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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6)

他心中萌生一个念头,仿佛在土壤里孕育很长很长时候,一朝破土而出,既长成不可撼动的松柏参天。。

你们一辈的遗憾,由我来描补。

无论是群芳会,还是至大至远如九州天下。

次日一早,便迎来谢容皎与姜长澜的一战。

小乘已跻身九州上流强者行列,在宗门世家中地位颇高,平日里很难见到两位小乘境的修行者全力相搏。

更何况是两位身负盛名的少年修行天才。

姜长澜长在镐京城里,人们对他天资能耐有目共睹,加之伴着谢容华大胜东荒的捷报传开,他历年来的战绩随之威名远扬。

旁人一致认为他列不到四秀名单里去,不是因为他比四秀差。

恰恰相反,以姜长澜小乘巅峰,半步大乘的门槛触手可及的战绩,反比四秀来得更强。

而谢容皎,不提他本身如何,谢家二子,圣人首徒的身份太重,重得即使是冲着名头,也要来一看比试才不枉此行。

密密麻麻占满观战台的人群倒未曾出现过一面倒的局势。

看好姜长澜的人更多些,站谢容皎能赢的人也不少,勉强称得上一句势均力敌。

小娘子这边看法却纷纷很是一致:

谢郎君龙章凤姿,单看姿容已然不凡,定能在此战中脱颖而出。

再说谢郎君由圣人亲自教导,剑术定然纵横无敌。

何必多言?总之押谢郎君能胜就是。

有同门的男弟子不服出声:谢家郎君剑术修为确实很高,然而姜长澜将至半步大乘

他后半句在性子泼辣的小娘子瞪视下逐渐消音。

旁边师弟拉住他,弱弱道出残酷事实:师兄你莫去争论,你又不是不知师姐师妹她们

都是看脸的。

台上两人凝神而立,灵力淌过周身经脉生生不息,气息圆融无暇,站姿从脚尖到头顶瞧着没半分瑕疵破绽。

姜长澜先打破这份无暇。

他拔枪在手,朗声笑道:上台前我顾虑良多,阿姑和姜家的脸面不能堕于我手,第一战落败未免难看,翻来覆去想着这些东西,失了下乘。

等上台之后,我反而无心去想那么多,只望与世子好好打一场,输赢脸面,末流小道。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镇江山出鞘。

出鞘一刹那剑身光辉,让人疑心是谢容皎摘了一片云霞在手。

一城三宗四姓的子弟尊贵不假,背负的也比旁人多。

门派脸面,师长威严,自身风光一个不能落。

他们是九州最有前途,这片浩渺天空下最闪耀的年轻天才,将来是撑起整个九州的栋梁,总要和旁人格外不同些。

比如身上担着长辈的殷殷期许,家世门派数千年积累下的名气声望,乃至于九州的未来。

谢容皎平静道:那就来战。

比如说群芳会上刀剑铮铮,风送意气到云霄。

第59章 群芳会(十四)

众人屏息, 一时唯余下台上利刃破空声不息,刺得人肌骨发麻,耳膜生疼。

谢容皎拔剑慢,出剑却快, 一线光明剑尖直指,拔地而起。

浩然剑分三境。方临壑开口。

他练剑成痴, 天下但凡有点名头的剑谱皆被他潜心研究过一番来路招数, 其中圣人所习浩然剑自然是重中之重。

剑门搜罗的浩然剑谱都快被他翻烂。

剑门弟子对浩然剑确实好奇,盯着台上不放的同时不忘侧耳倾听。

浩然剑入门极难, 十万个剑修中难寻出一个得入其门之人,能以剑势调动周围浩然气,浩然剑反馈于剑势, 使得剑光光明大放, 便算入门。

按师兄说法, 剑势仅放光明是最下乘?裴茗忍不住多嘴问道, 可圣人在北荒出手, 也是光芒大放啊。

他至今仍把江景行那次出剑记得清晰,周室新皇登基放的烟花都未必有他剑光亮堂。

方临壑冷冷瞥他一眼。

圣人出剑,浩然剑三境如指臂使, 当然不可沦为一谈。

裴茗乖巧闭嘴, 做了个封住自己嘴巴,绝不打扰方临壑的手势。

方临壑往下说:谢家世子在台上出的第一剑, 已达到浩然剑的第一境, 由虚入实, 将散布的浩然气,调动成剑上一点几为实质的剑意。

说来奇怪,明明谢家改立世子一事闹得九州尽知,人们称呼谢家姐弟仍然爱称谢容华为谢帅,谢容皎为世子。

台上那一线光明行至半空,忽而炸开,如鸾凤展翅,仙鹤飘羽。

方临壑眼中罕见有几分赞叹之色:看来谢家世子的剑已练至第二境,浩然真意由少化多之时仍实而不虚。

真是剑道奇才。

他心中已起战意。

不知姜长澜会如何接这一剑?方临壑暗自忖度,若是他自己,必要调动全身修为,以最强一招剑式与谢容皎硬碰硬,接下他凭小乘修为催动有浩然剑第二境的一剑。

姜长澜身经百战,在沙场对阵荒人魔修时再凶险的境况都遭到过,从来没有怂的道理。

当然是硬碰硬。

他手腕一转,枪尖雪亮利刃有雷霆缠绕,滋滋作响,整个人随着万钧枪势飞身而出,直迎浩然剑气。

他习雷法。

雷为天罚。

枪身上雷霆宛若活物,瞬间炸开数十缕迎头兜上剑气,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在肉眼中几乎一闪而逝。

台上看客来不及看清雷霆狰狞全貌,只听碰撞爆炸之声,雷霆剑气尽数粉碎,化为尘埃纷纷扬洒在地面上。

第一招不分胜负。

姜长澜积累丰厚,出的一枪也在意料之外,谢家的世子竟能和他打成平手?

圣人唯一的徒弟能差到哪里去?不过才开局,局势有的变,鹿死谁手未可知,且看吧。

两人被雷霆剑气交换的气浪阻上一阻,随即毫不犹豫,直身往前。

姜长澜枪尖一晃,划出风声呼啸,雷声不绝,连指向谢容皎周身十二处要害大穴。

他灵力附着于枪身,附着于雷霆之上,一旦防守稍有一疏忽,即会被雷霆如附骨之疽般缠上,绝不是远离就能高枕无忧的事情。

谢容皎懒得理会枪势扫荡之下落到自己袖角衣袂之上的雷霆余末,剑身一横,握剑直斩。

两人竟是,一步也不愿意退吗?

他剑身斩过去一刹那,剑势大炽,平空多千百线光明锋锐,风水雨露,雷霆闪电,无所不斩。

千百线光明又汇成一片,形成道剑光匹练,如将九天霓虹扯下一片掷往凡间,看着除了刺得人眼睛生疼似乎没甚意义。仅有直面的时候,方能觉出剑光匹练恐怖威压。

仿佛足以斩泰山,平沧海,压得人半点拔剑勇气也无。

他们终究是低估了谢容皎,低估圣人赖以成名的浩然剑。

有书院学子小声问沈溪:看来这一局谢家世子胜局已定?

沈溪摇头:尚有变数。

那沈师兄如何看此局?

沈溪非常坦诚,庆幸道:还好我未曾报名武比。否则一定会被打得很惨。

今天依然是个对自己实力心中没数的沈溪。

观战台上有人露出放松笑意,以为这一局胜负已定,向同伴笑道:两人打开局起不曾留手,胜负定得好快,诶,天怎么突然黑了?

沈溪口中的变数突生。

天光渐暗,流云聚拢,狂风大作,仿佛刚刚晴空朗日,万里无云的景象仅仅是被人们臆想出来的存在。

有见识的长老几乎要从座位上起身,惊声道:姜长澜要在这一场中突破半步大乘?

大乘境可凭自己修习法门调动天象。

不想谢容皎这一剑竟给了姜长澜晋身之阶,助他扫去横在升境路上许久的障碍,直接送他上半步大乘。

天意弄人啊。长老喃喃,原来谢家世子出这一剑,有八成把握赢过姜长澜,可姜长澜一旦至半步大乘,有八成把握赢的该换成是姜长澜。

半步大乘纵有半步两字,也归属于大乘一境。

长老侧眼偷瞄江景行,想看看圣人对此作何反应。

不想江景行稳坐得不动如山,七情六欲不上头,看不出半分担忧。

果然是圣人风范。

流云终于聚拢成一团,依稀可见其中电光闪烁,姜长澜身影一跃,横枪向上,枪尖不指谢容皎,不指剑气,直指云雷。

运来天地皆借力。

他先以枪势搅动天势,天势感他多年积累,反馈于他,叫他体悟天道法则,跨入半步大乘。姜长澜便借未散天势和新悟得的自然法则,运用在枪法之上。

团云中间裂开一道缝隙。

雷声炸响。

那道雷霆似自姜长澜枪尖而生,又似从天际劈开云雷而下,雷霆暴烈席卷万物,一个眨眼的功夫将剑光搅得粉碎,声势不减,汹汹然冲谢容皎而来!

雷为天刑,其威力的恐怖之处自然不消多说。

面对这样的雷霆,谢容皎唯有退,以剑气护体,硬生生撑到姜长澜体内灵力耗尽之时,方有翻盘的一线可能。

前提是他真能在雷霆手里撑到那个时候。

这实则是很让人绝望的,你好好在打,前脚胜利在望,后脚你的对手突然破境,和你根本不是一个境界的人了,高下立分,这怎么打?

简直令人崩溃得想直接弃剑认输。

谢容皎却很冷静。

他不想退。

转眼雷霆至眼前,他手中镇江山荡出无数剑,挥剑时剑身光芒与剑尖涌出的浩然真意密密匝匝交织在一处,一时让人分不清彼此。

雷霆破开第一层剑网。

第二层、第三层

谢容皎出剑愈快,神色愈静。

至最后一层剑网时,雷霆被削弱至只剩下一层雷光,再没有令人两股战战的骇人气势。

但谢容家无暇另出一剑。

浩然气受他调集,护在周身表面抗住余下雷光,却仍是长发散乱,袖角破碎,露出掌心至手肘一道伤痕深深,皮肉焦黑。

但他最终一步也没有退。

另一边姜长澜不比他好到那儿去。

两个平时不肯乱一点鬓角衣饰的世家子,眼下仪态全无,堪称狼狈。

没人笑他们。

小娘子情不自禁揪起衣角,埋怨着姜长澜:下手好狠,万一伤到谢郎脸面可怎生是好?

手中镇江山不住轻颤,谢容皎体内凤凰血比他本人更先感受到镇江山的情绪,自发流向他经脉四肢,搅沸浑身的血液。

谢容皎脑海里响起一声激越凤鸣。

他读懂了这声凤鸣的愤怒不屑。

区区大乘风雷天象,蝼蚁末流,安敢阻我?

甚至有对后人不争气,让凤凰血脉蒙羞的恨铁不成钢。

谢容皎身影消失在狂风里。

乌云狂风形成雷霆天象,借了风雷真意三分力在姜长澜枪上。

那谢容皎就借狂风三分力,使一门好风借力身法!

枪身往下一挥,姜长澜枪尖驻地,顿时擂台台面布满雷霆缠绕每一寸地面,绝不放过。

谢容皎想了很多。

浩然剑诀自起手式至最后一式的每招每饰;他自八岁习剑起练剑的感悟心得,对敌收获的经验磨炼;眼前破此危局的破局之法。

最后化成一句话。

浩然气在你剑尖,在心口,在天下。

不管天象如何变幻莫测,不知其宗,浩气却是历久弥坚。

可跨过白天黑夜,九州北荒,清浊之分,天下有多大,浩气能至多远。

他挥出一剑。

那一剑声势平平无奇,不见光明大放,不见风雷崩摧。

天上云顺着他剑势离散,去往它们该去的地方,怒风渐止,轻柔消失在交错枝枝丫丫里,姜长澜大乘天象随之消失。

露出这个季节本该有的碧蓝天空。

秋高气爽,天空极蓝极明澈,云气三三两两高悬,各自分得很开。

青冥天下。

挑破姜长澜手中长枪,他跪到在地半天没能起身。

这才真正定了胜负。

一波三折,大起大落,台上许多人久久没回神。

谢容皎以剑尖驻地支撑身体,松出一口紧绷的气:姜兄承认。

姜长澜不见衰颓之色,大笑道:世子,幸好我买过你赢!

...

行吧,众人服气。

姜后是怎么想到把姜家交到他手上的天才主意?

第60章 群芳会(十五)

等台边裁判宣布出胜负, 寻思着两人一趴一残的,看样子是很难自食其力拖着伤病残躯回房,是不是去问他们一声需不需要搭一把手比较好。

没等他纠结一下该先问谁,有道身影自观赛台飘然而下, 搀着谢容皎起来,把他半揽进怀里助他站稳。

虽说谢容皎有点脱力, 走回去的力气仍是有的。

谢容皎刚想说话之际, 忽觉靠着江景行也很舒服,暖意贴着衣衫渗透进皮肉骨骼, 一时心神安定,疼痛皆无。

他自觉在台上已经够狼狈,毫无再丢一次脸的心理负担, 临时把话替换成:师父不必担忧, 我打得很尽兴。

行吧, 果然是货真价实为了打架不要命的剑修。

不是货真价实的剑修, 谢容皎也没法在台上这么刚。

姜长澜依旧趴在擂台上。

姜家子弟见他先前一杆长枪在手, 大杀四方,料想像自家大哥这样的真汉子,一定无须他人去搀扶, 有辱他高贵人格。

裁判感动于江景行与谢容皎的师徒情深, 暗道在打时瞧圣人模样,不显山不露水的, 不想心底如此在意谢家世子, 一时忘却台上还有个大活人渴望他的帮助。

不是, 欺负谁还没个师父砸地?

姜长澜恍恍惚惚望着两人相携远去的身影,心里收到二次打击。

这种悲愤就像是血战归来,同伴有心上人惦念着他们饥饱,嘘寒问暖抹眼泪递帕子,洗手作羹汤,独独他一个身姿萧瑟在北荒朔风里,挺拔得像根旗杆,光杆得也是根光秃秃一根旗杆如出一辙。

姜长澜强忍悲愤,对着裁判道:劳烦可否借我一把力?

沈溪再一次感慨庆幸:亏得我有自知之明,没报武比,否则以我战力,岂不是令书院和先生脸上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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