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把禹州的兵权,交给江小山。”
鹿朝:“……”
“不行!”她立刻否决。
禹州王皱起眉:“怎么就不行了?”
“阿公,为什么要交给他?他一没资历,二没能力,禹州百万大军怎么能草率交给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
禹州王笑道:“朝朝长大了,你的担心是对的,不过资历可以历练,能力也能慢慢培养,阿公的眼光不会错的,他是个可造之材,将来必定会超越我,你别看他才来几天,现在禹州军中大部分人,对他都是福气的,你那几个叔叔伯伯,提起他也赞不绝口。”
“但他还是不行,霍柏和霍桐都不错,还有您手底下也有几个年轻有为的副将,提拔他们不好吗?”鹿朝一直摇头。
禹州王不禁疑惑:“其他人都可以,怎么就他不行?他也不是外人,他是你夫君!”
鹿朝总不能说他是魔尊,禹州军交给他就等于直接给对方送人头。
“阿公,我和他也不一定能长久。”
禹州王沉下脸:“莫非,你还惦记着姓裴那个小子?这一次的事情,要不是他失踪了,我一定将他大卸八块!”
想到裴知玉,鹿朝心中还是一阵滞郁,他没有想过要她死,而最后,他应该已经死在雷劫中了吧。
她神色间有哀伤,禹州王看的更是生气,站起来左右踱步:“你这丫头,放着一个那么爱你的江小山不要,偏生喜欢那个差点儿害死你的小子!我看,你就是从小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
“阿公,不是这样的!”鹿朝百口莫辩。
“你好好想想,到底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禹州王扔下这句话,气冲冲地出去了。
禹州王出了房门,看见站在外面的帝夙,少年抱着剑,倚在廊下的柱子上,神情虽冷淡,但这副忠心耿耿守护的样子,却让禹州王大为满意。
他老脸上堆满笑容,对他招招手说:“小山,你过来。”
帝夙看了一眼鹿朝的房门,才跟上他。
出了院子,走在花园中,禹州王闲扯了几句这次多亏有他,辛苦他了之类的屁话,然后才看了看,左右都没有人,才拉下一张老脸问:“你和朝朝,圆房了没有?”
帝夙摇摇头。
禹州王看他这副老实巴交的单纯模样,都替他着急:“你们都成亲多久了,怎么还不圆房?你……是不是不懂?”
帝夙摇头。
“那你……”一生纵横沙场的禹州王,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努力一下,早日让本王当上太爷爷!”
他说完走了,帝夙思索了一番他的话,才回去。
房间里,鹿朝还想着怎么打消禹州王的念头,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头看见帝夙。
“阿公叫你做什么?”鹿朝问。
帝夙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来,动作是如此自然而然地亲昵:“他说,他想做太爷爷,让我努力。”
鹿朝:“……”
她转身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你要不要脸?”
帝夙低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含着笑意的灰眸静静地看着她:“你我是夫妻,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眼前的少年,神情认真,眼睛亮晶晶的,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执着。
鹿朝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把自己的手抽回去:“我们又不是正常的夫妻。”
帝夙说道:“朝朝,无论如何,我不会和你和离,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来让你喜欢我,你能不能不要急着否定我?”
鹿朝偏过头,这话她怎么接?
他单纯直白的情意,却那么炽烈,不顾一切。
“江小山,我心中其实早有喜欢的人了。”
帝夙抿了抿唇,年轻的脸上有一丝受伤的神情:“我知道,是裴知玉。”
“不是他。”鹿朝低着头,“是一个,和我分开了很久很久的人,我活在世上唯一的意义,就是找到他。”
帝夙怔怔地看着她,眼眶有些泛红:“你为了拒绝我,编出这样的谎话。”
“如果是谎话,那就好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他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就不会难过这么多年。”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尾音是哽咽的。
帝夙豁然站起来,用力握紧了手里的问道,因为太用力,指尖甚至溢出了一丝丝黑色气息。
鹿朝心里一沉,连忙说:“江小山,你冷静一点,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不想欺骗你,一直以来,你对我很好,我感激你的付出,可是……”
“住口!”他忽然低吼了一句,身体也隐隐颤抖,心里铺天盖地的黑暗,让他蓦然回神,有些害怕地看了她一眼:“我……朝朝,别说了,我,我不想伤害你。”
“你怎么了?”
“我……”
……
“您可是魔域之主,万魔之魔,留在人间做一个失忆的凡人算什么?”
……
脑海之中,又想起砚焉的话,他烦躁按住额头,阻止那些纷乱的声音跑进来。
可是不断地有人喊他,脑海之中,有些模糊的画面飞快闪过,全是天塌地陷,尸山血海……一身黑袍的男人提着问道剑,缓缓地转身,血红的眸子冷冷看着他,鬓边一缕白发被风拂到眼前。
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正带着一种睥睨世间,蔑视生灵的阴翳目光。
“滚开!”帝夙忽然抽出了问道,在虚空中用力砍下!
哐当——
桌椅被砍翻的同时,鹿朝也惊叫一声,让他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
帝夙抬起头,看见倒在地上,捂着手臂的鹿朝,指缝间,一缕缕血丝渗透而出。
鹿朝震惊地看着他,方才若不是自己从前有逆天的实力,恐怕逃不出这一剑。
“朝朝……”帝夙扔了问道,把她扶起来,按住她流血的伤口,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没关系。”鹿朝说,“只是皮肉伤。”
她说完,还是担忧地看着他,在妖境她就很疑惑了,为何他吸收了招魂铃中的力量之后,却没有失控,这一次,他好像可以很正常的控制这些力量。
封印他一魂一魄这种鬼话,是用来忽悠砚焉的,如果当时的君染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屠了半个神族。
当年她被封印在九巫山里,只是一缕幽魂,君染来找他的时候,也是神力衰竭的状态,整个神界都束手无策,她也只有一个从未尝试过的六魂封印。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中天魂,地魂,命魂为人之根本,不可撼动,七魄中中枢一魄则为命源,亦不可动,剩下的六魄乃是人的喜、怒、哀、惧、爱、欲,可以更改。
她便是利用这六魄,以术法分别封印之后,一个人便会忘却一切,所有情感都消失,并且有短暂的片刻,会失去神识,毫无反抗之力,就是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用九件神器分别抽走帝夙的力量和记忆。
他是不死不灭之身,也唯有这一个办法,而他能够控制力量的三魂一魄,她根本没办法控制。
魔神之力回到帝夙体内,之所以会让他失控,鹿朝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之所以忽悠砚焉,自然是不想让他立刻把三件神器中的魔神之力和记忆释放出来。
招魂铃中的力量没有让他失控,鹿朝还庆幸了一下,也许他彻底觉醒,还能有现在的记忆,不一定会杀她,可是方才那一剑,让她稍稍放下去的心脏再次悬起来。
她坐在床榻边,掀开衣袖,让帝夙帮她处理伤口,那确实只是个皮肉伤,流了一点血,但是并无大碍。
可是他仿佛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一直垂着眼睛不敢看她。
“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鹿朝只好安慰他,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帝夙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了,但他就是天生的魔尊,有什么办法?
帝夙把她轻薄柔软的衣袖拉下来,随后把她整个人拥进怀中,下巴蹭着她头顶。
“朝朝。”少年声音有些气闷,“有些奇怪的力量跑到我身体里,第一次是山河笔里,只有一点点,后来,我想去幻境里救你,就吸收了同心玉里的所有力量,那一次,我就很难控制自己。”
听到如实把所有告诉她,鹿朝还是有些感动的,现在的帝夙,真是好喜欢她。
“昨天,招魂铃里那些力量,也跑到我身体里了,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失控。”
一听这话,鹿朝就精神了,连忙问:“为什么?你是怎么控制的?”
帝夙竟然难得地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片刻之后,才问:“你还记得招魂铃里的事情吗?”
鹿朝以为他问的是招魂铃里第四世的记忆,便说:“当然记得了,你那个记忆恢复了,就能控制了?”
“不是。”他捏了捏她的后脖颈,“是招魂铃里,我们……”
鹿朝:“……”
她想起来了。
然后她震惊了,她猛地抬起头看他:“你……你知道?”
招魂铃里真的有一部分他的魂魄,随着力量回到他身上,那魂魄也回来了,所以他都知道?
鹿朝的脸‘唰’地红了,连忙推开他,生气地说:“你平时看着单纯老实,没想到原来那么坏!我一个孤零零的魂魄不小心跑进去,你就那样!你怎么可以那样?要是跑进去的是别的魂,你是不是也那样?”
“不会的。”他眉眼冷厉平淡,却也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是别人,我就不会。”
鹿朝和他坐在床边,四目相对,又默契地移开视线,气氛莫名地变得很奇怪。
虽然那是一次意外的神交,但是比起肉身的欢愉,确实要强烈百倍,想要忘记都很难。
而两个人灵魂交融过,已是再亲密不过,这世间哪怕是神族,为了保护各自的魂魄,轻易也不会神交,魂魄是极其脆弱的,没有绝对的信任和爱意,绝不会把自己的灵魂暴露给另外一个人。
而灵魂上一旦沾染上某一个人的信息,哪怕千年万年后,都难以抹去,若是霸道一些的,在魂魄上留下特定的标记,那将来对方就绝不可能再同第二个人神交。
鹿朝强调:“那是意外!”
帝夙直白地说:“但我很喜欢。”
鹿朝瞪着他。
帝夙:“因为这样,所以那部分力量,我可以控制,它们也很喜欢。”
鹿朝想捂住耳朵,甚至想失忆,但这又是个关键的讯息,她勉强压下了难为情:“你是说,是因为那个,所以……”
“嗯,它们很听话。”
“你骗我!”鹿朝不相信,这小子经过四世记忆之后,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少年了。
沈晏是个花花公子,应少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把他带坏了。
帝夙笑着凑过去,在她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你可以再试一次,让同心玉里那部分力量也变得听话。”
鹿朝:“……”
她猛地站起来,拎起床上的枕头,对着他一通猛捶:“你敢戏弄本郡主!我揍死你!!”
帝夙抱着头,任由她揍了一顿,也没有还手,反而哈哈笑起来,年轻气盛的胸腔鼓动,笑声恣意而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