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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上元夜杀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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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车子一前一后,飞快的驶出城区,转眼就开上了省道。天上很大的一轮满月,但是洒下来的光芒却依然撕不破窗外的漆黑如墨,除了路上偶尔有车经过的呼啸声之外,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安静。

我还是坐在右边靠窗的老位置,恍惚之间,眼前一切都与大脑壳打完架之后跑路的那次没有什么两样,就连若隐若现照在车前不远处路面的雪白车灯,看上去都似曾相识,

但,我却清楚知道,在我的心底,有些东西已经被永远改变了。

上次的我如同迷途的鬼魂,飘荡在无尽的黑暗中,不知道来路归期;而这次,我的手上却拿着一把还在向下滴血的屠刀,剧烈动作之后的心脏还在狂猛的跳跃,心里也许有些紧张,但是我知道我还能回家,还能回到家里那张温暖的床上,直到明天的日出。

我想,我再也不会感受到上次那样的迷茫与愧疚了,不知为何,我却好像有些怀念。

扭过头去,望了望坐在我和缺牙齿中间的黄皮,他的脸上依旧一片默然,令我无法揣测出他的心中所想。

看到他的样子,我突然有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悲伤。

白天,我看到这个男人走出家门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小的随身手提包,也许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出来太长的日子。可是仅仅不过是十多个小时之后,现在的他就很有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属于我,属于三哥,也属于他的九镇。

人事总是诸多变迁,一转眼就已是沧海桑田。

不知道,当年,他亲手杀死丫头的那一刻,看着丫头渐渐黯淡的双眼,在他的心底,是否也曾经为丫头感到过些许悲伤。

这个男人,他杀了丫头,现在又轮到了我们办他。

何年何月,哪个街头,又会轮到谁来办我?

无数种平日里绝不会有的复杂情绪郁结在心头,烦闷得令我不堪忍受,把窗子微微的摇下了一点,稍稍拉开盖在嘴角的面罩,深深的吸了一口窗外冬夜中清冷冰寒的空气,抽出一支烟,默默的点燃。

你不冷啊,等下下车抽吧?坐在另一头的明哥问道。

脑袋有点闷,抽两口吧,稍等会关。

毛还没长几根,正事办不了几样,他妈花样还蛮多。缺牙齿老气横秋的念叨着。

换了平时,也许我会回上几句嘴,但是现在,我连和他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也许,缺牙齿一直就是个希望得到尊重的人,希望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但是在三哥明哥面前,没有他充大的可能性,现在来了我们这些比他小的,他当然就要显摆一下;更也许,他觉得三哥对于我们几兄弟青睐有加,让他感受到了某种威胁,他需要证明些什么。

管他的,随便吧。

你把嘴给我闭上.三哥侧了下头对缺牙齿说道,缺牙齿嘴里小声嘀咕了两下,终于还是安静了下来,也只有在三哥的面前,他才不敢过于放肆。

别抽了,你也把窗关上吧,我也有点冷。三哥把头偏到了我这边。。

我关上窗子,没有了耳畔响起的呼呼风声,车厢内又陷入了那种令人郁结的安静。

义色,把帽子拿下来算了,都到这一步了,我们还像戏子一样的演些假把式就没味道哒。

始终低头不语,一脸默然认命模样的黄皮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口了,平淡的语调在我耳畔响起,却如同惊雷一般顿时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巨大的恐惧之下,我脑海里面一片空白,几乎是出自本能般,飞快抄起放在脚下的砍刀,对着坐在右边的黄皮就要狠狠挥过去。

慢着!

莫搞!

三哥和明哥的喊声同时响起,刚刚扬起的砍刀停在了离黄皮脖子不到一巴掌距离的地方。眼前咫尺,黄皮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两只眼睛里面没有半点的恐惧,满满都是轻蔑之意,就像是一头慵懒的雄狮在看着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狗。

这样目光让我感到无比的羞辱,我扭头看向前排:

三哥,他

三哥摇摇头,伸手把我的刀摁了下去,默默将帽子从脑袋上面拿了下来,再一瞬不瞬的与黄皮对视半晌之后,缓缓问道:

黄皮,你就真不怕我杀了你?

对于三哥的问话,黄皮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丝毫没有搭腔的意思,两只光芒闪烁的眼睛依旧无比专注的看着三哥。而三哥的样子看起来也并不在意,两个人就像是一对失散多年后再度重逢的情人一般,目光纠缠在一起,传递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领会的情谊。

慢慢,黄皮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捉狭而调皮的笑意,笑意越来越浓,将本就枯瘦的面部皮肤都挤得缩在了一起,他居然嘿嘿嘿的笑出了声,边笑边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三哥连连指点:

嘿嘿嘿嘿,姚老三啊姚老三,你要不得!你这个人真要不得!别的先不谈,怎么说,我和你都是一口井里舀水喝这么多年的老相好了,你不会真觉得我黄皮是头猪吧?要这样的话,那我们两个恩恩怨怨半辈子,就真没得意思了。你这个家伙啊,糟蹋我这些年了。

无论是黄皮说话时那种调皮却又亲热的语气,还是他话里的内容,一时之间都让我云里雾里听不懂的同时,也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这完全不应该是生死仇敌之间的对话,这简直就像是一对正在打情骂俏的野鸳鸯。

没想到三哥更离谱,三哥居然也跟着笑了起来,看起来还笑得好像颇有几分害羞,不好意思的模样,三哥说:

是的是的,是我问的不好,你莫见怪。

一霎那,我心底产生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刺激得让我有点想哭。

这他妈实在是太荒唐了。

但凡不是认识这么多年,从小到大看见过三哥无数个女朋友,所以能绝对肯定三哥性取向的话,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想,他和黄皮两人之前不是搞过基,因爱生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在我的啼笑皆非,不知所措当中,黄皮那暧昧的笑声终于消停了下来:

你义色想杀我黄皮,我黄皮想要你义色死,莫说我们自己,只怕全九镇也没人不晓得了。而今还说这些话,太见外了啊。你下手比我快,这是我自己蠢,是你姚老三有本事,怨不得天地人和。你杀不杀我?嘿嘿,未必我黄皮还会认为今天的事有个好了断啊?车子一停在夜宵摊面前,我就晓得是你来哒,就明白九镇我只怕是回不去哒。你看,我好尊重你。

嗯,这次是我运气好,你落在我手里。黄皮,你也莫怪我,我们之间的事情迟早都要有个说法。你动北条的时候,应该就想到了。

嘿嘿,不怪不怪,怪什么。老三,不容易啊,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何勇,胡老二,鸭子,闯波儿,老鼠、燕子,好多旧人啊,回头一看,都这么散了。日子过得太快哒,当年和他们也是你死我活,恨不得杀他们全家,结果一步步熬过来的,而今就真的只剩你和我了。我想弄死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也一直认为,最后肯定是我弄死你。只是有些时候,我就想啊,你义色真要一死的话,今后就只剩我一个了,也没得好多的意思了。没想到,这回先死的是我,老三,信不信,今后你只怕也会想我黄皮的。嘿嘿嘿。

老三,我今天给你讲句实话,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说过,他们不懂,我今天不讲只怕也没得机会哒。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仇归仇,但有时候一想起这辈子的那些事啊,其实,我不恨哪个人,一个都不恨,真的,我有机会,肯定要你死,但我不恨你。还是我师父的那句老话讲得好啊:跻身江湖内,就是薄命人。我们这些货色,真的天生注定就是条贱命。我办了北条,你也办了胡老二,一步一步想出头,终于出头了,就该到被人办的时候了。嘿嘿嘿嘿。老三,我们这些角色没得哪个有资格上天,肯定都在地底下,阎罗王的油锅里头一个都跑不掉,我今天去肯定遇得到他们,今后就只差你了,等你来哒,我们老朋友喝酒。嘿嘿嘿嘿。

说这些话的时候,黄皮也在时不时的笑几声,笑得也还是有些故意而为的轻佻与调侃,但那双眼睛里面却再也没有了片刻前那种捉狭的神色,而是一种刻骨的讥讽和嘲弄。

似乎在讥讽着人生的无常,嘲弄着世道的叵测。

三哥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大而亮,里面的光芒有时狡黠,有时诚恳,有时凶狠,有时温和,大多数时候都是锐利,就像可以看到你的心底。

那一晚,黄皮的话说完之后,我却有史以来第一次在那双眼睛里面看出了痛苦。一种被刻意压抑已久,却猛然之间爆发出来的,沉郁之极的痛苦。

三哥闭上了眼睛,几秒之后再次睁开,然后,他不再与黄皮对视,而是径直扭转身体,看向了车头前方,淡淡说道:黄皮,不该有的要求你就莫提了,其他有什么事,你说。

义色,放心!今天坐上这辆车,我心里就清白的很。也没有什么别的,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要你给个面子,莫赶尽杀绝。向志伟和张泡都是两个小鸡巴,你不动他们,他们也拿你没有办法,我也保证他们不会找你报仇。

三哥的背影一动不动沉默了很久,头都没有回:

黄皮,我义色不像你,我从来做事都不是个做绝的人。那个小伢儿没问题,我不动他。不过向志伟这个事,我没得法,我不管。我只管你!向志伟烧的险儿,这是他们几兄弟和向志伟的事。我答应过帮他们报仇。对不住你了,你莫为难我。

黄皮听了三哥的话,眼神里面突然也冒出了那种和三哥一模一样的痛苦之色,嘴唇不停蠕动着,似乎想和三哥继续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扭过头对着后背厢大喊道:徒弟,你莫怪师傅,师傅没得用。保你不住了。下一世投胎,你帮老子当师傅。

车后备箱传来一阵踢打和听不清楚的呜呜咽咽声。

至今我都弄不明白,那一刻的我究竟是被什么感染,总之,我突然就冲口而出:

黄皮,我答应你!我保证,不把向志伟弄死。

三哥的脑袋瞬间扭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我,明哥的眼中带着一丝责怪的神色,缺牙齿却是双眼圆睁满是惊奇。而三哥的眼神里面,除了责怪之外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莫名东西,让我在那一瞬间觉得有些陌生害怕。

我呆呆的看着三哥,下一秒,三哥的嘴唇也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把头转了回去。

黄皮第一次露出了真诚的笑意,也没有开口,只是充满感激的望着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顾不上黄皮,三哥的眼神让我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可惜当年的我实在是太过年幼,太过单纯,我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需要给三哥解释解释:

三哥,我不可能让险儿杀人的,那他今后就毁了。我不拦着他,他肯定会把向志伟弄死的!

我的手搭在三哥的肩膀上,三哥偏过头来望着我,我也有点惊恐的望着三哥,另一旁,明哥的身体往前动了一下,终究却还是坐了回去。

过了一下,三哥眼神里责备的神色依然在,但那些莫名的东西渐渐消失,变得柔和起来,他抬起手拍了拍我的手背:

算了,你呀,你就是不懂事,回去再说吧。

车子停在了一座无名小山脚下,离车子两百米左右的地方,源江水正在缓缓向东流去。

这里是离开市区大概二三十公里之后的一处荒郊,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按照三哥吩咐,泥巴和另外一个司机将车子熄了火。

车灯一灭,顿时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们所有人都下了车,押着黄皮向志伟和那个叫张泡的年轻人,走向了山顶。说是山,其实就是路边一个大概五十米左右高的小土坡。只用了几分钟,我们就押着他们走到了背开公路的另一边,找到一个稍微宽阔的地方,我们停了下来。

当期待已久的结局即将到来的那一刻,我们每个人反而都有些紧张起来。一时之间,别说我们几兄弟,就连三哥都没有开口说话。

黑暗里,只有练成一片的呼吸声,短促而粗重。

黄皮突然转过头去,对向志伟和张泡说道:伟儿,张泡,师傅对你们不住啊!

向志伟靠在一块石头边上,浑身是血,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朝着黄皮若无其事的把手一抬,笑着说道:

师傅,不要紧!不关你的事,你放心。老子只要不死,迟早就要弄死这些杂种,不得丢你的脸。

微弱月光的映照下,血淋淋的一笑让他本就恐怖的脸显得更加扭曲,那道差不多贯穿了整张脸的刀口一下裂了开来,就像是索命的厉鬼张着血盆大口,阴气森森,再也看不出来初见之时的几分帅气。

一股寒气从我的脚底板升起,我不由控制的打了个寒战。

叫做张泡的那个人靠在向志伟旁边的石壁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双腿像是筛糠一般的剧烈颤抖着。

缺牙齿吊儿郎当的走过去,一巴掌抓起张泡的头发:

小麻皮,你这么没得鸡巴用,你还学着别人打个什么流。尿都快要出来了。

缺牙齿幸灾乐祸的样子,让我们兄弟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我刚想上前劝阻,身边的小二爷一把扯住了我。

向志伟悲愤之极的看着缺牙齿,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记好,你一定记好。老子弄死险儿后,第一个就要搞死你!

缺牙齿手里的刀一摆,松开张泡对着向志伟就走了过去,阴恻恻说道:

要得,小杂种,那我今天就让你先死在这里!

义色!

黄皮纵横半生,纵然历经坎坷却从未曾低头,终得赫赫威名。但此时此刻,他吼声中的悲凉和无助,却连身为对头的我听到耳中,都感同身受,为之动容。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人生最痛,莫过如是。

小二爷再次死死的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只能看着三哥,只希望三哥能够代他出头。

一直在和明哥在旁窃窃私语的三哥这时也抬头看了过来,就在三哥还未来得及出面干预的那一刻,我身边不远处一道黑影却笔直走了过去,手里同样拎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开山刀,渊渟岳峙一般挡在缺牙齿面前。

缺牙齿,你莫多事。这个人是老子要办的!

险儿!

缺牙齿微微一愣,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伸手,似乎想要把险儿推开:

小麻皮,你死远些,老子今天要杀人,你莫惹我!

凭心而论,缺牙齿确实骨子里面就有着一种让人忌惮的凶狠,而且他的这种凶狠不是正常的,是带着一种不问缘由,随时都可以向任何人爆发的疯狂。

很多人不怕疯子,但没有人愿意去惹疯子。

这也是我不太搭理他的缘由之一。

只可惜,那一晚,他遇见的却不是我,而是险儿。

险儿不疯,平时看起来也不凶狠,险儿只是天生就不怕死。

不管是他是,还是别人死,他都不怕,完全、彻底,一点都不怕。

所以,当缺牙齿的手马上就要碰到险儿身体的时候,险儿立刻就把手里的刀举了起来:

老麻皮,你只要碰到我一下,我就杀你!

缺牙齿停住了。

险儿的语气很平和,但只要没有聋,就能听的出来,他的话,绝对不是威胁,是通知!

所以,就算疯狂如缺牙齿也停住了,

一秒之后,缺牙齿浑身一抖,他暴怒了,他已经做出了往前走的样子,而险儿手里的刀尖也开始隐隐抖动。

这个时候,三哥和明哥也终于走了过去。

明哥一把将缺牙齿拉开,三哥走到了险儿的面前,说了一句话:

放下来!

险儿的手垂下。

牯牛,捆人!

牯牛一声应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和布条,招呼着我们一起走了过去,七手八脚的将或坦然面对,或破口大骂,或痛苦乞命的三人按到在地,由老练的癫子和牯牛动手,将他们捆了个结结实实,就连嘴巴也堵上了。

捆好之后,站在一旁抽烟的三哥问险儿:

险儿,你准备怎么搞?

我要他死!

险儿的回答非常简单,却毫不犹豫,不容置疑。

不行!

险儿,你莫乱搞啊!

险哥!

险儿

搞不得!

险儿,你杀人绝对杀不得!

我们兄弟五人纷纷大声劝阻着,疾步上前把险儿死死围在了中间。

等我们都安静了之后,险儿脸色坚毅,缓缓的说道。

你们还记不记得,结拜的那天,在神人山,我说的话?我记了这么久,你们是兄弟就不要拦我,也不要动手。要不,你们就杀了我。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我站了出来:

险儿,如果你今天要杀他,我就陪你一起杀,你要害我一起被枪毙,你就搞!

险儿一听我这么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那么站在那里望着我。

险儿,你要害,就全害,别害胡钦一个!我也来。

那就一起死!

是的,一起!

我也搞!

小二爷一带头,其他人也都纷纷表了态,险儿张嘴想要说话,武昇却抢先开口了:险儿,你也不用再讲废话了,我们劝你不听,你凭什么劝我们!

三哥走了过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抓住了我的肩膀,很用力,好像生怕我跑一样:

险儿,我也不同意你杀人,你和向志伟之间的仇,不值得生死。打流不是这么搞的,留条后路,自己也好。再说,杀一个人,要六条命来赔,不划算。

那要我怎么搞?难道就是砍他两刀啊!他睡我的女朋友,无缘无故还把我烧成这个样子,我出不了这口气!险儿显得有些激动了。

你别急,你先看看我怎么搞的再说吧。三哥淡淡的说完这句,按了按我的肩膀,示意我呆在原地,不要乱动。这才转过身去,手指一弹,将半截烟头远远弹开,烟蒂在夜色中划下了一条飘渺的弧线,消失在地上。

给我把人按好了!

纵然是在荒郊野外的无尽夜色里,依然可以看见三哥双眼里面闪亮的光芒,喊声中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伐之气,边喊边从从癫子手上接过了一把杀猪用的剔骨尖刀。

牯牛和明哥,缺牙齿,袁伟四个人死死的摁住了黄皮,将黄皮的两只手摊开,平放在地面上。

三哥走了过去,蹲下来一把按住黄皮的右手,对着黄皮说:

黄皮,你怪不得我,要是我义色今天落在你手上,估计就是个死。九四年,你砍北条,要了他一只手,弄得他快四十了还在他妈的起早摸黑卖小菜。老子今天帮兄弟报仇,做事不做绝,就要你两个手的拇指和一条腿。不过份!出来混,迟早要还,今天到你还的时候哒。你也莫记仇,有本事,今后到了该我还的那一天,我再还你!啊?

三哥紧紧抓住黄皮的右手拇指,对着指头根部一杀猪刀就剁了下去。

瞬间,黄皮就像是一条被丢进了油锅的活鱼,整个身体都剧烈的扭动了起来,四肢乱蹬,力量之大,几乎连牯牛这样的壮汉都差点没有摁住。

一旁的向志伟,也在地上不停的蠕动了起来,被堵死的嘴巴里面发出了连串呜呜呜的声音;张泡则如同被吓傻了一样,万分惊恐的看着眼前一切,双肩耸动,眼泪不停的从眼中留下。

三哥走到了黄皮的左边,一样的按住手后一刀剁了下去,这次一刀没有剁断,又毫不犹豫的多补了两刀。

一下没有剁断,又加了两刀。

站起身时,月光之下,三哥两手都已满是鲜血,他提着同样鲜血直流的尖刀对着黄皮指了指:把他翻过来,腿拉直。

说完,三哥又要上前,这时,一旁的缺牙齿走了过去,扯住了三哥:

老大,剩下的我来吧?

三哥点了点头,把刀给了缺牙齿:做好点,险儿,你过来看一下。

我们几个闻言陪着险儿一起走了过去。

义色,你要哪只腿?明哥问道

随便。

明哥和牯牛把黄皮的左腿分开,缺牙齿蹲了下来,屁股压在黄皮的膝盖弯上,一只手按住黄皮的左脚掌,另一只手把刀放在黄皮脚后跟上,试了试位置,对准了跟腱之后,猛地用力往横一拉,黄皮再次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缺牙齿牙关紧咬,凶相毕露的按着黄皮脚掌,不让他乱动,将刀刃再次放进了拉开的口子里面,来来回回

像是锯木头一样小幅度的拉割着,足足拉了五六下,很快,那条刀痕就变成了一道又宽又深的血口,哪怕是黄皮脚掌发出些微的扭动,都会有大量的鲜血从口子里面流淌下来。黄皮的裤管,鞋袜,缺牙齿的手,甚至地面的泥巴都被染得一片通红。

终于,按着黄皮肩膀的袁伟再也受不了,松开手,跑到了一边。

拉完之后,缺牙齿对着已经被完全切断开的跟腱部位,又再猛砍了几刀,整个跟腱基本是皮开筋裂,如同猛兽噬咬般不忍目睹。

黄皮这个时候已经不怎么动了,肉体上如此剧烈密集的痛苦,意志力再强的人也承受不了。

一阵反胃之下,我扭头跑开,又苦又涩的胆汁从我的喉咙涌了上来,泪水模糊了双眼,我只想放声大喊

但却又浑身发软,只能放肆呕吐。

我这一吐不打紧,像是会传染一般,原本镇定的武晟小二爷地儿三人也立马干呕着远远跑掉,只剩下,险儿,一个人聚精会神的站在原地。

远远地传来了三哥的话:险儿,看会了没有,这样搞行吗?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不能让险儿杀人。

擦干眼泪,我扭头走了回去。

于是,我又再次看到了恐怖的一幕:缺牙齿把黄皮被砍掉在地面上的两只拇指捡了起来,用打火机对着断掉的部位烧着,直到烧得一片焦黑之后,手一扬,远远扔到了远处的黑暗当中。

烧完拇指之后,他又蹲下去,用刀身将砍断的跟腱扒拉开,将打火机凑了上去,一股极为浓烈的,脂肪燃烧的焦臭味顿时就弥漫在了夜空。

耳边,地儿小二爷他们的呕吐之声更加密集起来。

那一晚,我本来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三哥会杀了黄皮,谁知道,他却只要两根手指和一条跟腱。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经过了缺牙齿的那些处理手段之后,那两根断掉的拇指和跟腱就永远接不回去了,也就是说,黄皮这辈子至死都已是个废人。

险儿同意了三哥的提议,他决定按照三哥的手法来做,但最初他一点余地都不想留,想要完全废掉向志伟的四肢。

最后经过我们所有人苦口婆心,费尽唇舌的大力劝阻之下,向志伟失去了两条腿。

我和险儿动的手,我第一次看见了险儿的手也在发抖,我和他的眼泪都不断的从眼角流下,但是我们都同样麻木而又坚定的砍着,直到结束。

过程中,其他的兄弟也要上前帮忙,被我坚决的反对了。

这是我第一次大发雷霆,我劝不了险儿,也不能劝。我知道向志伟绝对是一条致命的毒蛇,如果完好无缺的放了向志伟,那么有一天,我和我的兄弟们,甚至可能包括三哥,我们都会死在冰冷的街头或者自家温暖的床上,我们的亲人则会在一旁伤心的哭泣。

我绝能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杀他,但是我要他再也没有威胁到我们的能力。

可我又绝不希望我的兄弟们都像我和险儿一样的染上鲜血,一样的去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险儿没有办法,这是他自己的仇。

我也没有办法,我答应过险儿,我赢得了他的尊重,那么我也就不能在险儿一个人动手的时候,我却和其他人一起,站在旁边看。

我做不到!

而且,反正,这不是第一次了,当我还是一个初中生的时候,在校园门口,在无数的老师同学眼前,我的手上就已经染过了别人的血,我无所谓了。

要下地狱,就让我陪着险儿吧,起码有个伴。

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于拿刀感到害怕!

那晚之后,我再也不曾为伤害别人而流过一滴眼泪。

明哥拿走了向志伟和张泡的身份证,写下了一切信息之后,丢给了他们。

最后三哥交代了躺在地上的黄皮,今后在九镇的范围内,再不允许看到他和向志伟的出现。只要他们出现,不论是什么理由,什么动机,三哥都会视为挑战。而那个时候,三哥不会再要他们身体的任何部位,只会要一样。

他们的命。

说完之后,我们给他们三个松了绑,我们并没有伤害张泡的一根毫毛,但在给他松了绑之后,他却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两只眼睛黯淡的没有一丝神采。

我想,这个人,今后应该再也不会出来打流了。

因为,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让他意识到,他之前所走的这条路不是人能走的路。

在这条路上,能走下去的,早就已经不再是人,而是鬼。

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无头野鬼。

到达九镇的时候,街道上还残留着闹完灯会之后人们抛下的各种垃圾。

果皮、纸屑、烟蒂、口香糖、小彩旗,林林总总,在昏暗路灯照射之下,入目皆是一片繁华过后的破败景象。

远处,一个被寒风吹起的塑料袋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飘啊,飘啊无依无靠,随风飘远。

我坐在窗前,眼前摆满了三哥事先就已经预备好,替我们压惊的酒菜。

一种莫名而巨大的酸楚袭上了我的心头,这个冬天的寒夜,路灯照射下的无人街头,看着已经熄灯的万家窗口,我很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感觉。

我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这个时候的我,应该是像那些熄了灯的人一样闹完灯会之后,回家坐在温暖的火炉旁看着电视,也许还在边吃点零食,边不耐烦的听着外婆的唠叨。

我怎么会在这个见鬼的街头!看见这个飘飞的见鬼的塑料袋!我究竟在做些什么?我无力的痛苦着,也同样无力的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流子。

带着仇人的血,喝着大碗的酒,在无人的大街上偶尔的触景伤情。

转过头,看看其他的五个兄弟,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落寞与迷茫。

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变成这样的我们?我们本应有着一份更为美好的生活,可是,我们却眼睁睁看着它离我们而去,再也找不回来。

在这一瞬间,我非常强烈的仇恨起莫林来,强烈到想要他的命。

如果没有他,也许我就会拥有另一个不同的今天;也许,今夜一醉,抬头又是一个明天。

那天晚上,我们六个人都喝得乱醉如泥,稀里糊涂的说了很多话。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太记得了。

我只记得,和三哥他们分手之后,我们六兄弟在午夜时分,来到了九镇的大桥上,我们高歌狂喊,浑然不顾附近居民的破口大骂。喊累了,唱累了,我们抱在一起,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哭到声音都哑了,都还在无声的干嚎。

那一夜,为赋新词也罢,良知犹存也行,总之,我们的的确确,真真切切,痛彻心扉。

第二天,我从床上醒了过来。

窗外的太阳还是那么的温暖和煦,一片如同美梦般的金芒洒在我的脸庞,在这样的阳光照射下,我感到无比舒适。是啊,我还躺在这张床上,看着这冬日艳阳,生活是多么的美好。除了因为宿醉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和狂哭之后浮肿的双眼,昨天的一切都好像只是一场让我感到不安的梦魇,从来就没有在现实中发生过,我们也没有失去任何的东西。

但是,毕竟它却是真实的发生了,毕竟我们也都已经变成了无头的野鬼。

所以,我们的生活与以前再也不一样了。

无数预料不到的事情,纷纷开始接踵而来。

第一部人在江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