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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为臣之心,谈判

第二天,阮弗起来的时候,刚刚一动,便觉手腕多了一些异样,待伸手出来看时,便见腕间已经挂了一串红色的珊瑚手钏,不由得有些愣住,也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玉无玦在灯下雕刻的场景。

她唇边升起一抹笑意,眼中柔光碎了晨光一般,仔仔细细地瞧了好一会儿,而后才翻身起床。

接下来的两日,是间隔休息的时候,但是辰国的使者却也不会因为赢得了猎场比试的胜利而骄傲或者放松,她一出了自己的院子,便听见在驿馆的花园一角,林墨、李秀还有几位学历颇深的老大人正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辩论和交谈什么。

阮弗不由得一笑,走过去,走近了方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在谈论接下来的诸国学士辩论的事情,见到阮弗过来,他们也纷纷停下来,看向阮弗,纷纷拱手行礼道,“阮同知。”

阮弗点点头,走到几人中间,笑道,“这两日诸国没有比试,华都汇集了八方人马,你们倒好,一个个的都没有出去看看,这一大清早的便聚在一起讨论比试的事情了,我记得,诸国辩论也是五日之后的事情吧。”

她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反倒是多了几分亲切,而在院阁共事久了,众人也大都了解阮弗的脾性,她有时候看起来说一不二,甚至性格多是对任何事情都是波澜不惊,淡淡处之的,但是,对人却有几分亲和,尤其是对待自己人,并不难相处。

因此,她这话一说出来,便有跟随而来的年轻一些的使臣心直口快道,“华都盛会有何可看,咱们辰国永嘉同样也不逊色,若说出去走走,还不如在驿馆与大家商议五日之后的诸国辩论要如何应付呢,诸国辩论乃是大事,可放松不得。”

这人话一说出来,便再有人道,“可不是,还有五日便是诸国辩论的日子了,猎场比试之后,诸国学子辩论也是诸国比试中的一件大事,咱们辰国可不能落了下风,免得被人笑话了去。”

“可不是么,刚刚赢得了猎场比试的胜利,若是败了,咱们还有何脸面?”

“阮同知可要指点指点我们……”

众人众说纷纭,说话的大都是跟随而来年轻使臣,这些人,大多是院阁里边的,阮弗之所以带着他们出来,目的其实也就是为了让他们看看诸国学子的风采,取长补短,开阔眼界。

听着这些话,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一开始说话的那个比林墨与李秀年轻几岁的使臣,见他正期待地看着自己,显然是想让她针对接下来地诸国辩论说一些什么。

在一旁年纪较大的一些的使臣见此,有些皱了皱眉头,在他们看来,这些年轻人,都太急躁了一些,也把成败得失看的太过重要,辰国固然不想输,只是,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有时候太看重成败,太注重得失,往往会钻入误区,倘若不能加以引导,善于调节,便会摧折人的意志,这是诸多年轻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啊。

而此番出使南华的,在陛下的受益下,王爷和阮同知挑选的大多是年轻的官员,这些官员,未经太多的历练,辰国虽是胜了猎场比试,但却让他们心中感到一丝隐忧愁。

他们还想着,这两日是否要与阮弗或者晋王殿下交谈一番……

阮弗看着一些殷切望着自己的年轻使臣,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诸国辩论的事情不着急,只是,我带你们来南华之前,在院阁中对你们说过的话,诸位可还记得?”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连那唇边的笑意,也是惯常的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望尘莫及,完全没有被几人高昂的兴致影响了过去。

众人听她这么说,似乎都想起了阮弗在出发之前对他们说过的话,再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些羞红,露出羞愧的神色。

阮弗继续道,“诸国会盟,咱们辰国虽是带了最大的期盼而来,也在尽最大的努力,甚至,如今辰国在诸国能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这世上,山外青山楼外楼,总会有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比你更强,哪怕我们每一次都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不可能诸国会盟的每一场比试,胜者都是辰国的人。”

顿了顿,阮弗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继续道,“我与王爷为何选你们来参加诸国会盟的比试?因为不论是陛下,还是王爷,甚至是我,都对你们寄予最大的希望,辰国改革刚刚开始,举步艰难你们也曾有过深刻的体会,若非是能力卓著意志坚定、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之人,便无法善始善终,承担接下来的重任,即便院阁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但是想要继续发展下去,在以后的日子里渐渐完善,成就一套体系,发扬光大,并预见可能会发生的问题从而尽量做到避免,却需要你们具有更多的能力,更高的眼光,所以,不论是陛下还是王爷,都希望,经过这番南华之行,经过对诸国尤其是南华学风的观察,让你们有更多的领悟,你们日后都将是辰国的栋梁之才,是协助陛下处理天下事物的重要之人,而不仅仅是为了来南华一趟赢取一个比试的胜利。”

阮弗平日在院阁的时候,话是不多的,若是提点的话,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像如今这般长篇大论与他们讲道理,几乎还是第一次,听到阮弗这么说,一些人面上的羞愧之意更甚。

想要说些什么,但见阮弗浅淡的容色,看着前面这个分明是比他们年纪还要小上甚至十岁的少女,竟然有这般认知,而他们作为男子,却未曾达到这般心境,都觉得羞愧,更是愧对陛下的信任。

阮弗这番话,是说得没错的,自从来了南华之后,直到现在,其实这些年轻官员大多数时间都是聚在驿馆之中,商议诸国会盟与比试的事情,却极少踏足南华京都,却看南华京都的景象。

原本还算是比较热闹的院子,这时候却是都安静了下来,便是那些年纪较老一些的使臣听着阮弗这一席话,眸中也多了几分欣慰。

看来,他们先前担心的问题,其实已经不成问题了。

阮弗见此,只是继续道,“比试的场景,固然能让你们看得清诸国参赛者的风貌,但是参赛者上台展示,能体现出来的,却并非是各国真正的风貌,那些大多数只是为了比试的需要而出现,正如我们为了想要赢得比赛的胜利而费尽心思一般,而倘若以此来窥探各国风貌,不仅不能窥探出来,甚至会出现偏见乃至判断失误,而真正能窥见各国风貌之常态的,是何处?非庙堂也,而在江湖。借着本次诸国会盟的机会,看看汇聚在华都的诸国学子们、商人们,农人们,八方来客,各行各业,他们谈论的是什么,关心的是什么,从他们谈论的话题,关心的话题,你们不仅能够知道各国的风气,更能知道各国隐晦不出的政治风向,而经由这些得出的认识,你们得到的,将比在一场诸国会盟比试的胜利中收获的更多。你们都是院阁的人,替陛下处理的事物,皆是关乎百姓民生的,但是,若不亲民,若不务实,若不知晓民间的实情,如何做出判断?”

话已至此,阮弗一个一个地看向这些人,许多较为年轻的使臣,面上已经羞红不已,甚至不敢抬头看阮弗了。

倒是林墨与李秀神色坦然,眼眸虽是还对阮弗这番话感到的一丝震惊,但是,却又并不觉得有任何突兀之意。

与阮弗共事太久了,甚至因为院阁的事情他们市场与阮弗交谈,因此更能知道阮弗的脾性,也更加记得阮弗在出发之前,与他们说过的话。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简单而浅显的道理,有时候却未必是人人都能明白的。

随着阮弗的视线扫过去,众人纷纷拱手道,“我等惭愧,有负陛下期望。”

阮弗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苛责,“今日我与你们说这些,并非是想让诸位感到羞愧,这几日刚刚来,的确是有许多事情要做,你们尚没有足够的时间,加上前不久使臣出事之事,也的确让人难安。”

她一番指责之后,又说这样的话,的确有些恩威并施,但却没有让人感到心中不快,而是真心实意的心悦诚服。

众人知晓阮弗的脾气,抬头,道,“我等知道当如何做了。”

阮弗点了点头,“万事开头难,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探索的过程,我们重视结果,但却也不能忽视了过程。”

众人纷纷拱手,纷纷表示日后必定多出去见识华都诸国的风采。

只年纪较老一些的使臣,感叹道,“阮同知今日之言,真是让我等惭愧啊。”

阮弗道,“老大人言重了,我等都是后辈,若是日后尚有不当之处,还需老大人指点。”

老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敢当。

阮弗却笑了笑,朝着几个年轻人道,“你们在南华的所见所闻,但有疑惑,但有觉得可谈论之处,都可与老大人们说说,多听听老大人的高见,想必收获会更丰富。”

几人连忙摆手,不敢倚老卖老,但对于阮弗这番话,心中却是不胜唏嘘。

又在花园里谈论了一会儿,这些年轻人才纷纷散开,纷纷计划着以这两日没有比试的时间散入了华都之中。

看到这年年轻人离开之后,其中一个老大臣才知道,“阮同知真是用心良苦啊。”

阮弗摇了摇头,“咱们都是为陛下做事的人,自然要为陛下着想,为辰国着想,这些人,日后都是陛下的栋梁之才,若能因为此番南华之行而有所增益,也不枉我今日这番口舌了,倒是让几位老大人见笑了。”

毕竟她年纪还太小,这些老大臣都是元昌帝比较敬重的人,她还是要多给几分面子的。

老大臣们纷纷摆手,对于阮弗却也越发肯定和认可了。

待院子里只剩下阮弗和林墨以及李秀之后,李秀才开口道,“经由今日阮同知一番肺腑之言,不管是老大臣们还是这些热血的年轻学子,都将会有更大的收获。”

阮弗笑了笑,摇摇头道,“我既然将你们带出来的,便不是白白来南华走一遭的,自是希望你们能有一番收获,哪怕经年之后回想,也不负青年时期的这一趟盛会之旅,待你们回想这一届诸国会盟的时候,除了那些精彩的彼时,甚至有可能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外,还能有受益一生的东西,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就像她一般,不论是前世今生,不论是作为孟阮还是阮弗,只要一颗心还在,在万顷茫茫中,甚至是在绝望之时,总有一点方向,一个信仰,让你守望得到晨光破晓时候那一刻的激动。

“的确是不负啊!”林墨叹了一口气道,“能与阮同知一道来南华参加诸国盛会,是林墨一生的荣幸,我等受教了”

阮弗挑了挑眉,“哦?想来林墨这几日是收获颇丰了?”

林墨摇了摇头,与李秀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李秀轻声一笑道,“在下有感,或许,这是最有一次诸国会盟了。”

阮弗听罢,唇角微微勾起,却并没有说什么。

恰是这时候,前院有人匆匆而来,“阮同知,吴国王忠与吴先生来访,王爷让阮同知过去一趟。”

阮弗闻言,眉间划过一抹诧异,道,“你先回去禀报王爷,我即刻过去。”

“是。”说罢,来人又退了下去。

林墨站在阮弗身后,皱眉道,“吴国忠王?”

阮弗道,“你们可要要紧之事要做?”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阮弗道,“既然如此,便与我和王爷一道去见见忠王吧。”

阮弗话语中还有一抹笑意,两人听着,皆是不知她在想什么,但都拱手道,“是。”

阮弗带着林墨和李秀踏入前厅的时候,玉无玦正在与忠王说着什么,只听得忠王的声音传出来,“吴国皇室世代居住于岭南,时至今日,吴国想守住的也只是岭南而已。”

阮弗脚步微顿,唇边一笑,她以为,吴国会来得晚一些,至少,也应该是是诸国会盟至少进行过一半之后吴国才会来找他们,不想猎场比试才刚刚结束,忠王便已经过来了。不过想想也是,昨日,忠王才刚刚送上了红珊瑚手钏,有些东西,经由一串手钏,其实已经表达了出来。

她脚步不停,带着林墨与李秀走进去。

玉无玦手中拿着一只茶杯在听忠王讲话,神态清雅闲适,见到阮弗进来,他当先抬头看过来,一双含了一丝笑意的眼眸直接望进阮弗眼中。只是,见到跟在阮弗身后的林墨和李秀的时候,不由得挑了挑眉头,眼中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阮弗自然是看见了,不过看见了也只当做没有看见,神色淡定地带着林墨和李秀走进去,倒是林墨与李秀见着玉无玦那一晃而过的神色,眸中皆是疑惑。

见到阮弗过来,忠王与吴冕也纷纷站起来,拱手道,“阮同知。”

阮弗颔首,淡淡而笑,“忠王,吴先生。”

而后才朝玉无玦拱手,“王爷。”

玉无玦没有应声,见着她这般装腔作势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牙痒痒,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有得到回应,阮弗也懒得理他,坐在玉无玦下首的位置,而林墨与李秀皆是坐在阮弗下首的位置。

她一坐下,衣袖晃动之间,露出了玉无玦昨夜套入她腕间的那一串红珊瑚手钏,红光迸射,晃出一道霞影。

忠王不经意地一眼,便看见了再次被衣覆住的那一抹红光,哪怕仅仅是一眼,哪怕形态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但是,忠王却无比确定,阮弗手中的便是昨日玉无玦亲自开口要去的那一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暗暗惊讶,当即,心中也不得不多了一些想法了。只是,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示。

坐下之后,阮弗这才看向忠王,笑道,“诸国汇聚南华多日,今日还是忠王第一次踏入辰国驿馆之中。”

先前的谈话究竟是什么,阮弗大约能猜到一些,而她刚刚进门之前必定也听到了忠王的那一句话,前厅里的人都知道,但是她一来,却好像是说起了家常一般。

忠王不由得一愣,但还是笑道,“本王早早有来拜访之意,只是,吴国晚了两日到南华,诸多事情还需要本王安排,因此,无奈此时方能来拜会晋王与阮同知。”

阮弗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才笑道,“说起来,上次阮弗与王爷见面,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多年不见,王爷倒依旧是风姿卓越。”

孟长清这个名字出现在中原是因为她控制住了当时交趾的乱象,收服了交趾而起来的,而真正名声大动中原,真是让中原各国的权贵们感到忌惮或者想要收复为己所用的时候,便是罢战三国之后。当年孟长清霸占三国,解了南华联盟吴国南梁以及已经覆亡了的东楚想要曲线取辰国的计划,也避免了一场南方的大动,其中,便有一个吴国。

而当时,孟长清间接接触的辰国皇室众人,便是忠王。

忠王是吴国国主的最为信任的儿子,若是这几年吴国皇位有变,忠王当时不二的人选。

听到阮弗这么说,玉无玦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看了一眼忠王。

风姿卓著?眼前这大腹便便的人,也叫风姿卓著?

忠王却呵呵一笑道,“阮同知说笑了,本王倒还是与当年一般,不过比起当年,如今阮同知可是风华更盛了。”

阮弗淡淡点头,“忠王谬赞了,当年还要感谢忠王款待之情。”

话题一转,她又道,“东吴可谓是集结了岭南之地的胜景,奇峰秀丽,洞美石奇,在下还记得,当年去吴国,只得匆匆一游,可惜杂事缠身,不能尽览吴国盛景,这几年也未曾再有时间踏足吴国,倒是成了一件憾事。”

她有看向吴冕,“吴先生的名气,在吴国可是家喻户晓的,颇得学子们的敬重,可惜当年去吴国未能前去摆放吴先生,每每想起,阮弗都觉得惋惜不已。”

这是实话,至于前一句,吴冕当然听出不过是客套之话罢了,当即也抬手道,“冕也早有窥仰孟长清风姿之情。”

阮弗唇边一笑,见忠王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变幻。她又转头去看玉无玦,“索幸忠王也再此,王爷不妨与忠王一番约定,他日去吴国一游吴国盛景,吸纳岭南之绝……若是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此生若是不得一见,只怕要成为一场遗憾了。”

玉无玦眼神一闪,看她看起来无比认真的神色,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似是意有所指,“阮同知所言,本王会好好考虑。”

她若是真的喜欢,日后定要带她去的。

忠王呵呵一笑道,“若是王爷与阮同知前往吴国,本王定会好好招待两人以尽东道主之谊。”

阮弗显然兴致很高,继续道,“上一次去吴国,在下倒是在吴国有名的映泉湖上游览了一番,彼时正是夏日时节,碧波万里,天光云影,万里水天一色,如今已经渐渐入秋,就不知道映泉湖是何等景象了,想必也是另外一番光景吧。”

她语气感叹,似乎真的对那吴国的盛景那般念念不忘一般。

林墨与李秀自坐下之后,只听得阮弗说起这些,虽然心中还有一些疑惑,但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而玉无玦更甚,只是在位上听着阮弗闲侃,也不怎么插话,不过眼中却渐渐带了一些笑意。

他总是喜欢看她这样,在别人面前,那般自信天成,那般运筹帷幄。

于是,阮弗从吴国的名湖,说到了名山,甚至是吴国京都颇受赞誉的美酒,这架势,说她才去过一次吴国,任是谁也不会相信,而倘若她说自己是吴国京都之人,只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吴冕坐在忠王的后面,听着忠王与阮弗闲侃了将近半个时辰却再也未能提起先前的话题,不由得在心中微微摇头,这女子,已不是用人中龙凤所能形容的了。

她显然很会抓住人的心理,也知道如何风雨不动地掌握最大的主动权。

或许,她早已料到,本次诸国会盟期间,辰国或会由此一访了吧。

想起来南华之前,国主的一番告诫,吴冕心中对阮弗却又更多了一层敬意,辰国若能由此女子辅佐,他日,又何尝不是辰国大幸,中原大幸。

若吴国只为保岭南,今日的决定,断然是不会错的。

见着阮弗还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玉无玦不但不足阻止竟然还这般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忠王也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心中苦笑一声。

在阮弗停下之后,终于开口道,“晋王,阮同知,本王今日来拜访的目的,两位心中只怕早已清楚了。”

阮弗面色沉静,只是含笑看忠王,忠王叹了一声,终于拿起放在一边的一只长长的盒子,“这是本王此次送来的一分更为特殊的贺礼,晋王与阮同知,不妨看看。”

玉无玦唇角微勾,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便有人接过忠王拿上来的东西,是一幅画卷,画卷没有被打开,但是,却交到了阮弗的手上。

阮弗接过,就直接当着忠王的面,展开了画卷的一角,画卷只是被展开了一尺,阮弗看了一眼,便又神色淡定地将画卷卷好了。

她面上带着交谈时候那一抹笑意,忠王在她打开画卷的时候一直注视这阮弗,却见她神色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而林墨与李秀就坐在她的下手,在画卷打开的那一瞬间,便已经看见了上边的字迹,眼中划过一抹惊讶,下意识抬眼看忠王,不由得眼神复杂了。

阮弗将画卷放入了盒子中,还是惯常的语气,“不知忠王何意。”

忠王无奈笑一声,“本王刚刚说过了,吴国世代居住在岭南,岭南乃祖先之地,中原发展至今……如今,吴国只是想要守住吴国这一片土地罢了。”

阮弗道,“只是,在下可还没有忘记,四年前为何会前往吴国无见王爷,也未曾忘记,在一年之前,东楚未亡之时……吴国当真只是想要守住岭南之地么?”

忠王摇头道,“阮同知对世事如此通透,又岂会不知,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在一年前,不论是吴国与韩、如今的楚州之间如何谋划,都不过是想要保全吴国罢了。前朝以前,我吴国皇室,便是岭南之王,吴国之根基在岭南,吴国之血脉也在岭南,中原既要纷争,吴国便不得不争,否则,根基血脉尽毁,何以面对先祖?”

“既然如此,王爷如今做的,我辰国又如何敢保证王爷哪一日回想起来的时候同样也如此是这般坦荡,而不会觉得后悔,或者觉得自己还是能够维护住祖先的土地。”阮弗道。

忠王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朗盛大小笑,“阮同知,你小瞧本王了也小瞧我吴国了!”

阮弗颔首,“不敢。”

忠王声音微沉道,“在本王参加诸国会盟之前,吴国既然已经做出了此番决定,便只有一个目的,以保存祖先血脉为主,他日中原杀伐之时,我吴国期望,还能护住岭南一方净土。”

阮弗听此,微微垂眸沉默,忠王那边,也不再开口。

良久之后,在前厅里的一片沉默中,阮弗才开口道,“在下相信忠王。”

然而,忠王却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瞟了一眼阮弗,“阮同知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

忠王眼中这才松懈了一番,而后道,“既然如此,吴国……”

阮弗当先开口道,“既然吴国已经奉上这般诚意,辰国自然是要投桃报李,岭南背后有交趾,交趾可扼南梁,至于南华,楚州二十万兵马未退,忠王可安心。”

忠王眼中划过一抹惊讶,楚州兵马未退,吴国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心中还曾有些担忧,但见楚州兵马这一年以来却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在楚州练兵,才稍稍放心了一些,但是当年楚州兵马在孟长清的带领之下,从一群不善水战斗的兵变成了一支在水战上已经能独挡一面的兵马,也心惊不已。

压下心头对楚州兵马不退的惊讶,忠王心中也更加确定了几分。

韩国已经与辰国建立了盟约,他们已经知道了,在没有来南华参加诸国会盟之前,吴国对于辰国,还是处于观望之中的,哪怕辰国这两年日渐强大,但是,南华依旧才是前朝传承下来的正统,当年吴国立国,为的就是在中原的纷乱中护住岭南的族人之血脉,但是,眼看中原分裂了两百年,吴国也在岭南占据了两百年,却始终也无法挣脱岭南,他们都知道,吴国的情境,实难以突破岭南的崇山峻岭入住中原腹地,只能像两百年前一般,守护这族人生长的地方而已。中原分裂至今,他们已经窥见了一场大一统的局面即将要到来,在来参加诸国会盟之前,国主与他日夜在御书房商议吴国今后将如何走下去,是南华还是辰国,但是,经过这短短几日的时间,经由吴冕的观察与指点,他心中已经清楚了这中原的未来,将是由谁做主的。

既然如何,何不当先争取吴国这片乐土的安宁?

忠王与阮弗和玉无玦在前厅汇聚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忠王便又带着吴冕离开了。

直到忠王离开之后,阮弗的视线才重新看向那一个忠王留下来的盒子,那里,是一幅吴国的千里江山图。

以本国的千里江山图相送,意味着什么,已经太过明显了。

而如果能让战火蔓延之地越少,又何乐而不为,前提是,吴国,真的是想要保全岭南。

林墨与李秀这时候才开口道,“王爷,阮同知,吴国此番,是否只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他们还是有一些怀疑的。

阮弗却摇了摇头道,“忠王的话,说是要保全吴国,可相信九分,另外一分,是吴国历来都是识时务者罢了,这两百年来,无论诸国之间纷争如何,吴国都是最少参与的那一个,吴国皇室世代居住在岭南,对岭南感情之深,绝非是弄虚作假的。”

林墨与李秀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玉无玦这才淡淡开口道,“行了,你们两人也无须怀疑与多虑忠王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还有心思,不妨去想想今后的事情,吴国示好,这是南华的土地,皇甫彧那边自会有消息知道,北燕暗桩虽是被拔除了十之**,不过燕璟也不会看不出吴国将红珊瑚手钏送来的意思,不妨想想如何应付。”

林墨与李秀闻言,皆是诧异地看向玉无玦,玉无玦笑一声,道,“忠王倒是个会计较的,这般明目张胆送上了红珊瑚手钏,倒是会将麻烦推给辰国。”吴国子啊众目睽睽之下送上红珊瑚手钏,别国还不知道吴国要与辰国交好么,到时候南方诸国必定会找吴国的麻烦,倒时候,辰国这个盟友必定得出面。

林墨与李秀再次默默无言对视一眼,难道不是王爷你那样理所当然地叫别人拿出红珊瑚手钏的么?

不过两人自然是不敢说出这话,只应下了玉无玦的话,玉无玦在与他们说了一些之后,两人便退下了。

直到前厅里只剩下阮弗了,阮弗才看向玉无玦,笑意不达眼底,“王爷倒是会做甩手掌柜!”

当家做主的难道不是他,结果与忠王接洽的事情全部她来做了,她来做也就罢了,这人回头想起,心中定然又是不痛快了。

必定会寻了她与忠王话语里的客套来耍赖皮!一点晋王人前的俊雅也没有!

阮弗越想,心中越是深以为然,眸中也多了一些郁气。

玉无玦低眸一笑,他总是觉得,看着她与人谈判之时,那副自信天成的样子,总是那般养眼罢了,那么明亮,如珠光如明月。

这才是属于她的骄傲。

若能给予,他必不会剥夺。

至于他才是做主之人,那算得了什么。

至于阮儿口中的耍无赖,那是什么,难道不是生活情趣么?

只是,玉无玦口中却道,“昨夜为阮儿刻了一夜手钏,本王心乏,恐掉入了忠王与吴冕的圈套,辰国会失利。”

阮弗瞪了他一眼,“贫嘴!”

玉无玦也不再多解释,只上前牵起了阮弗的手,“出去走走如何?”

阮弗见他的模样,最后还是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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