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 她总得吃饱。

她一边吃饭一边“嗯嗯嗯”地敷衍过去, 终于结束了这场折磨人的饭局。

饭局结束后，程瑜君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有个“老朋友”要见，不能送苏迟回家，先一步离开了。

离开前, 程瑜君拉着宋书意的手：“小宋啊, 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你送我们家小迟回家了……”

宋书意温润而礼貌地笑着：“不麻烦的, 伯母。”

程瑜君满意地上车离开, 待到她们走后，苏迟看向宋书意：“刚才没在她们面前说……其实今晚有人来接我。”

她冲宋书意笑笑：“就不麻烦你了, 你先回去吧。”

宋书意一愣，道：“我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大街上。”

他也笑了一下：“我陪你，等你朋友来接你的时候我再走。”

“好。”

苏迟应下。

如此绅士的行为，苏迟也不好拒绝他的要求。

她道：“正好我还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宋书意犹疑地看向她：“和我谈谈……？”

“嗯。”

她开门见山：“你觉得今天我们两个出现在同一场饭局，真的是像我亲生母亲说的那样，苏妩约我约错了时间吗？”

听到苏妩的名字，宋书意的表情渐渐地淡了下来, 仿佛一张揉皱后被铺平的白纸, 面上平缓，心中全是坎坷沟壑。

“不是。”他缓缓道, “她……苏妩不是会记错时间的人。”

苏妩会迟到。

迟到后会像是所有姗姗来迟的姑娘一样冲他撒娇, 作弄他一下, 让他包容她的任性。

但对于这种约错时间、记错时间的事情, 苏妩却从未有过。

“你是说……”宋书意之前没有往这个方向想，经过苏迟这么一说，明白过来，“你的父母是故意的？”

宋书意有些不理解：“为什么？”

苏迟道：“因为你和苏妩分手了。”

“我和她分手跟今晚的事情有什么……”宋书意想起刚才饭局上的谈话，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的意思是，你的父母，想让我和你相亲？”

苏迟点头：“就是这样。”

不过站了一会儿，她就有些站累了，干脆蹲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陆归远没有给他发新消息。她又收起手机，一手托着腮，仰头看着宋书意，吐槽道：“我们都成了他们手里的工具人。”

宋书意还是有些不能相信：“这……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或许他们只是想要让我帮你相亲，我们不能无缘无故揣测长辈有恶意……”

……宋书意这人，真是怪古板的。

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从来不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起了阵风，街道两旁的银杏树飘落下金黄的叶片。

一片银杏叶落在脚边，苏迟伸手拾起，叶柄捏在指尖，透过路灯去看这片叶子的纹理。

她一边无聊地看着叶子，一边和宋书意说话：“你信不信，你如果听他们的话帮我找相亲对象，那些人肯定会被他们挑出各种缺点，然后让你去找下一个。”

宋书意低头看她。

这样俯视着她，她的脸显得极小，一双清澈的瞳仁却黑白分明。

乌发柔顺地披在她肩头，衬得她面色更为雪白。

苏迟道：“相亲对象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制造我和你的接触。”

宋书意皱了皱眉。

没有人喜欢被利用。

包括他。

他看她一眼：“你好像……并不生气？”

“我和他们没有感情。”苏迟又捡起一片银杏叶，“他们不在乎我的感受，我也不在乎他们的感受。我对他们不抱希望，就也不会失望。”

这样冷淡的苏迟，又和他对她懒散的初始印象不一样。

状态却又十分吻合。

她依旧是散漫的，懒洋洋的。

懒到不愿意去维持她与自己亲生父母的这份感情。

她的心里有着自己清晰的一道边界，边界之外的事情，她都不会浪费自己的任何精力。

他忽然发现——

越是与苏迟接触，他越是刷新着对苏迟的印象。

而苏妩……

在他面前似乎一直维持着一个形象。

她设定的，她想让他知道的形象。

宋书意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耳边是面包店的促销、行人的低语、车流的呼啸和飒飒风声。

再然后，苏迟的手机响了。

她没看屏幕，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低哑的男声：“我到了，在你的对面。”

苏迟抬头一看，一辆黑色低调的劳斯莱斯正好停在马路的对面。

“好。”她站起身来，“我这就过去。”

她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宋书意：“我……朋友来接我了。”

苏迟脚步向前，朝他挥手：“总之，哎——”

她没注意到脚下有节台阶，踉跄了一下。

宋书意连忙扶住她：“没事吧？”

苏迟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

“总之，你小心我的父母。”她看着宋书意，再次朝他挥手，“我先走啦，下次见！”

正好是绿灯，苏迟飞快地过了马路。

宋书意看着她的背影，一股欢欣的雀跃感几乎隐藏不住，她小跑过去，仿佛一只翩飞的蝴蝶。

这个朋友，一定是她很想要见到的人吧。

宋书意站在原地，看着苏迟上了车，又看着那辆车启动，越来越远。

他终于收回视线。

想起苏迟最后告诫他的话，他低头，无奈地咽下那一抹苦笑。

原来不仅仅是苏妩，在苏妩的父母眼中，他也仅仅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吗……

……

与此同时，被他们口中谈论的苏柏、程瑜君夫妇回到了家中。

程瑜君在车上的时候就在与丈夫谈论着这对小儿女之间的话题，回到家的时候还未停止：“苏迟就先谈个三个月恋爱，不能太久，太久了会出问题。等到三个月之后，立马让他们结婚……”

“什么结婚？”

冷不丁，苏妩的声音打断了她。

“小妩？”

程瑜君这才发现苏妩也在家，并且正巧就站在了厨房门口。

她没有开厨房的灯，手上拿着一瓶青桔汁走过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妈，小迟三个月之后要结婚？”

“没有没有。”程瑜君和这个养女打着太极，“你妹妹哪能这么快结婚啊，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猴年马月才能结婚。”

“哦……”苏妩意有所指道，“我听你要让她结婚，还以为小迟马上就要结婚了呢。”

程瑜君眼珠一转，想着苏妩早晚也会知道这件事，不如现在就和她说个明白：“小妩啊，其实妈妈托了宋书意帮小迟找相亲对象……你不会介意吧？”

宋书意……和苏迟？

苏妩用力拧开瓶盖。

瓶盖太紧，上面紧密的纹路磨得她掌心生疼。

她喝了口果汁，青桔酸涩的口感在味蕾弥漫开。

她将果汁咽下去，笑道：“不介意啊，妈妈。”

原来她的养母打着这个主意。

恐怕是用一个让宋书意当介绍人的幌子，来制造宋书意和苏迟的接触吧。

难怪她突然舍得花重金去买项链了呢。

“妈，你上次不是还说让我帮忙撮合他们吗？”苏妩道，“其实我看，我帮你撮合他们也不是不可以。”

“你帮忙？”

程瑜君斜眼看她。

程瑜君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她原本以为这个养女对宋书意没什么感情，可以成为她的帮手……

所以之前便有一次，心急说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