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川对白安对阿尔斯兰的身份表现出的惊讶十分有限,这让阿尔斯兰在面对纪云川的时候多了几分别扭,别扭纪云川是不是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但西凉与大庆如今因静乐长公主的去世而失去了表示两邦友好的和亲公主,而大庆的男子多数也不喜西凉人,纪云川能够不因身份排斥他,他也算是满足了。
至于更多的,还得阿尔斯兰处理完母后的丧仪之后,才有空闲时间去探究纪云川究竟是如何想的。
纪云川是如何想的,其实并不复杂。
若是阿尔斯兰从来到西凉皇城的第一时刻便来问纪云川,他一定会告诉阿尔斯兰自己并不在意那么多。
至于离开西凉这件事,纪云川目前也不会去做。
大庆那边局势尚未明朗,尚且不知究竟是李全昌赢还是纪羽赢,这样的情况下他回去是一个十分不明智的选择。
不过,静乐长公主不在,这西凉皇宫是没有人知晓他的身份,他倒也没有因为来到西凉而暴露身份。
这很好,纪云川不想跟这些人去掰扯自己真不真皇子的事情。
他只想在曾经相处过好一段日子的朋友家里头躲一躲,躲到大庆那边分出胜负了,看看情况如何再回去。
至于往后都留在西凉这样的事,纪云川不喜欢。
他本就是大庆人,总归是要回家的。
别的不说,徐玥华还在盛京,纪云川更是不可能不回去。
这些事情,纪云川是刚到西凉便想好了的。
只是阿尔斯兰一直没问,又一直在忙丧仪的事情,他才一直没有说出口。
静乐长公主丧仪之后,纪云川在院门外见到了独身一人来此的阿尔斯兰。
这样是很奇怪的,虽然说西凉更崇尚自由自在的,但皇子身边没有跟别人,多少是一件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
且阿尔斯兰的神情也有几分奇怪,叫纪云川皱起眉来,心中直觉定然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于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将阿尔斯兰请了进去,屏退宫人之后才看向明显有什么话要说的阿尔斯兰。
回到西凉的阿尔斯兰与从前很是不同,所谓人靠衣装,阿尔斯兰回来之后的装扮叫他整个人更显贵气。
但也许这一切也与恢复记忆是有关系的。
纪云川记得阿尔斯兰被巫医带走之前还是带有几分真诚的,可在巫医那里找回了记忆,又一次到他面前来的时候,却总叫他感觉阿尔斯兰有些不同了。
仿佛藏了什么,可又瞧着并不大像。
不过这一切都与纪云川无关。
就如阿尔斯兰还是白安的时候没有多问关于他的许多事情一般,他也不会多问关于阿尔斯兰的许多事。
只是阿尔斯兰这副模样着实有些不对劲,这让纪云川多少生出几分担忧来,他问“你这是怎么了”
阿尔斯兰听见纪云川的声音,嘴唇紧抿着,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竟是伸出手死死抱住他。
纪云川被他这样一抱,一时间脊背僵硬起来,整个人在这拥抱的短短时间内竟是发起抖来。
阿尔斯兰是个极敏锐之人,怎么会没发现纪云川的异常。
可他并没有打算因此放开手,甚至还抱得更紧一些,仿佛想要用抱紧这样一个办法来压制住纪云川的颤抖。
直到纪云川用带着几分愠怒的声音说“松开。”
阿尔斯兰才在话音落下瞬间松开手,随后一双黑夜一般的眼睛直盯着他看,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徐川,我没有娘了。”
提起静乐长公主,提起没了娘,纪云川那张扬的刺仿佛在一瞬间柔软下来。
也许是同样失去了母亲,也许是那静乐长公主曾经也是纪云川的亲人,纪云川很能理解此时此刻阿尔斯兰的苦痛。
没有人想要失去母亲,便是那个人在母亲那里遭受了极大的苦难,在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心中总是有些波动的。
“没事,以后有我呢。”纪云川一时间竟是拾起从前徐玥华安抚自己的模样,仿佛以一位母亲的姿态来安慰对方。
可这样的话语与神态,在阿尔斯兰看来却是十分不同。
纪云川并不知晓阿尔斯兰自发现自己是皇子之后便一直担忧他回离开。
担忧携手走来的日子抵不过那国家不同的隔阂。
好在纪云川并不是那样的人。
阿尔斯兰放下心来,压制住内心深处那拥抱对方的想法,只是喉结一滚,一双眼带着炽热情绪只盯着他看。
约莫是那日的交谈有了些许影响,那之后阿尔斯兰变得粘人了许多,总是要跟在纪云川身旁,甚至还想为纪云川谋求个官职。
官职这样的东西,纪云川是不要的,自然不会答应下来。
而日日粘人这样的事情,纪云川其实也有些受不住。
他不喜欢有人那样靠近自己,那总让他想起纪羽。
所以阿尔斯兰的靠近,他也是拒绝了的。
只是每一回拒绝,阿尔斯兰总是会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提起他们在村子里生活的日子。
纪云川被他这般一提,那双黑夜般的眼睛那样一看,一时间也有些绷不住,只能放任对方靠。
不过纪云川的放任并非是完全放任,那些只有相爱之人才能做的事,他一直都是没有放开来。
虽说纪云川并不觉得阿尔斯兰会看上自己这样的男人,但有些事情一开始便不越界,往后就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他还想在西凉安安心心待到李全昌和纪羽的仗打完,中间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也许就是纪云川本身命不好,他那样想要安稳稳在西凉待到李全昌和纪羽打完仗,他也就这样一个愿望,到头来竟是也实现不了。
那是一个日头十分好的日子,纪云川因已经与西凉皇宫之人混得熟了,阿尔斯兰带着他到宴席上去的事情,也没有人阻止。
甚至哪次他不去了,还有皇室中的姑娘郎君问他为什么不来了。
阿史那家是很能开玩笑的,提起为什么不来,还有人要打趣说是不是阿尔斯兰惹他生气了。
这种时候又要闹得整个宴席上都笑起这个来,且下一回纪云川到宴席上去的时候,他们还要拿出来说上一说。
这日夜里,纪云川收拾齐整后便与阿尔斯兰一同前往宴席上。
阿尔斯兰到底是避嫌的,许多西凉政务上的事情都是不与纪云川说的,所以纪云川也并不知他今夜要去的宴席是接见大庆皇帝的宴席。
更不知纪羽怕西凉出兵帮李全昌而亲自来访,至于来访是谈什么,阿尔斯兰也不知。
就这样,纪云川与阿尔斯兰一同坐着轿辇到宴席之外,本想着与从前那般直接跟着入席吃饭就是了,没想一抬头,却与纪羽对上了眼神。
纪羽眼中满是错愕,根本没想到纪云川会在此处,甚至还与一个身着皇子服饰的男子待在一起。
纪羽眯起眼打量起站在纪云川身旁的阿尔斯兰,并未将心中慌乱展现在脸上,而是朝一旁的西凉皇帝说了一句话“那衣着华贵的皇子身旁之人朕瞧着不像是西凉人。”
西凉皇帝顺着纪羽的目光看向阿尔斯兰,见纪羽说的是纪云川,爽然一笑,答道“大庆皇帝有所不知,我儿阿尔斯兰曾流落到你们大庆去。他身旁的这位,就是他从前在大庆结识的好友,前些日子与他一同回西凉了。”
结识的好友,又一同回到故国来。
这样的讯息让纪羽心中更是慌乱,险些连面上的镇定都稳不住。
但此时此刻是两国外交,纪羽自是不能显露出一星半点对纪云川的不同来,以免他们发现什么,拿纪云川来做文章就不好了。
西凉皇帝此时此刻自然也是观察着纪羽脸上神色,见没什么太大的异常,便只当是疑惑那人怎的不像是西凉人。
而跟着阿尔斯兰到自己的位置上的纪云川,却是在这个时候白了脸,坐在位置上直冒冷汗。
他不知道纪羽会不会把自己抓回去,无论是以担忧他安危还是直言就是要强留于他的名义。
他不知,便更是慌乱。
他不愿意回到皇宫,不愿意回到那个让他痛苦的地方。
原本以为纪羽放手了,谁知李全昌竟是出来搅混水,叫纪羽多了个担忧他安危的理由可以将他强行带回去。
所以他一见到纪羽便开始恐惧,恐惧那些又回到从前的可能。
阿尔斯兰见纪云川神色有异,眉心微蹙,猜测在心中打了个转,凑过去问“怎么了是身子不适吗”
纪云川摇摇头,伸出手死死抓住阿尔斯兰的手臂,用力闭了闭眼,又长出一口气,才好不容易叫自己缓过来。
待纪云川缓过来之后,阿尔斯兰却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无论他如何关心纪云川,纪云川都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这让阿尔斯兰心中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满心都只想知道纪云川与纪羽是什么关系。
为何他们那样看了一眼,纪云川便有如此反应,纪羽便问了西凉皇帝关于纪云川的事情。
总不能是纪羽这个大庆皇帝对纪云川一见钟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