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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顾关山有点怅然道:“我有点羡慕他们。”

丁芳芳:“为什么?”

“确切地说,我羡慕大多数人。”顾关山温和道:“——他们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你冲到你爸妈面前说:‘我不想学文化课了,我想画画’他们大概会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会同意。但我爸妈不是。”

丁芳芳:“我有时候觉得你不是亲生的。”

顾关山说:“不仅是亲生,而且是独生。我也不理解呀,芳芳。”

“在我初二那年,他们把我从画室拖了出来。”顾关山有点心酸地道:“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进去过。我父母他们看到我画画,就要撕本子——可是画画才是我真的喜欢的事情。”

丁芳芳:“我一直都没问你呢,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顾关山想了想,说:“……我想先试试这个比赛,看看我如果获奖,能不能改变他们。”

“我从来不敢落下我的文化课。”顾关山疲惫地摸摸自己的脸道:“就是为了摆脱他们,想着去外地上大学我就自由了……芳芳,我怎么敢不学习呢?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的将来。”

“可是如果我能在这比赛里获得奖项——哪怕只是提名呢。”顾关山怅然道:“我如果证明我在这行里有天赋,能干好,他们会不会点头同意我走另一条路?”

丁芳芳没有说话。

顾关山笑了起来:“总要试试,对不对?”

丁芳芳笑了笑道:“对,试试。但是顾关山,如果他们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顾关山认命地说:“那我就像以前一样。”

“……等待自由,因为上了大学就会好起来。”她小声道。

丁芳芳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那我祝你金榜题名。”

他们经过校门,雨已经哗啦啦地下了起来,丁芳芳家在另一个方向,便撑着伞去了另一个公交车站,顾关山一个人背着个极其沉重的书包,步履沉重地往126路公交车站走去。

雨水瓢泼般落下,天地间茫茫黑雨,云里划过道闪电,闷雷轰然炸响。

然后顾关山在路灯下,看到了一个撑着伞的少年。

-

顾关山在伞底难以置信道:“沈……沈泽?”

沈泽尽管打着伞,却仍是被大雨打穿了伞布,他头发都趴在额头上,鞋子湿透,不知在那地方站了多久了。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顾关山担心地问:“淋雨做什么?”

沈泽咧嘴道:“你终于出来了?”

顾关山仰起头看他,担忧道:“你——你是在等我吗?”

沈泽:“那我还能在等谁?”

“你等我也可以去附近的7-11等啊,在外面淋雨做什么呢?”顾关山慌张地抬手在沈泽头发上擦了擦,接着又意识到这动作太过暧昧,女孩的耳根蹭一下红了起来,触电般将手藏在了身后。

沈泽一笑道:“我要是进去躲了雨的话,现在你会给我擦头发吗?”

顾关山被撩得脖子都绯红一片。

那场面实在是非常的暧昧,铺天盖地的雨水将世界分割成无数个独立而私人的空间,而两人的伞下,那私人的空间交汇——接着,沈泽身上的汗味和雄性气息扑了过来。

沈泽问:“顾关山,你数没数过你欠我多少人情?”

顾关山一呆:“诶?”

“你看,你画了我的黄漫,我没计较——”沈泽边走边盘点:“不仅没计较,我从混混手底下把你救了,我把你背去医院,让你住在我家,现在我还淋着雨等你……”

顾关山终究没崩自己的人设,她诚实道:“沈泽,我没有让你淋着雨等我,强买强卖我不认的。”

沈泽嗤地笑起来,伸手摸了摸顾关山的头发,声音有些沙哑:“我想表达的不是你要买账,而是——”

“——想表达:我沈泽,为你,做得毫无怨言。”

顾关山的脑子,瞬间哆嗦着停摆了。

他低下头,调戏般喊道:“顾关山,抬头,看我。”

顾关山傻愣着抬头望向沈泽,那一瞬间顾关山犹如被伊甸园里的蛇蛊惑,被沈泽眼里沉重而温柔的情绪麻痹,不再想着‘爱情脆弱’,无人能分担你的生活——她想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坦白她和他现在肉眼见到的顾关山不同。

坦白顾关山的内在并没有外表这么坚强。

她没那么成熟淡然十项全能,顾关山裹着伪装,活得痛苦,前路渺茫,伤痕累累。

她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打她,她妈会因为一点小事歇斯底里,顾关山认识沈泽的那一周之前,胳膊上淤青的来源是那对父母抡起了衣架子——起因不过是因为风吹上了顾关山的房间的门,那声音太响,轰隆一声吵醒了她爸爸,衣架一抽下去,砸在手肘外,疼痛几乎逼人痉挛。

而在那样的现实中,顾关山一直在期待着,一个英雄的降临。

而沈泽说:“我为你做了不少,这你可得领情。”

夜里,暴雨的海边,闷雷渡海而来。

沈泽在席天卷地的暴雨里,对顾关山说:

“——所以我对你提一件事儿,合适的话,你就答应了吧。”

顾关山的脸顿时,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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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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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路灯映亮了他们伞外的石砖, 雨水瓢泼,雨中荼蘼花落了一地。

顾关山眼睫微微颤抖, 抬头望向沈泽。

沈泽嗤地笑了出来,以手指在顾关山的额头上点了点,那动作对于十几岁的少年们来说,是在有些过于亲密了——顾关山眼睛黑白分明, 干净而明晰,眼底汪着水,眼神犹如江南初春的连绵落雨。

沈泽哂笑着问:“这么紧张干啥?”

顾关山艰难道:“——因为我总、总觉得……现在这气氛有什么不太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的。”沈泽沙哑道,“我不逼迫女孩子, 而且——你想太多了。”

顾关山那一瞬间懵了一下:“诶?”

“我想问你,顾关山——”沈泽称得上温和地道:“你愿意来和我一起过生日吗?”

顾关山彻底懵了:“……诶?”

沈泽:“时间是十月二十七号, 地方是距离咱们小区很近的那个购物中心——你一定要来, 无论发生什么, 行吗?”

顾关山问:“能……发生什么?”

沈泽:“谁知道呢——什么都有可能。”

顾关山笑了起来,沈泽像哄她一般道:“可能月球会碎, 可能地心引力会消失,可能永冬会来临——顾关山, 但就算这样,你也有这个约会, 不能忘了。”

顾关山顿了顿, 笑了起来:“沈泽, 你刚刚说话像个诗人。”

沈泽脸有些微微发红:“不行吗?”

“我一直觉得你是丘八那号的——”顾关山笑得眉眼弯弯, 温和道:“没想到, 你以前用这种方式写过情书吗?”

沈泽挠了挠头,决定不回答,强硬地转移话题:“你到底来不来?”

顾关山笑了起来,果断地说:“来。”

沈泽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柔软酸涩,顾关山答应完了之后以手背捂住了自己的嘴唇,羞涩得连眼角都红了。

沈泽说:“你——你答应了,那就不准反悔,反悔的话我会找你麻烦的。”

顾关山挠了挠脸,疑惑地问:“我反悔做什么?”

“那就说定了。”沈泽道,“我——我还、还有点事,先走了——”

顾关山点了点头,说:“那我先回家了,假期快乐,沈泽。”

顾关山说完,礼貌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她撑着一把深蓝色的、犹如夜空的雨伞——而那个‘要先走了’的沈泽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目送着她。

顾关山的背影瘦削得化进了雨里,而沈泽在那背影里却感受到了一些之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撑着深蓝色伞的、纤瘦的少女,透出了一种年轻的、活着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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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关山从公交车上跳下来,撑起了伞往她家的小区走去,伞顶哗啦啦的都是落雨,路灯的灯光照在伞布上的水珠里,犹如闪烁的星辰。

花在雨里掉了一地,顾关山心情很好地踩在上面,她小时候就喜欢玩水,在下雨天的水洼里跳来跳去。他们以前住的小区路上曾有个夹缝,排水不好,一下雨就能积水颇深,那水能没过小顾关山的小腿——而那曾经是小顾关山的秘密基地。

长大的顾关山轻巧地跳过水洼,摸出手机,拨通了丁芳芳的号码。

丁芳芳大约刚洗完澡,背景里有丁爸爸丁妈妈的笑声,他们应该是在看电视剧,丁芳芳打了个哈欠,对手机问:“怎么了?”

顾关山脸上有些发红,小声道:“丁芳芳你能去阳台吗?我有事要告诉你。”

丁芳芳嗯了一声,顾关山听见丁芳芳随意地对她父母道:“——是关山,我去阳台一趟。”

雨吹来了海里的风,青石砖铺就的羊肠路上溅起一片白雾。

电话那头的丁芳芳说:“怎么了?”

顾关山温和地笑了起来:“——你走了之后,沈泽在路灯底下等我。”

丁芳芳微微一愣:“啊?”

“我觉得……”顾关山声音小小的。她生平第一次,听上去像个普通而柔软的女孩子:“……他是真的喜欢我,丁芳芳,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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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芳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问:“顾关山,你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