的一个人,谢晓锋明确放话,要不那个人就弄死龙袍,要不他就弄死那个人。但是呢,那个人本来也只判几年,如果杀了人,只怕就出不去了,当然不想杀;可不杀又不行,不杀他自己就要死,也一样出不去。小钦,你说,这算不算是绝路,是死局?
廖光惠绝对不是在给我忆苦思甜,追忆革命往事,但我也并没有听懂廖光惠背后真正想要说的是什么,仔细考虑了一下之后,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道:算。
那应该怎么办呢?
心中有着某种念头一闪而过,但仔细想了一下之后,我小心翼翼说道:龙袍找了你?
廖光惠再次笑了起来,不过这次不再是微笑,而是哈哈大笑着吐出最后一口烟,扔掉了手里的烟头,拍了拍手掌,搂着我一起转身,边走回病房边说:小钦,我今天过来找你呢,是这么几件事。水晶楼这一片啊,有些人不听话,海燕现在不方便,龙袍的意思也是把机会给年轻人。现在不是在拆迁吗?我想,你要是有空的话,你来帮我搞一下?
如同一阵电流过遍浑身上下,汗毛几乎根根竖起,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廖光惠,出招了!
好,廖哥,我就怕,我搞了,其它的兄弟
哎,小钦,不要想太多,谁该怎么安排,我心里有数,安排了之后,谁又能不能办好,我心里也有数。
那好,谢谢廖哥。
先别谢,这不是个简单事。还有,你赶紧注册一个公司,不要用自己的名义,一旦工地开始,水泥沙裸石这一块,我希望你也能够搞一下。
我再也无法克制内心澎湃汹涌的狂喜和忐忑,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停下脚步,看向了廖光惠。
时间太紧?有顾虑?不想做?
廖哥,我担心我能力有限
不碍事,小钦,你这么聪明,多想想,凡事都有转圜嘛。你是九镇出来的,九镇是块宝地啊,青石岩,石灰矿,到处都是,和人合作也好,拉人出头也罢,只要不误了我的事,其它你看着办嘛,廖哥信得过你。九镇,什么都有!
廖光惠的声音飘飘忽忽传到我的耳中,一时之间,我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个梦境当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再也分辨不清。
哦,对了,你现在事多,缺人吧。我这段时间也在想办法,昨天还在和吴所吃饭,胡玮那边应该没有问题了,保外,具体时间我到时候通知你。我就不进去了,让小朱休息,今天就到这里,有什么事,你随时联系我。元英,我们走吧,等小朱好了,我们再来。
元英走出病房,陪着廖光惠一起走向了楼梯。
我飞快两步追了过去:廖哥,我,我想问一下。
廖光惠扭过头来,一言不发。
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
廖光惠双眼一张,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极有深意的笑,也不搭话,转身走下了楼梯。
一语诛心!何止是一语诛心。
这些年来,韬光养晦,低调得近乎隐形的廖光惠,终于出招了。
招招诛心,步步追魂。
廖光惠,还是那个雄霸天下的绝代枭雄。
有他在一日,这片江湖,其它所有人,只怕再也别想能翻得过去。
棋盘已经摆在面前,对弈之人都已落子。
成王败寇,唯安天命。过河小卒,自求多福。
突然之间,一股极度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双膝一软,扶着楼梯,瘫在了地上。
小楼一日听春雨,春雨细如粉,打湿人间万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