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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1)

看着好友远嫁病故他乡,四皇子心中的恨意早就到达一个顶点。他已经深陷夺嫡之争不能脱身,楚云闲的死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没有回头路。

当着南帝的面,四皇子心中的不满仿佛是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他的心被冲刷的千疮百孔,面上还要维持一贯的冷静。

南帝还在等他的回答,四皇子露出痛苦的神色,高声道;怨过,南国适婚的公子小姐无数,父皇偏偏要我唯一的朋友远嫁。甚至不理会我的哀求,不让我见云闲最后一面。可我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我知道父皇这样做是为了大局考虑,戚国与我们比邻而居,求婚的人又是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梁君末,这桩婚事若是不成,必然会让我们两国生嫌。可父皇,一想到云闲是抑郁而终,儿臣这心里就像千刀万剐一般,痛不欲生。

南帝生性多疑,四皇子和楚云闲交好,这种情况下他若还能面不改色的说自己不怨,一定会引来南帝的猜忌。像这般不顾后果的倾诉自己心里的怨恨和不满,反而正中南帝下怀。

要说南帝对四皇子了解多少,大概就十分之一。他印象中四皇子一直是率直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不懂得委婉变通。就像当初给楚云闲求情,在场的大臣几次插话让他不要再说,他还是一股脑的说出来。

看惯了尔虞我诈,原本被嫌弃的四皇子现在反而更得南帝青睐,想来是年少的南帝也曾有过这样莽撞无知的青葱岁月。

南帝心里对楚云闲有愧疚,但他是一国之君,不会轻易把这脆弱的神情表露人前。四皇子的控诉他听在耳中,心里也觉得对不起楚家,但他绝对不会拉下脸去给楚家道歉。楚云闲身前南帝不能补偿他,他死后楚家也要离开此地,南帝想来想去,大概就只有多关照四皇子,也算了却楚云闲一桩心头事。

不过楚家现在是丧期,南帝不便把这个心情表现的太急切。他又多问四皇子几句关于楚家的事,把那些东西反反复复的听完,心里能够描绘出大概,才让四皇子先退下。

出了这巍峨的宫门,四皇子心里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凉水,浑身骨头都在发冷。自古无情帝王家,他和皇上之间是先臣后亲,在皇上面前他连扮演一个任性儿子的权利都没有。南帝那些话问得他心底阵阵发寒,帝王那个位置是有多寒冷,才能让一个人的心麻木到不念旧情?

站在宫门前回身看着身后灯火通明的高墙大院,那些映入眼底的光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仿佛是冰上的倒影,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

四皇子莫名的恐惧起来,他害怕有一天坐上高位的自己也会变成南帝那样的人,成为曾经自己最痛恨的模样。

可在恐惧的同时,他又在庆幸,庆幸自己现在了无牵挂,不必担心将来要楚云闲在他和家之间做一个选择。也庆幸楚云闲看不见他冷酷无情的狼狈样,那百年之后魂归尘土,他还可以若无其事的邀楚云闲喝一杯酒,道一声世事无常。

第八十一章 :

楚云闲立的衣冠冢, 就葬在楚云征和林墨身边,入土那天去的都是楚家的亲朋好友。楚烽苍老很多,人看起来也没以前精神。他答应辞官, 邵茜和他的关系才缓和起来。下葬的时候,邵茜陪在他身边,未曾离去。

四皇子陪着楚云闲走完这最后一程,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孤身来, 他的身边站着自己府上的清客。

说起他府上的这位清客, 在岚城小有名气, 是位斯文的读书人,文采斐然,出口成章。他原本是逃难的难民, 不满官府驱赶和人争论,字字珠玑把官兵逼的跳脚, 引起不小的骚动。正巧四皇子和友人远游归来遇见, 打听清楚原委后秉公处理, 还上表为难民请命。

四皇子赏识这人的文采和胆识, 留他在府中做清客。那段日子四皇子整日花天酒地, 和狐朋狗友夜夜笙歌。皇上见书生人还不错,便顺水推舟赏他一个有名无实的伴读名头,希望能让四皇子收心。也不知道是此人当真有本事,还是四皇子难民一事处理的好被皇上表扬头脑开窍,之后的确收敛不少,遂让此人在岚城小火一把。

四皇子上前给楚云闲敬香祝他一路好走,清客站在一侧,目光落在楚云征的墓碑上,眼中有泪光闪烁。他把墓碑上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底, 仿佛能从那零星的生平记叙中看见楚云征意气风发的模样。

楚家对这个清客有所耳闻,此前还不觉得异样,知道林墨活着就在四皇子身边后,楚家看这个清客的眼神越发不一样。楚烽无暇顾及其他,邵茜的目光却流转到清客身上,见他观碑显落泪,手指发颤,面露痛苦之色便猜到他身份,心中不由悲喜交加。

上天带走她两个儿子,最后良心发现还回来一个。虽然只能远远相望,不能言语,但邵茜心里还是觉得满足。她不贪心,活生生的人总好过冰冷的墓碑。

楚云闲丧事办完的第二天,楚烽就进宫面圣,告老还乡。南帝和他说了几句心里话,没有强迫他留下。等楚烽离开皇宫,南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心里无限凄凉。

现在朕真成孤家寡人了。南帝自嘲的笑道,将楚烽辞官的折子压|在书桌上,忽然间泪如雨下。楚烽陪他走过四十个年头,他以为能够走的再长一点,没想到结局来的那么突然。

宫墙外面冷月高悬,银霜满地,是个别离的好日子。

楚家祖宅在韵城,离都城很远,要搬迁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加上舒兰怀着身孕不能长途奔波,邵庭让他们先住到解甲山庄,等舒兰生下孩子在做打算。楚烽对此没有异议,远离朝堂之后去哪里对他而言都没有两样。

邵庭带来的十八个人正好打下手,不过在走的那天,邵茜发现少了一人。原本的十八人只剩下十七个,而消失的那人有一双和楚云闲相似的眼。

臭小子,见到娘都不打声招呼。邵茜站在楚家的大门前,对着面前的空气嗔怒,她心里清楚楚云闲是诈死,但依旧担忧他没有身份过的如何。没想到这小子悄无声息的回到楚家参加自己的葬礼,又一言不发的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现身和她们相聚。

邵茜目光远眺,岚城之外是更加广阔无垠的天空,三十年困守此地,也该是时候离去。

一定要给娘平安回来。邵茜轻语,在楚烽的催促下坐上马车。

楚家内院,在自己院子里挖东西的楚云闲听见外面远去的马蹄声,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辨认出那声音往城门口去,又埋头挖掘。下土的铲子碰到坚|硬的木板,楚云闲抛开铲子用手刨开木板表层的泥土,从里面拖出来一口小箱子。

楚云闲弹去箱子上的尘土,把箱子打开,里面装的不是珍贵的珠宝,也不是文玩古物,而是在普通不过的小孩玩意。打鸟的弹弓,量身做的小木剑,难解的九连环每一样都承载着楚云闲儿时的记忆,且每一件都是煜亲王所赠。

楚云闲合上箱子,将院子里面的土填平,把箱子扛在肩上从后院翻出去。

当初年少时不懂煜亲王的心意,现在都是他过门的儿胥,楚云闲当然要把爹送的礼物带走,回头还能丢给梁君末,给他讲每一件东西的故事。

离了楚家的朝堂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暗潮涌动。失去楚家的四皇子并没有像众人所想的那般一蹶不振,反而因此得到南帝更多的关注。有心人都看的出来,南帝把对楚云闲的亏欠弥补在四皇子身上。太子一派竹篮打水一场空,和四皇子的暗斗更加剧烈。

这一次四皇子没有像以往那般隐忍,而是来者不拒,硬气的接下太子一派所有的挑战。也是这个时候,太子一派才发现平日在朝中不轻易显山露水的那些人,都站在四皇子这边。他们仿佛一|夜之间结成联盟,处处与太子作对。

太子毕竟年幼,管不住自己心里的情绪,在东宫大发脾气。

殿下稍安勿躁,四皇子因为楚云闲得利也会因为楚云闲失利,楚云闲是横在他和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只要我们稍微添把火,把这根刺扎的更深,他和陛下之间的隔阂就永远不能消除。丞相站在殿中,面不改色的看着太子发火。等太子发泄够了,他才开口。

太子闻言看向丞相道:楚云闲已死,楚家已经离开,还能做什么文章。

楚家并非关键,关键的是梁君末。丞相冷笑道:楚云闲抑郁而终和梁君末脱不了干系,而凑巧的是梁君末要来出使我国。据称是戚国皇帝怕他因为楚云闲的死心里难过,让他来南国散散心。殿下试想一下,如果让四皇子日夜面对害死楚云闲的凶手,他能忍到几时?

我四哥做事很少会考虑后果,让他面对梁君末,不出三天就会生矛盾。

殿下所言甚是,加上我们在一旁推波助澜丞相说到这里便没在多言,而是直直的看着太子。

跟在丞相身边学了那么多,太子当然能领会丞相话中的深意。他所谓的推波助澜实际上就是必要的时候舍弃梁君末这颗棋子,嫁祸给四皇子。谁让四皇子和梁君末不和,又有杀人动机。

不过梁君末会不会如他们所愿,乖乖的让他们利用,还是一个未知数。此刻的梁君末,尚在来南国的路上。他让梁荀象征性的给他派几个人手,其余的都是青羽阁借调的人。他们这一路走的很慢,慢的超乎丞相等人的想象。

不是梁君末不想早点到南国,他和楚云闲分开那么久,他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到他身边和他调|情。可是现实让他不得不走的慢一点,原因无它,是他身上有伤。

王爷,过了覃州我们就到岚城地界,你要不要在覃州休息一|夜再走?

杨一尚在战场未归,梁君末身边没有贴身保护的人,李玉寒暂时把自己的亲信借给他。这人虎背熊腰,面容冷硬,宛如一尊煞神,浑身血气。他往马车门口一坐,能把光亮全部遮住。

梁君末靠着车内的软塌休息,他看起来情况并不|良好,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听见有人叫他,他默了许久才睁开眸子,看着车顶道:已经到覃州了吗?

鹰琥点头嗯了一声,梁君末扶着马车内壁坐起身,许是牵扯到伤口,疼的龇牙,剑眉紧锁。鹰琥见他连起身都困难,劝道:王爷,你的伤拖不得。南国那地儿不是什么温柔乡,比起龙潭虎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理解你着急赶路的心情,但你这样到了南国只会徒增拖累。

我不过是奉皇命来此散心,怎么可以说是龙潭虎穴?梁君末轻笑,并未责备鹰琥口不择言。身上的伤口开裂,刺痛让梁君末的笑意有些僵,脸色又白几分。他疲倦的摆手让鹰琥退下,今夜暂时宿在覃州。

梁君末这次出使南国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加上楚云闲的丧期刚过,南国很多人的情绪还不稳定。鹰琥没有带梁君末去驿站,而是包下一座小客栈,派人严防把守。随行的大夫给梁君末换药,看到他伤口再度裂开,脸都快皱成包子,揪着自己的胡子一脸严肃。

从梁君末受伤到现在半个月过去了,大夫用的都是好药,按理梁君末的伤早该愈合。奈何梁君末不按常理变着法折腾自己,伤口裂开一次又一次,大夫都要束手无策。

王爷,你这伤还想不想好了?大夫严肃的问道,看那个样子若是梁君末在不配合,他就要亲自动手送梁君末一程。

靳大人你别生气,这次我不会在和你对着干,我也想这伤快点好起来。梁君末满脸赔笑,靳大夫是王丞相的旧友,告老还乡有一段日子,因为王丞相不放心梁君末身边没人照顾,才去请老友出山。

梁君末任性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敢在过分。毕竟这是他长辈,有什么话都直接告诉王丞相。梁君末可不想什么事都没做,就被王丞相催回家。而且马上要见到楚云闲,梁君末也不想他担心。

靳大夫总算听到句人话,心里舒坦多了,也不计较梁君末之前的事,尽心给他医治。

鹰琥出门联系青羽阁的暗哨交换情报,夜里才归来找梁君末汇报。好好喝药调养身体的梁君末看起来没有之前虚弱,能够坐起来看书。鹰琥说的都是些预料中的事,楚云闲的丧礼,楚烽告老还乡,梁君末耐心的听着,没有因为和计划的一样就马虎处理。

有人问大王爷到何处,我告诉他们已经到覃州。鹰琥说完正事,又传达一些无所谓的小事。

梁君末嗯一声,以为是张达他们等的不耐烦找青羽阁的人询问。不过很快梁君末就反应过来,他前两天才和张达联系过,他们不会那么频繁的再问一次。南国除了张达等人盼望梁君末到以外,还有一个人也在时刻等他的消息。

意识到鹰琥回复的人是楚云闲,梁君末脸色有些纠结。他第一次迫切的希望楚云闲得到他的消息无动于衷,然而命运在一次抛弃他。鹰琥消息传回去当夜,楚云闲就孤身一人前来。

82

第八十二章

鹰琥选择的这家客栈在覃州并不显眼, 胜在地方小他们包下不会引起大多视线,人手刚够在客栈布防。梁君末住在最中间,左右前后都是侍卫,可谓防守严密, 然而就这点人手想要拦住某些人还是要差点。

楚云闲百般无聊的坐在客栈外面的树上, 把鹰琥他们的防守在心里转一圈,推断出梁君末的房间, 打着哈欠溜进梁君末的厢房。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就像一只灵敏的猫, 动作轻而敏捷,就这样明晃晃翻窗进去, 没有惊动任何人。

梁君末后半夜好不容易安眠, 楚云闲放缓脚步到床边,动作轻柔, 没有吵醒他。屋子里有挥之不去的草药味,楚云闲的目光借着月色落在床头柜上的药碗中。药碗里残留一点药渣,楚云闲拿在鼻尖嗅了嗅, 大致猜到这药是何功效。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放下药碗坐到床上。

梁君末眉头紧锁,身上只盖一层薄被,夜里风凉,他却一身冷汗。楚云闲伸手试他的额头,没有发烫,体温正常。楚云闲很少会看到梁君末的睡颜,每次在床上醒来, 这个人都已经盯着他看了许久。窗外明月满天穹,屋内光线朦胧,能让楚云闲看清楚梁君末的脸。

睡着的梁君末不似醒着那般吊儿郎当,鼻若悬梁,鬓若刀裁,脸部线条硬朗,充满野性。他眸子和煜亲王相似,眼窝比常人更深,看人的时候让人误以为情深。楚云闲小时候就觉得他这张脸英俊,一定会迷倒很多人,现在也如此认为,不过却不会让他去迷倒别人。

熟悉的样子没有看腻,反而越看越喜欢。楚云闲心里自嘲自己也会有被美色迷惑的一天,忍不住低头在梁君末眉间轻点。

蠢货,我不在你身边就受伤,让我怎么放心离开你。楚云闲低声轻语,手掌搁被子上。他本来只是来看一眼就走,现在却舍不得那么快分别,他的思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

舍不得那就别走。黑暗中有人回应,梁君末睁开眼,一双灼灼生辉的眸子就像天上两点寒星照进人心。之前他还担心楚云闲来,现在人真来了,他的担忧就抛之脑后,只剩下满心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