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璟言没有睡，听到楚惟房间发出异响立刻睁眼，正要起身去看，不料就有人裹着风冲了进来。

房门合上，房间里仅亮着一盏暖黄色的感应灯。

那还是多年前，肖璟言怕楚惟半夜过来摸黑，专门装的。

肖璟言坐在床沿仰头，楚惟正垂头看着他。对方身上浓烈的酒味刺得他眯了眯眼。

楚惟的脸因为光线的原因，打上浓重的阴影，衣衫敞开的角度又暴露出他清瘦的身体线条，像一头明明羸弱却发狠嗜血的幼兽。

肖璟言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三秒钟后，房间内唯一的光源熄灭，眼看着身前的黑影压了下来。

楚惟没有给自己思考的机会，实际上，以他现在的状态，大脑早已停止了思考。

他只是本能地寻着肖璟言的气息，想要从他身上索取一直渴望着的东西。

或许只是一个拥抱，或许只是一句轻声慢语的安慰。

但当自己靠近肖璟言时，楚惟却难以抑制地吻上了对方的唇。

他竟然吻了他，难以置信又顺其自然。

肖璟言的唇瓣比预想中的柔软，也可能是脑子早已不清醒的缘故反应迟钝。楚惟勾了下唇角，露出些孩子气得逞的微笑，身体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诚实不假思索。

他跨坐在了肖璟言的腿上，双手攀着他的肩，努力加深这个吻。

肖璟言先是大脑一片空白，电光石火间，一切都过于突然。楚惟的重量、气息、温度以及蛮横的力道，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可很快，他宽大的手掌就不由自主地扶住了楚惟单薄清瘦的后背。

楚惟真的太瘦了，肩甲和脊柱清晰可辨，像是一折就断的青枝，却又爆发出强大的无法反抗的力气。

唇分，楚惟身上的酒气已经沾染上了肖璟言的衣衫，两人额头相抵，楚惟捧着肖璟言的脸轻声呢喃：“阿言，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小花的离开彻底压垮了楚惟一直绷着的神经，将他彻底击倒，垂入尘埃，让一向高冷的人卑微地乞求。

肖璟言将楚惟放倒，侧身轻柔地梳理楚惟贴在额角的乱发，时不时垂下头在他侧脸和鬓角上轻吻，只要楚惟说一遍，肖璟言就回他一次：“好的，不离开，再也不离开。”

终于，迟到的酒劲将楚惟淹没，他闭上了眼，紧紧箍着肖璟言的脖子，发顶努力地往他下颌上蹭。

肖璟言像儿时那样，轻柔地拍打楚惟的后背，喉咙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哄他入睡。

楚惟当真睡着了，睡着后也这么抱着肖璟言。

肖璟言任由楚惟抱着，还伸出一条腿让他压着，整整一夜未合眼，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进入青春期后，肖璟言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迷。

因为他比楚惟大两岁，正经受身体上的一些变化时，楚惟还单纯地像个小朋友。

变声期对肖璟言而言漫长又难熬，嗓子总是不舒服，时常嘶哑，急躁时又会发出刺耳的破音。

那阵子赵姨总是逗肖璟言说话，然后开玩笑，说老家的公鸭也是这样。

肖璟言无奈，楚惟的神色却是焦虑的。楚惟大概以为肖璟言在上火，悄悄将他的饮料换成凉茶。

肖璟言好期待楚惟也能快快长大，但也明白一些成长总要独自面对，花期提前未必是件好事。

他继续陪楚惟犯傻，直到楚惟一夜间也变成了奇怪的公鸭嗓，肖璟言才将两人间可以聊的话题悄然扩大了一个领域。

肖璟言抓着楚惟的手，让他摸自己的喉结，告诉他这对一个男孩意味着什么。还为他特意订做了一块蛋糕庆贺成长，放学后两人在街边公园的长椅上将它吃掉。

正是因为他的悉心引导，楚惟比一般小孩面对青春期时少了很多困惑。

第一次在晨起时察觉到身体的异样，楚惟没有慌张，而是在早餐时，淡定地在桌下碰了碰肖璟言，有点得意地告诉他：“我也那个了。”

现在想起，肖璟言不由得笑，依然庆幸自己那天没有急着先喝牛奶，而是选择了吃三明治，否则一定会当场喷出来。

他喜欢楚惟的坦然，喜欢他随着年龄增长不自觉发出的诱人魅力，却时刻克制着自己不要越界。哪怕是成年后，也依然做足了试探，才小心谨慎地说出了要在一起的话，却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会这么大胆地先扑上来。

肖璟言的情绪一直是荡漾的，时而漂浮时而下沉，时而喜悦时而担忧。

次日清晨，楚惟从梦中醒来，忽然发现不在自己房里，脑袋“嗡”地一声。

他只记得前一晚喝了很多酒，再往后的事情有点记不太清了。

他往身侧看了看，还好，没有人。再往身上看，睡衣上全是干涸的酒渍，狼狈至极。

楚惟起身，打算趁没人发现前溜回去，却猛然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的身影。

肖璟言悄无声息地坐在那，脖子上搭着条毛巾，头发半干未干，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本手工制作的相册。

楚惟浑身一个机灵，那相册里的照片对肖璟言而言不是秘密，全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点滴瞬间，此刻被肖璟言翻着，楚惟却莫名生出一种羞耻感，像是自己细心藏着的秘密被人偷窥了似的。

楚惟翻起身想要将相册拿回来，却无奈身体虚弱，踉跄了一下，反而被肖璟言撑着后腰抱进了怀里。

相册掀翻在地，“啪”地一声掉出夹在后面的一叠纸。

肖璟言一手箍着楚惟的腰不让他动，另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

捡起来才发现，那竟然是某公益基金的收款证明。

再看捐款明细，自从肖璟言走后那年开始，持续了整整十年，每年都有一笔资金汇入该基金账号，捐款人一栏赫然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楚惟、肖璟言。

肖璟言一愣，隔着睡衣捏了把楚惟，又用下巴戳他的肩窝：“这怎么回事？”

大概是感受到肖璟言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气味，楚惟突然想到了前一晚的零碎画面。

含混的呢喃，轻柔的吻，琐碎的童谣……因为有了那些，楚惟才得以安然入眠，且在梦中依然快乐。

而眼下，肖璟言的手就放在楚惟的腰上，温度隔着薄薄衣料传过来，足以令人心慌得窒息。

肖璟言轻轻吸嗅楚惟的耳垂，完了又使坏地用齿尖去咬，声音低沉撩人：“问你话呢？”

楚惟哪还有力气回他，软软地一滩往后缩，可再怎么缩也逃不开肖璟言的怀抱。

最后楚惟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起身，用后脑去撞肖璟言，抱起相册迅速逃离。

楚惟回到自己房间将门锁上才急急喘了口气。急忙将相册压在枕头下面，越过凌乱的地板冲进浴室。

他足足洗了一个钟头，将手指泡得发白，冷热水交替着，想让自己心绪安静下来，直到开始眩晕才裹着浴袍湿漉漉地躺去床上。

伸手将那本相册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整整一大本，由肖芷姗亲手制作，记录了楚惟和肖璟言的每一个成长瞬间。

两三岁的肖璟言拿着锅铲，刚会爬的楚惟一身面粉，两人狼狈至极，却都哈哈大笑，眼睛里充满了童真与欢乐。

楚惟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天生冷漠，肖璟言更不是。只是在对抗外力时他们变得越来越不是自己，只有面对彼此时才能彻底放下戒备、无拘无束。

再往后翻，楚惟坐在宽大落地窗旁看一本幼儿绘本，肖璟言想要逗他去玩，戴着生日帽扮鬼脸。

楚惟知道，无论肖璟言在外多么冷酷无情，在自己面前总是愿意低声哄人开心的。

到了十多岁，两个人的笑容含蓄了很多，身体与身体间也开始有了微妙的距离，但望着彼此时眼里依然有光。

楚惟始终摸不透，自己到底是从哪刻开始喜欢上肖璟言的，这种转变非常奇妙，好像发生在一瞬间，又好像漫长到没有边际。

终于，楚惟再也没办法躲在自己房里。赵姨敲门，叫他下去吃饭，顺便要来打扫卫生。

赵姨平日最爱整洁，肯定受不了这满地狼藉的。

楚惟懊恼地叹气，挣扎着起来换衣服。眼下也只能先将歪倒的酒瓶扶正，将弄脏的床单衣衫藏起来。

他弄好这些下楼，肖璟言含笑望着他。

楚惟脸颊立刻火烧一样。他简直没办法再直面这人。一分一秒都不行。

但楚惟还是坐去了肖璟言对面，在一堆餐点里精准地挑出了肖璟言熬的米粥，搅动汤匙假装若无其事。

突然，他感到脚踝传来一阵暖意，再看肖璟言时，这人果真在偷笑。

楚惟抿了口粥没有反抗，假装没有察觉到，强装淡定地在餐盘里取了块饼干。

肖璟言轻咳了下，故意引起楚惟的注意。楚惟这才忍无可忍，把目光转向肖璟言。

“干什么？”楚惟收回脚，语气不耐。

肖璟言挑了下眉：“怎么，酒醒了就不要我了？”

这话直直戳进楚惟心里，他哪里会不要，他只是觉得半夜跑去肖璟言房里发酒疯很丢人。

可楚惟看着看着，又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用脚去踹对面的人，踹不着，索性推开椅子站起了身。

肖璟言以为楚惟会像小时候那样，被自己惹生气就一个人跑开。却没想到，这人隔着桌子，直直勾住了自己的脖颈，又是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