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落转过身来,长眉微挑。
“首先,我不叫喂,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其次,求人呢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可不是你这样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模样。”
苏浅璎气结。
云景落笑一笑,将青霜剑扔给她。
苏浅璎接住,微微一抖,青霜剑就化成了白绫,缠向玉初和宁晔的手。
“抓稳了。”
云景落轻笑一声,没说话,继续带路。
符焰宫的地形的确复杂,山隘,天险,铁索…周围一溜全都是水晶打造,明晃晃的炫人眼目。
如果符焰宫坍塌了,这些个水晶石全都得沉入地底下吧?还真是浪费。
七弯八拐的走了许久,云景落终于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面水晶墙,他伸手在墙面四处摸索,似乎在找什么。然后手掌轻轻往下一按。
方才还光滑的水晶墙立即多了一道缝隙。
一扇门缓缓自左向右移动。
热气扑面而来。
苏浅璎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她左侧宁晔立即扶住她的手臂,玉初则是扶着她的腰。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空气中火花噼里啪啦的响。
云景落回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争风吃醋?你们两个想死可别拉上我妹妹。”
他直接拉过苏浅璎的手。
“你做什么?”
玉初和宁晔齐齐看向他,眼神防备而凌厉。
云景落神情淡漠,“不是要找地心之火么?你们两个有幻海之珠么?没有就给我放手,耽误了时间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苏浅璎神色微显尴尬,此时才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出来。”
“夭夭…”
玉初眼神担忧。
“没事的,放心吧。”
苏浅璎对他安抚性的笑笑,随云景落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却光芒灼灼。
那是火光。
苏浅璎还未仔细看,就被旁侧出现的声音打断。
“少主?您怎么来了…”
话音忽止,似被捏住了喉咙,然后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云景落抬手间杀死一个守卫,看向另一个面露惊恐正欲转身逃走的守卫,一把拉过苏浅璎的手,青霜剑嗖的一声刺入对方心口。
砰—
那人倒在地上,没了呼吸,一只手还停在壁垒的某个点。那里,有一条几乎无法用肉眼看的见的线。
苏浅璎瞳孔一缩。
“这是机关还是信息传递?”
“都是。”
云景落拿过她手中青霜剑,在四周几个方位上轻轻一戳,然后就听见空气中发出嗖嗖嗖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苏浅璎心中微震。
这封闭的空间根本看不见任何人的痕迹,守卫居然无处不在。若非有云景落带路,她只怕要吃不少亏。
“别走散了。”
云景落低语一声,“宫里的守卫已经被我杀了,但此处是符焰宫禁地,有长老们守护。地心之火,不是那么容易取走的。”
苏浅璎点头。
她向远处看过去。
一束火光冲天而起,颜色比普通火焰浅一些,看起来竟有几分妖冶。火的来源处,是一个圆盘,周围竟蠕动着蓝色的液体。
“那是什么…”
苏浅璎话音未落,几道劲风已经从各个角落飞射而来。她一惊,立即提剑去挡。忽觉腰间一紧,云景落已揽着她的腰飞速后退。稳稳停下来的时候,他左手指尖夹着透明似冰雪的暗器。
他随手那么一扔,抛向左右以及身后。
原本靠近的几个身影迅速后退,空气中迅疾的声音快速擦过。
云景落身形移动,换了只手揽住苏浅璎的腰,右手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腕,送出青霜剑,直直刺过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
鲜血飞溅的时候,苏浅璎只来得及看见一张苍老的脸。
随即青霜剑拔出来,云景落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拍,剑光直冲头顶,又是一声闷哼。
身子被她揽着闪动,青霜剑落入他手中。
砰—
一个人从头上坠落,后心一个剑洞,还在汩汩的冒着血。
不过眨眼间,他就迅速杀了两人。出手之快速反应之灵敏,仿佛已经练过无数遍。
苏浅璎心神震动。
符焰谷被封印多年,不曾与外界接触,更不会有战争打杀,反应能力也较为迟钝,但看方才那些守卫连抵抗力都没有就被杀害就知道了。
他却是个特例。
想起方才他说过的话,他的目的,是摧毁符焰谷。所以他学习的所有谋略武功,不是为了抵抗外敌,而是杀死自己的同族,好逃离这个鬼地方。
她脑海中仅一刹那的思绪游走,云景落却已握着她的腰急速后退,反手将青霜剑一插。
剑没入人体的声音就在耳边。
苏浅璎刹那间身子僵直,又被云景落在后心那么轻轻一推。那人喷出的血液在空中被云景落挥手当做暗器射向苏浅璎前方扑过来的老者。老者侧头一躲,苏浅璎反应极快,一掌劈向他心口。
他一惊,身形如鬼魅般后退,却猛然顿住。
他缓缓低头,腹部上插着一把剑。身后,云景落背对他而立,神色温润笑意残忍。
“你——”
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云景落忽的拔剑。血色溅开,他惯性的一转,下一刻,被云景落横剑在脖子上一抹,血色晕开如绸。
他瞪大了眼睛,缓缓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短暂的静默以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愤怒和质问。
“景落,为什么?”
云景落缓缓抬眸,绝美的容颜上竟带着妖冶的笑。
“舅舅。”
他语气温和却并不谦恭,“这些人太不规矩了,竟打扰舅舅闭关养伤,景落已替舅舅清理门户。舅舅不用客气,这都是景落该做的。对了舅舅,我带来一个人,您见了她应该会很欢喜的。夭夭…”
他拉过苏浅璎,眼神温柔。
“这是符焰谷谷主,咱们的舅舅,快叫人啊。”
苏浅璎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身都在戒备。显然,他对这个老者很是忌惮。
云谷主满脸怒气,闻言更是目光一缩。
“你说什么?”
他这才看向苏浅璎,原本阴沉的目光顿时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
那张脸和云景落太过相似,熟悉得让他惊骇。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句话让云景落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漆黑深沉,他脸上仍旧不改笑意,语气仍旧是散漫的。
“舅舅此话何意?当初您带我回来的时候,可是说过,母亲已经被赵家那两个老东西折磨死了,可从未说过,我还有一个妹妹。”
云谷主脸色一变,这才发现自己掉入他的陷阱之中。不过也只是一刹那,他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景落,你该知道符焰谷的规矩。你娘,她生下来就是要死的…”
他神情复杂,有怀念有伤感还有一丝莫名的愤怒和戾气。
“这是符焰谷逃脱不了的宿命,是诅咒…”
云景落一声轻笑,满眼嘲讽。
“宿命?”他不动声色的将苏浅璎拉到自己身后,曼声说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死?”
‘死’字未落,他已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云谷主面前,手中青霜剑直取对方咽喉。
云谷主一惊后退,双掌夹着剑刃,往前一抹拍向他手腕。
云景落脸色一白,手腕却一个反转,青霜剑发出红光,刺向对方双目。
云谷主眼中怒火一闪而逝。
他一个倒仰,身体滑向云景落身后,右手化爪,竟是直取苏浅璎心脏。
苏浅璎速度比他还快,她使出百步千影,眨眼间就在云谷主面前消失了踪影,下一刻,她来到云景落身侧,握住他手臂,隐凤决真气传输进他的身体。
“夭夭…”
他方才和玉初宁晔交战已受重伤,接连杀了那么多高手,显然已是极限。
苏浅璎将隐凤决的真气渡了三成给他,“你先疗伤。”
说罢就取过他手中青霜剑,刺向再次扑过来的云谷主。
对方武功很高,大概与广尧不相上下,苏浅璎与他交战数十个回合就已发现。只是他好像有旧疾未愈,真力受阻。她应付起来,倒也不是那么的吃力。再加上可以隐蔽自己气息的隐凤决和绝顶轻功,一方面混淆对方的视线,又可以无声无息的靠近偷袭。
数百招下来,云谷主身上多处挂彩。
他踉跄的后退几步,背抵在墙壁上,吐出一大口血来。
“你、你是墨玄的弟子…咳咳…”
苏浅璎持剑指着他,眼神冰冷,一个字一个字似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
“是你,杀了我娘?”
云谷主捂着胸口,看着她那张熟悉的容颜,一刹那神色复杂似万水千山,转过头却是阴云密布。
“她死了,却留下你来祸害景落…”
原本正在打坐的云景落忽然睁眸,快速从苏浅璎手中夺过青霜剑,闪电般掠过去。
云谷主大惊失色,抬手就是一掌。
云景落斜斜一偏,肩骨碎裂,他却面不改色,手中青霜剑已没入对方心口。
云谷主猛然睁大眼睛,而后发出一声嘶吼,浑身内力全数涌出,全数打在云景落身上。
“哥哥…”
苏浅璎惊呼一声,飞身上前接住了他。
砰—
云谷主倒在了地上,浑身鲜血。
云景落软软的靠在苏浅璎身上,全身上下多处伤口,浑身都是鲜血,他却在笑,笑得很愉悦。
“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哥哥了…”
最后一剑用尽了他毕生功力,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因为他知道,符焰谷谷主承袭无尚心法,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击,这世上大概只有墨玄能够承受得起。苏浅璎不知其中关键,只凭借着投机取巧的小聪明,惹怒了他,只会落得挫骨扬灰的下场。
而他自小修习符焰谷功法,再加上有青霜剑,纵然身受重伤战斗力减弱,却可以凭借自身修为与他拼死一搏。
她只要找准时机,就可直取对方性命。
苏浅璎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浑身的血迹斑斑,蓦然红了眼眶。
“哥…”
自从他认出她,就一直在保护她。哪怕自己对他多番怀疑和防备,他却总是将自己纳入身后,一个人迎战所有危险。就在方才,她看出他拼死一搏只为帮她争取唯一的生机。
所有因时光消磨而产生的隔阂疏离以及敌对的戒备在这一刻,全数消失,血缘至深的亲情涌入她全身每一个细胞。
她颤抖着唤。
“哥哥,对不起…”
这是她的哥哥,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在这个世上,她唯一血缘牵绊的亲人。尽管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却愿意以命护她的哥哥。
云景落咳出一口血来,脸上依旧在笑。
“夭夭,我很开心…”
十六年与孤独寂寞为伴,日夜苦修所思所想都是逃离这个牢笼,逃离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那些所谓的同族,所谓的亲人,全都是他要除去的敌人。
他以为自己早已没了心,只剩下麻木冷酷的杀戮。却没想到,他还有一个妹妹。
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他们有着相似的容颜,他们有着相同的目标。
真好…
“别哭。”
他抬起沾满鲜血的手,将她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擦干净,却擦了她一脸的血。
“哥哥会保护你的…这一生都会保护你…”
他唇边含着微笑,眼神里那种妖冶邪魅的光化成了温润似水的流光,“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你分毫…”
“别说了哥,我帮你疗伤。”
苏浅璎想扶他坐起来。
云景落却抓住她的手,“来不及了,机关马上就要启动,你去…取出地心之火…”
“可是你…”
“我没事。”云景落摇摇头,“你记住…那些蓝色的液体,含有剧毒,千万不要靠近。你只需要…将地心之火装进幻海之珠,就…就可以了。”
这时,玉初和宁晔走了进来。
“夭夭。”
“璎璎。”
两人大步走进。
“你怎么样?”
玉初看见她满脸鲜血,以为她受了伤,连忙拉过她的手要为她把脉。
“我没事。”苏浅璎看见两人,眼睛一亮,“你们守着我哥,我去取地心之火。”
玉初一怔。
看一眼浑身鲜血的云景落,又看向躺在不远处显然已油尽灯枯却还死死撑着最后一口气的老者,再加上这一地的尸体。
显然,这里方才经过了激烈的打斗。
云景落伤得很重,内伤外伤起码要养两个月才能痊愈。
苏浅璎已经起身,取出随身携带的前年寒玉,含在口中,肌骨顿时传来透心的凉。
自从进入符焰谷,广尧就将幻海之珠交给了她。
幻海之珠其实就和夜明珠差不多大小,放在袖子里就可以了。
越是靠近地心之火越觉得热,幸亏她有云梦谷的前年寒玉,否则也会被烤成焦炭。
幻海之珠发出巨大的光芒,然后飞向空中,渐渐变大。
苏浅璎眯着眼睛,惊异的看着那些妖冶的火如同磁铁碰上磁石一般,一点点的被幻海之珠吸走。
不到半柱香,地心之火已全数被幻海之珠吸附,没了刺眼的光,周围顿时暗淡了不少。
她抬手接住幻海之珠,看着它迅速变成最初的大小,放置袖中,然后飞身降落。
“哥。”
她大步走到云景落身边,扶他坐起来,再次将自己隐凤决的真力渡给他。
玉初看着两人,很显然在这里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已经认了云景落这个兄长,并且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宁晔一直沉默不语,他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又将目光调开,看向躺在地上还在挣扎的云谷主。
“为…为什么?”
他始终不甘心,当初他冒险出谷带回来的孩子,竟亲手毁了符焰谷。
云景落睁开眼睛,眼神淡漠。
“自随你回来的那一日起,我就未曾想过要振兴什么符焰谷,夺什么天下。我一直不懂,为何我娘会流落在外?直到八岁那年,我在秘府里看见了关于符焰谷的历史…从那一刻起,我每日所思所想,就是让你们付出代价。为了今天,为了血月之夜,我等了十四年…”
云谷主目光睁大,鲜血不断的从他口中涌出,他十分艰难的说道:“既然你知道…就该…该杀了那个女人…她活着,迟早…会害了你…沾衍的诅咒,是破不了的…你莫要…莫要重蹈先祖们的覆辙…”
苏浅璎诧异。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诅咒’这个词语。
不由得,她将疑问的目光落在了云景落身上。
云景落眼底戾气一闪而过,他冷笑一声。
“不是破不了,是你们自私,是你们贪婪和你们的野心作怪。你们不甘心一辈子守在这个方寸之地,你们想凭借你们与生俱来的能力称霸天下。你们不愿失去符焰谷这座天然火山的庇护,一代又一代的残杀自己的孩子,只因为传承,因为血脉…呵呵~我的舅舅,当年你杀死我娘的时候,您的心,不痛么?”
------题外话------
先更五千,等会儿还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