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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拿捏

陈氏原本觉得,今天是个好天。阳光暖暖的,不用穿的很厚,走起路来请便许多。若是厚了,穿什么都显得臃肿。正好,今日她能穿的十分得体的去面见太后。

她心情多好啊。

等出来的时候,天好像暗了,她难受的胸口像郁着什么,快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她原想着,她怎么样都还是正室呢。大户人家的男人,有几个没有几个三妻四妾的?她和王时这么多年,王时与她一直举案齐眉,这些年从没在外面鬼混过。她到哪里都觉得面上有光,知道别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带着羡慕的。她越发的就有了优越感。可有朝一日,她的男人真的要纳妾了,她便劝诫自己。她是正室呢,她该有正室的心胸。这么多年了,她该知足了。

她好不容易将自己劝住了。虽然心里还是难受,可这难受总归会过去的。只要她的夫君还一直在她身边,还待她好,其他的都会过去的。

可她今日,泄了气。

那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妾室。

那是大魏的太后。

那只猫,定然是王时亲自送过去的那一只。那香膏子,若不是近距离的亲密接触,怎么会染了身上都有。那味道,她闻过一次就不会忘。因为是真的好闻。那是太后用的啊,大魏最尊贵的女人,用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可是,她的夫君,和太后竟然……

她不能说,不能问。什么都得烂在肚子里。

这种不仅仅是难受,是窝囊,是要随时断气的感受。

陈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回到的王府。只记得天已经黑了,心腹丫鬟在门口等她。

这一条路不可能走那么久,她大约中途又绕到了别的地方,但总归还记得回来。

心腹丫鬟先是上来问她去了哪里,莫不是太后留着吃了饭?可陈氏没接话。心腹丫鬟便又说起来王誉回来了,不过先进了宫见皇上去了。心腹丫鬟说的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的,这本就是值得府上开心的事情。

可陈氏没有一点反应。

心腹丫鬟才觉得不对来,忙扶着她进去。心腹丫鬟问她到底怎么了,她也不说话。只记得自己要回房。心腹丫鬟便搀扶着她到了房中。

陈氏进了屋,就没再出来,也不叫别人进去。

王誉和王时从宫里回来。因王誉立了功,皇上设了宴款待。身为王誉的爹,又是朝中重臣,自然也参与了。

王时今日也高兴,便多喝了几杯。但他酒量好,喝的多,也还清醒着。

王誉只浅酌几杯,便不再喝了。他不想喝酒喝多了,辱了一个读书人的斯文。

父子两个一同回家。路上王时便多问了王誉路上发生的事情。王誉皆都说了,说话的样子都不一样了,赶路回来不见倦色,反而更显得有精神。

王誉实则心里很有感叹,果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一趟,整个人的感受都不同了。这次还不是出的远门,就有这些见地。日后若是有了机会,应该去漠北那些地方走一走的。

王时心情也好,父子两个头一次说那么多话,竟都十分投机。

等到了府上,心腹丫鬟忙过来了。便将陈氏不太对劲的事情问了。

王誉忙道,“母亲现在如何了?可是病了?”

王时问道,“她今日出去了,去哪里了?”

王时才问到了点子上。

心腹丫鬟道,“上午被叫进了宫,见了太后。”

王时便咯噔了一下,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又觉得秦雉不至于做出那么荒唐的事情来。可到底自己的亲儿子在。夫妻两个如果有什么,也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当下便叫王誉先下去洗漱歇息,他去找陈氏。

王誉也没多说。毕竟那二人是夫妻,解决事情起来方便的多。

王誉便先回屋洗澡去了。他志得意满,头一次觉得如此有成就感。这成就感不仅来自自己办成了事,长了见识。更因为他真的是实实在在的替云宋办了一件事。原来替她解了燃眉之急,心底竟如此欢呼雀跃。

他将自己泡在木桶里,让热水洗去这连日来的尘土。闭上眼睛,便不自觉地想起云宋来。她柔软娇嫩的脸颊,她红红的唇。

他这里在心猿意马,王时与陈氏的卧房里却有了争执。

听到里面吵起来,心腹丫鬟忙奔到了院子外面,连着拉走了其他守在附近的人。

可下人的可以私下聊聊八卦,扯扯闲篇,但不包括那两个人。当家主母和老爷吵架,他们当下人的不该听。听了便是驳了他们的面子。

心腹丫鬟虽然站的远了,可还能听到陈氏的嘶吼声,后来有哭泣声,再后来,便是啪的清脆声。

心腹丫鬟心猛地颤了一下。

是谁打了谁?

大人从来不打夫人的。

夫人那么温婉,也不会动手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内的确是有人动手了。

是陈氏打了王时一巴掌。

她力气不大,扇过去的时候,自己手掌都很疼。只那一巴掌她几乎用了全部力气,王时的脸也红了一片。他皮肤黝黑的人,也能看出来红了一片,可见是真的打到了。

陈氏收了手,指尖还在颤抖。

她抬着眼睛就那么看着王时,眼泪便不争气的落下来。

她嫁给王时这些年,自认为过得很幸福。只上次因为王时打王誉的事情心疼自己的儿子落过泪。平日里王时是个三好丈夫,没叫她受过委屈。她也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王时是个粗人,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一直以来,王家和谐令人嫉妒。

可今日陈氏一改往日的温婉,成了一个会嘶吼,会打人的悍妇。

那一巴掌把王时打的清醒了。唯一的一点酒气也没了。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妻子。

陈氏温柔贤惠,是当妻子的不二人选。他这些年习惯了陈氏的这些温柔,便觉得是她应当的。可他忘了,她也是个女人。是个女人就会妒,是个女人就不能接受和别人一起分享自己的夫君。

所以宫里头那位,也是这个想法?

王时当下也不怪罪陈氏竟这么胆大打了自己,反而温柔宽慰,“你在这等我,我给你个交代。”

陈氏懵懵的,他没这么温柔过?便是成亲那天也不曾。

他要给什么交代?他能给什么交代?

陈氏只想笑,却笑不出来。

因王时身影消失在屋中的时候,她又开始担心起王时的安慰来。他方才说那话,莫不是要和太后撕破脸?若是撕破脸,可会连累王时?

陈氏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怨自己没出息。她坐在榻几上,目光投在地上,发呆。

王时直接冲进了宫里,如今他和容洵一样,没人敢拦。

他怒气冲冲的到了翊坤宫。

宫里的人都没歇下,料着他会来。秦雉专门吩咐的。

秀年给他引路,王时却将她的肩膀一推,直接进去了。秀年哪抵得过他的大力气,险些栽倒,好在旁边有人将她扶了。

那人小声嘀咕,“王大人怎么今日这般无礼?”

秀年只笑笑,“无妨。睡觉太后非要点火?将他烧着了。行了,把东西端过来给我。”

秀年吩咐下去,自己在那等着。

王时冲进去,看到秦雉穿着中衣,懒懒的倚在软榻上,嘴里还握着一只酒杯。眼睛朦朦胧胧的,半睁半闭。头发像瀑布似的,洒在身前,洒在身后。

她那样子真是有风情。

没几个男人抵御得住。

王时见到她,怒气消了一半。

可他还是大步直接走到秦雉跟前,问道,“你找陈氏做什么?你和她说那些做什么?”

秦雉微微抬眼,看他,无辜道,“我说什么了?做什么了?你去找秀年问问,我不过是送她一盒香膏子。你说的,喜欢闻,想给她也弄一盒。”

王时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腕,道,“现在送什么香膏子?你这话骗鬼的?”

秦雉咯咯一笑,道,“我没有啊。我就是想试试她。果然,她都猜到了吗?女人啊,真是不能小瞧。”

王时凝眸问她,“为什么?”

秦雉道,“就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惹得你迟迟下不了决定。就想知道,是谁伴了你二十年,替代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就是心里很不高兴,明明最需要你在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果然是那个妒。

天下的女人都一样。

王时道,“你是太后,我是臣子。你想我们如何?”

秦雉定定看他,随即道,“不如何啊。我已经有了主意了,不为难你。可我心里有点不高兴,便叫来陈氏看了一眼。的确是个很贤惠婉丽的妻子。有她陪你在身边,也很好。我失去一个孩子,任性一回,三郎,你不该怨我。”

王时微微蹙眉,看着她道,“失去一个孩子?你做了什么?”

王时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还握着酒杯呢。若是孕妇,怎么能饮酒呢?

秦雉正要说话,外头秀年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什么,到了秦雉跟前,道,“太后,药好了。”

王时送了秦雉的手,转头看那碗药,“这是什么?”

秀年没回答,先去看了秦雉。

秦雉也不回答,伸手去接。

王时一把夺了过来,又再问了一遍,声音搞了起来,“这是什么?”

王时身为臣子不该对太后这么说话。可他今日是什么身份?他此时是那孩子的父亲。他没有下决心,便不许旁人随随便便决定了他孩子的生死。

秦雉叹口气,还是不说话。

但对秀年来说是个暗号。她垂首道,“大人,那是堕胎药。娘娘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些日子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实在是太后等不到大人做决定了,也知道一定是大人为难了,所以想自己决定。喝下这药,歇养一个月,事情便过去了,没人知道。”

王时听完之后,暗自磨牙。

因这对男人实在是个莫大的侮辱。

只有没用的男人,才能逼着孩子的母亲自己做决定,只有没用的男人,才能让自己的孩子去死。

秦雉拽了拽他的衣袖,温柔的看着他,“给我吧,对你我都好的。”

她眼睛里泛着泪光,也很难过的样子。

这眼下的确是个最正确的决定。

可王时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自登上这位置,便不再承认自己的无能。以前他娶不了秦雉,今日便不能再护不住两人的孩子。

他把那碗直接摔在了地上,又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也砸在了地上,动作干净利落。随即他对着秀年道,“好好照顾着,不该碰的东西便不能碰。”

秀年去看秦雉。

秦雉叹口气,道,“何必呢,叫你自己为难。这肚子迟早一天天大起来的,到时候麻烦得很。”

王时道,“你别管,我来安排。”

后来王时就走了。秀年感叹道,“这就把孩子留下了?王大人可是被太后拿捏的死死的。”

秦雉道,“男人非得逼一下才会做决定。有时候女人的示弱真是一把好用的刀。只不过,事情还没完呢,秀年,该你上场了。”

秀年颔首应诺。

王时从翊坤宫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话题完全已经歪了。他明明是来质问秦雉的,可却和秦雉一起留下了那个孩子。

他仰头叹口气,家里陈氏是需要宽慰的。

王时这个时候,还没有对秦雉想控制他产生强烈的感觉。

他骑着马往家赶。

陈氏一个人侧躺着,一直没睡着。

她怎么能睡着?她一想到王时与秦雉的种种,指尖都在颤抖。

有人进来了,脚步声是王时的。他再怎么轻,她都能辩出来。二十几年的夫妻了呢。可想起来又多么讽刺。二十几年的夫妻,他心里却一直藏着别人。

王时要躺过来,陈氏直接道,“我身体乏,你今晚别留我屋里。”

王时屁股都要坐下了,只好又站了起来。

他站在床沿看了陈氏片刻,陈氏一直侧躺着,背对着他,也不转过来。

王时叹了口气,道,“以后阿誉的婚事,你做主吧。只要他愿意。”只差明说,叫王誉把云诗娶进门吧。

说完,王时便走了。

陈氏听到拉门的声音,脚步声逐渐没了。

这算什么?因为愧疚而给的补偿么?这算是什么交代?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伴着双肩轻微的颤抖。陈氏双手揪着被子盖过自己的鼻子,压着哭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