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桩子是黑色的,看样子也是树窨子,和那悬崖上的栈道是一个材质的,应该比较牢固。
我点了点头,说自己先下去,于是准备将手电筒叼到嘴里,但这个动作还没完成,忽然之间,这地洞口的地步,冒出了一个白乎乎的东西。
按理说,地洞口底部是没有光的,没有光,不管下面有什么东西,不管是白的还是黑的,我们应该都瞧不见。但这会儿,那白乎乎的东西,却占满了整个地洞底部,像一个白乎乎的大包子似的。
我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已经快要放到嘴边的手电筒,重新往下打,一期可以看清出那东西的具体模样,然而,我们的光线,无法到达底部,因而所看见的依旧只是模糊的白包子。
就在众人都盯着它看时,豆腐的声音又从地洞下方响了起来:“快下来!”声音已经不似之前我们所听到的那么急迫,反而像是随口的一句话,然而,伴随着这个声音,那地洞下白色的东西,也逐渐显露出了真容。
“啊!”冯鬼手看见它时,大叫了一声。
那是一张硕大的人脸,仰着头在地洞地下看着我们,整个脸都将地洞底部塞满了。
那张脸……是豆腐的脸。
确切的来说,就像是豆腐的脸被发胀之后一样。
它睁着同样白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们,巨大的脸上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继续对我们喊道:”快下来。”
“啊……!”这一声是我叫出来的,紧接着,我的腿就软了,整个人砰得一声跪倒在地,那种恐惧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体会。
“快下来。”
“快下来……”
地洞底下,那个声音一直重复着,我满脑子都是那张塞满整个地洞的人脸,而那张脸还属于我最好的兄弟,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我几乎要崩溃了,那是一种恐惧、愤怒、发狂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等我控制住自己时,我已经将腰间的一只探铲卸了下来,马蹄形厚重的锋利探头朝下,如同投标杆一样,狠狠的往下扎去。
下一秒,那探铲扎到了人脸上,瞬间,我耳朵里听到了一声哨子声,那声音和之前的声音一模一样,也是从地洞里发出来的,紧接着,那张人脸就不见了。
地底深处,恢复了一片黑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声音消失了,人脸消失了,地洞边缘只有我们几个被吓的瘫软的人,以及我们交织着的喘息声。
刚才恐怖的一幕情形,连颛瑞都变了脸色。我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什么模样,我只知道自己刚才是确确实实的失控了,这会儿整个后背都还是凉的,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全是冷汗。
钟恭惊骇道:“怎么会这样。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难道、难道真是鬼叫人?”
颛瑞沉声道:“就算是鬼,怎么会变成他的样子。”这个他,自然是指的豆腐。不止是模样,甚至连声音也是一样,难道……真的如同冯鬼手拿乌鸦嘴说的一样,豆腐变成鬼了?他折在这斗里,变成鬼了?
不!我不相信!
就算豆腐真的变成鬼,他也不会害我!
在混沌中,我想起了之前的状况,在殉葬坑里的哨子声,大火袭来时改变气孔,让我们逃入墓道,很显然,这些都和豆腐有关,他明显是在帮我们,又怎么会害我们?
我刚才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完全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下的失控,恐惧那张巨大的脸,愤怒的是它为什么会变成豆腐的样子。而此刻,我心里却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豆腐,是不是死了……
我打着手电筒,盯着下方看不见底的黑洞,脑袋里如同爆炸过一般,只剩下一片废墟,整个思维都是乱的。直到冯鬼手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才将自己的心态调整了一下。
shide,我是这个队伍的领队,颛瑞、钟恭都是跟着我才来冒险的,现在不是乱的时候。至于冯鬼手是出于什么原因跟过来,我已经没有心力去思考了。
我想了想,说:“我要下去,我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冯鬼手说:“你可想清楚了,我想起刚才那东西,嘶……就觉得毛骨悚然的,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安了好心啊。想想吴水之前受的伤,真要下去?”
我说:“我必须去,你如果害怕,就在这里等我们。”
冯鬼手立刻嗤笑一声,说我会害怕?我冯某人倒遍天下,还没有怕过。看他的样子,是打算和我们一起下去。我想不通,当初我和豆腐可是把他给阴到局子里去了,他现在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比较阴暗一点的想法,我甚至怀疑他是想在背后放暗枪,但这放暗枪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看了看冯鬼手无所谓的表情,我没多想,于是按照原计划,叼着手电筒,顺着洞壁上嵌入的木桩子开始往下走,低着头密切注视着下方的动静,颛瑞等人在我后面。
地洞是直上直下的,手电筒照射的范围,除了木桩子,就瞧不见其它东西。就在我下到一半时,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黄澄澄的东西,灯光往上面一照,反射着蒙蒙的黄光,我霎时间看清楚,原来这大洞的底部中央,有一面硕大的黄铜镜,几乎站了底部三分之二的空间。
此刻,黄铜镜中,倒映着我们四人在木桩上挪移的身影,模模糊糊的,我不由得想到,难道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其实是在这面镜子里?可是,镜子里为什么会出现脸呢?
镜子的反射是对应的,如果说当时那张脸在镜子中正对着我们,那么相应的……脸对面,也应该有张脸才对!
我想到这个,整个人浑身一麻,抬头猛地往上看!
我以为自己会在那洞顶看到之前的那张人脸,但事实反应,我实在是多虑了。上面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没有我想象中会出现的人脸。不知为何,我松了口气。
这时,颛瑞诧异道:“这下面居然有面铜镜。”
冯鬼手说:“何止,你们看,刚才扔下去的铲子,不就在铜镜上吗?看来,那张脸其实是在镜子里!”冯鬼手显然和我想到了一处,他也跟着抬头看了看,最后嘶了口气,说:“这铜镜摆在这地方有个什么名堂?”
颛瑞沉默须臾,吐出两个字,说:“吓人。”
“吓人?”我有些不解。
颛瑞沉声解释道:“地宫中的机关,不仅只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就如同一些古墓里会刻下些诅咒一样,其实就是为了吓退盗墓贼。你们看铜镜,没发现不对劲吗?”
他这么一说,我不禁仔细去观察那硕大的古铜镜,这一看才猛然发现,铜镜的表面竟然不是平的,而是凸的。但凡有点常识的人就知道,这样的镜子,会将物体的影响给扩散放大。
我霎时惊呼,说:“刚才那张脸……其实是一张被放大的脸!”
颛瑞点了点头,最后又摇头,道:“相传,古镜能鉴鬼,如果真是投影,那么总得有光,有参照物。但是刚才没有光,而且……也没有参照物。”颛瑞到底经验老到,段时间里,便分析的极为透彻,他接着说:“没有光,没有参照物,那么刚才出现在古镜里的脸,只有一种可能……鬼。”
众人沉默着,目光皆看向了下方的古铜镜。我们越往下,身形在镜中就被扭曲放大,变得浮肿,现在看去,几乎就是四个硕大的肉球了。但看着看着,我猛地头皮一麻,道:“不对,这不是我们的影子。”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
因为我发现,虽然随着我们身体的移动,我们的身影在镜子中慢慢浮肿,但周围的木桩子也有投影,而古镜中,那些木桩的投影,却并没有改变!
那么也就是说,只有我们的影子在变。
☆、第五十四章  百足镜
其余人还没发现这一层,见我忽然变色,冯鬼手说:“又怎么了?”我指了指下方的铜镜,说起了影像和木桩之间的关系,然而,再低头一看时,我们四人,倒影在铜镜里面的影子,竟然还在慢慢变大。
要知道,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动!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颛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将手电筒一关,并且提醒我们说:“快,吧灯关了。”他声音听起来很是焦急。我估摸着颛瑞是想明白了什么,便依言关闭了手电筒,霎时间,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是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黑的地洞里,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便是彼此的呼吸声。
这时,颛瑞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在地洞里回响,显得很空灵。
他说:“相传战国时,古蜀国的最后一任国君安阳王,曾有一面宝镜,叫‘蚕丛摄妖百足镜’。”
冯鬼手闻言,黑暗中惊诧道:“这东西我听过。”在文物方面,我没有这几人懂行,便问这‘蚕丛摄妖百足镜’是个什么来头。冯鬼手说:“这得从古蜀国讲起。”
战国有七雄,秦、齐、楚、燕、韩、赵、魏,除此七个诸侯国比较强大外,又分布着很多大大小小的诸侯国,中华大地呈现各自割据的情形。蜀国,便是这些国家的其中一个。
但蜀国又与其它诸侯国有所不同。
这个蜀国,与后来的蜀汉不一样,因此被称之为‘古蜀国’,四川著名的三星堆遗址,便是古蜀遗址,以其独特难以理解的文化,留给了后人诸多谜团。
相传,蜀人的来历,是上古时,居住在古青藏高原的古羌族人向东南迁居,进入了岷山地区和成都平原。
因而将这些居住在岷山河谷的人称为蜀山氏。
后来,蜀山氏的女子嫁给黄帝为妃,生下儿子蚕丛,蚕丛在四川平原建立了古蜀国,代代相传,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朝代,一直到战国后期,为秦所灭,才就此终结,可见其传承渊源。
李白在《蜀道难》中写:“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蚕丛氏之后,便是鱼凫,带带相传,最后传至安阳王,就此丧国。
蚕丛氏建立了蜀国,但当时,蜀地蛮荒一片,是个渺无人烟之地,十万大山,层峦叠嶂,笔直滇地更为凶恶,妖精鬼怪遍布山林。据说,蚕丛氏善于养蚕,便用抽得的蚕丝向神人换取冷一面‘摄妖镜’,将妖物精怪的恶灵都收摄其中,由于那时候蜀地多长虫精怪,因而又被称为‘摄妖百足镜’。
这面镜子传至后世,据说压在其中的妖气太重,不能见光,一但见光,镜子中的妖灵便会爬镜而出作祟,因而,后来传至鱼凫时期,便铸造了一个镜扣,将铜镜的表面遮挡起来。
到后来,秦灭古蜀国,最后一任王子,安阳王带着部族以及这面宝镜,逃至南方,建立了安阳国,可惜,这个国家四十多年间,便被接壤的南越国给灭了。安阳王其人及其子孙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但据说,那面‘蚕丛摄妖百足镜’,最后成为了安阳王的陪葬品,入了帝陵。
颛瑞现在的意思,是怀疑我们脚下这硕大的铜镜,很可能便是传说中古蜀国的开国神器‘蚕丛摄妖百足镜’!我听到此处,不禁嘶了一声,道:“这古蜀国的陪葬品,怎么会在这儿?”
难不成,普真生前,还把安阳王的墓给挖开了,把那面摄妖百足镜搬到了这儿来?我想起颛瑞说的,镜子里的妖精鬼怪,见了光就会从古镜里爬出来,脑海里便不由自主想起了刚才的场景,一时间头皮发麻,道:“那现在怎么办?”
颛瑞说:“没有眼睛,就只有用耳朵,大家注意听周围的动静,等到了镜子的下面,再打开灯。”此刻,我们也只能如此了,众人当即顺着木桩子继续往下,下方黑洞洞的,即使睁大了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一来,我们前进的速度自然降低了,每一步,都要先伸出脚去探下方的环境,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我支着耳朵,细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除了我们的脚步,便没有别的声音。而就在这时,我换脚向下,右脚探索着去寻找落脚点,一般都是要移动两下才能摸准位置,然而这次,我脚往下一放,便踩到了。
我心说:难道是到底了?
但很快,我感觉脚下的地并非是平整的,而是滑的,那模样,像是一个球体。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脚脖子有些发紧,人都还有害怕未知的事物,特别是在这种黑暗又危险的环境中,鬼知道踩的是什么?
我心里一阵发毛,便打算将脚收回来,谁知这一手,黑暗中,我的脚脖子却猛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没错,是一只手!
这忽如其来的一下,让我忍不住大叫出声,只觉得下面那手发力将我往下扯,那力道很大,我又是靠着木桩子站立,一拉之下,脚下不稳,顿时朝着黑暗中栽倒下去!
然而,这段距离却并不高,我几乎一下子就到底了,也不见有多疼,估摸也就两米左右的样子。我心里回忆了一下之前和古镜之间的距离,也该到底了,便立刻打开了手电筒,与此同时,整个人也顺势往后缩,打算离拉我那东西远一点儿。
我可以感觉到那是一只人手。
灯光打开的一瞬间,我看到正前方靠着土坑的位置,赫然站立着一个黑乎乎的人俑。我能之前最初踩到的,应该是这个人俑的脑袋。
但是,人俑怎么会动呢?
上方的颛瑞等人紧跟着跳下来,问我怎么回事。
这时,我们处于古镜的下方,只打开了一盏手电筒,光线晦涩,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于是我指了指那人俑,说:“它刚才抓住了我的腿。”
颛瑞一愣,拔出了匕首,朝着人俑靠近,冯鬼手也跟上前去,说会不会跟之前那个火油机关差不多。
但这二人研究了半天,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俑。这是个男性佣,穿着短褂,腰间带着弯刀,一副护卫的模样,在它旁边,还有很多一模一样的人俑。
这个土洞的下方,是古镜,镜子由一尊约三米高的石墩子托着,而我们现在就站在古镜的下方。众人搜索了一圈,却并不见有什么其它东西,冯鬼手不禁问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我说:“不可能,那东西掐住了我的脚脖子,能是我的幻觉吗?”
颛瑞警惕的看着周围,说:“都小心点,那东西肯定藏起来了。”说着话,他抬头往上看,也就是古镜的背面。此刻,它的背面就在我们头顶,灯光网上一打,却见上面铜迹斑驳,表面浮现着一条条大虫,看起来很像是蚕一类的东西。这些蚕边围绕着古镜,往里,便是一些我们看不懂的花纹,又像嘴,又像眼睛,很有立体感。
冯鬼手见到上面的蚕文,说:“八成就是那面传中的妖镜了,好险好险,还好颛大当家的想起这出,否则……嘶。”一边说,他一边后怕的摇了摇头。
钟恭忽然道:“那吴水,会不会就是着了这‘蚕丛摄妖百足镜’的道儿?”
我说:“应该不会吧,咱们能想到的东西,吴水会想不到?”
冯鬼手道:“那可不一定啊,这人无完人,金无赤金,他吴水也是个凡夫俗子,就算比寻常人知道的多些,但也所知有限,保不齐就真不清楚。这东西,我和颛大当家的不说,你不同样不知道吗?”
我心说,我哪儿能跟哑巴比,虽然我自喻见识不算少,但跟这帮人比起来,还是太嫩了,于是没接冯鬼手的话茬。这会儿,唯一的光源就是我手里的灯,众人担心惊了这面妖镜,因而不敢开大灯,就借着朦胧的光线,看向了右侧。
右侧,是连接着这个地洞底部的一条通道,确切的来说也不是通道。它是个放射形的空间,以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洞底为中心点,越往开,空间越大,像一个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