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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覆灭(下)

玉无玦一张俊脸沉入黑夜。

朱雀门前,他的脚下浮尸遍地,从那些人身上留下的血液,几乎已经将朱雀门前的广场染成了一片血色,而他哪怕手握修罗之刀,手中皆是人命之数,在这看似无尽的黑夜之中,仍旧是那样的高华无尘。

冷崖站在突云营之后,含笑看着玉无玦,而他身后的黑衣人,已经上前,手中的长剑,就抵挡在那大氅之下的女子的脖子上。

深夜无风,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两三个时辰。

可那大氅无风自动,宽大的帽子翻飞之下,露出笑半张不甚分明的脸蛋。

玉无玦的视线,紧紧盯着那大氅之下的女子。

冷崖含笑,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玉无玦双唇紧紧抿住,却单脚一踢,落在脚边的一把长剑被他一踢,便在空中翻腾了一圈,最后稳稳落在他的手中。

冷崖神色神色一凛,好像知道玉无玦要做什么一般,“王爷果然是为了江山,连晋王妃都可以放下的人。”

玉无玦冷笑一声,“那也要看看,此人是不是能威胁得了本王。”

“王爷未免太过自信了,这世上,没有算无遗策之事,即便是晋王殿下,也不会万事尽在掌握之中,今夜我既然敢站在王爷的面前,直面王爷,又怎么会轻易下注?”冷崖悠然开口道。

玉无央好像也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原先被玉无玦的至上神功惊住的神思也渐渐恢复了过来,听到冷崖的话,也如破罐子破摔一般,“四嫂,看来,你在四哥的心中也不过如此,四哥为了咱们辰国的江山,连你和你的孩儿都不顾了!”

玉无玦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朝着冷崖身边的那人飞掷而去。

黑夜之中,如同什么划破了黑幕一般。

可玉无玦手中的长剑堪堪飞射出去,一个破空的声音便从朱雀门的另一侧传来,好似冲破天际,沙哑、不安,“四哥!是母妃!”

玉无玦脸色猛地一沉,长剑已经刺破长空而去,那边的冷崖在听到玉无凡绝望的声音的时候,唇边升起一抹胜利者一般的笑意。

但玉无玦动作却更快,长剑朝着那大氅之下的人而去,在玉无凡的声音划破黑夜而来的时候,他足下翻飞,以更大的力度踢出一把长刀,紧随着那长剑而去。

而在玉无凡声音发出的同时,他手中的长剑,也同样往半空之中往惠妃地方向而去。

原先往惠妃而去的长剑在半空中发出一声“铛”的声音。

在距离惠妃只有一尺的距离,长剑与长刀相撞,应声碎裂,掉在地上。

黑色的大氅,被长剑与长刀相撞的力气一震,升起一阵猛风,女子身上的氅帽终于翻飞落下,映出一张鬓发微微凌乱的脸,正是惠妃无疑。

长刀与长剑相撞,从玉无凡方向而来长剑,在朱雀门前的广场上落下,与地面的石板相撞,在黑夜中,发出一声悲戚的声音。

玉无凡目呲欲裂,飞身而来,然而氅帽翻飞,黑衣人的长剑,毫无阻拦地放在显然已经惊吓过度的惠妃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小小的,但依旧让目力过人的玉无凡清晰可见的血痕。

惠妃看不清儿子的面庞,只能大概分辨出儿子的方向,她嘴唇嗡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一幕放在玉无凡的眼前,让他硬生生停住了前进的脚步,生生落地,站在不远处,与玉无玦和冷崖等人,形成品字形站在原地。

因为惠妃,不敢轻举妄动。

玉无玦看出那人并不是阮弗,若是阮弗的话,冷崖不会做出那些没有必要的手脚,干干脆脆拿着人到他的面前,这样的威胁,比什么都有用,而他更相信的是,除非阮弗是故意的,否则不会轻易这么被冷崖胁迫,而这个时候,她绝对不会做这等冒险的事情

源于心灵和默契和信赖,已经让他们即便是在生死面前,即便相隔两地,也同样能够心灵相通。

但是……

惠妃……

惠妃为何在冷崖的手中。

宫中起势,玉无凡自然是要安置好惠妃的,而惠妃的出现,只能说明惠妃身边的人,是高车族的人,百般等待,只为了此时此刻。

而方才,他若是真的一把长剑扫过去,伤了惠妃,只怕,只怕今夜的形势或许还能像他们安排的那般走下去,玉无凡、玉无寒和他之间,都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冷崖,似乎也在有意引导,果然是一件双雕之计。

玉无凡站在另一处,脸上却是无尽焦急之色,“母妃……”

他声如猛兽低吼,焦灼不已。

便是玉无央也有些意外,他自然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阮弗,但是,却也想不到,冷崖手中之人,竟然是惠妃。

冷崖却轻轻笑了一声,“晋王与晋王妃果然是心有灵犀,老夫这点小伎俩,果然是不够王爷看的,不过,惠妃娘娘毕竟不是晋王的生母,所以,王爷出手,果然是不留余地,就还有这么一点点,惠妃娘娘,今日就要伤在王爷的刀下了。”

玉无玦闻言,嗤笑一声,“拙劣的离间之计。”

冷崖的话,当着惠妃,当着玉无凡的面说出来,自然别有用意。

但是这种这种明显的离间,即便是现在因为惠妃被冷崖挟持在手而焦灼不已的玉无凡,也不会中计。

冷崖双眼微微眯住,借用惠妃,显然是一个意外,他原本的计划是随便用一个女子,易容成为阮弗的模样来威胁玉无玦,他并不真正指望这样的威胁真的能让玉无玦束手,毕竟即便是真的阮弗在他手上,他同样也不确定,阮弗与玉无玦之间有没有某种他并不知道的交流方式,而让所谓地挟持,成为一场闹剧,甚至是为他人做嫁衣。

这样的冒险之事,他自然是谨慎不已。

只是他一点也不介意用惠妃这个意外。

早就前两日,玉无凡便暗中安排了惠妃的安危之事,只是……齐妃既然在宫中多年,经营二十多年,又怎么会什么事情也不做,可怜惠妃,直到被人带走了才知道,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也是刻意安排,就会了等待有朝一日面临这类局面而起作用。

冷崖不在意地笑笑,“济王与济王殿下兄弟情深,如今,惠妃娘娘在混乱之中受我等保护,老夫觍颜,想为此与两位王爷讨一分人情,就不知两位王爷是否应允了?”

惠妃站在一旁,将冷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她无法动弹,急切的眼眸之中,只有无尽的挣扎与焦灼之色,想要对着玉无凡的方向摇头,却无能为力。

可黑夜之中,玉无凡却能看得清楚齐妃的神色。

玉无玦双唇紧抿住。

玉无凡有所忌惮也不敢轻举妄动。

冷崖看了一眼玉无凡,继续道,“济王殿下一心为晋王殿下的大事着想,如今,晋王却是不肯为了惠妃娘娘的性命,应了老夫一个人情么?”

“你闭嘴!”玉无凡忍无可忍。

冷崖冷笑了一声,挥挥手,原先动弹不得的惠妃,终于在黑夜之中挣扎了起来。

玉无凡双目赤红,“住手……”

冷崖唇边扬起一抹笑意,玉无凡终于焦看向玉无玦,“四哥……”

他声音是带着一丝惊慌与害怕。

玉无玦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那边,玉无央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六哥,别怪弟弟我请了!”

“慢着——”

就在玉无央挥手,想要对惠妃有所动作的时候,朱雀门的城门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大叫的声音。

盼夏的声音在朱雀门上响起,“看看我手上的人是谁,谁跟动惠妃娘娘一根汗毛,我便将玉无镜的人头给割下来!”

随着这声音响起,众人齐刷刷地仰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朱雀门的城门上的人。

朱雀门城门之人,果然是盼夏的身影。

她神色冷肃,周身皆是煞气,而他的周边,几十个晋王府的暗卫,而朱雀门上的守军,纷纷散在两旁,皆是不敢上前。

盼夏的手中,正架着一把长剑,而她手中之人,赫然就是原先在半途上想要拦下阮弗一行人的玉无镜。

玉无央瞬间瞪大了双眸,“老八!”

玉无镜还是能够说话的,但已经被盼夏的威胁吓白色了脸色。

从朱雀门的城门往下看,无数的人头映入眼帘,浓重的血腥味飘入口鼻之中。

被盼夏制住,玉无镜声音颤抖而且惊慌,“七哥,七哥救我……”

冷崖见此,脸色一沉,他自然是认出了盼夏就是阮弗手下那个本事不错的丫鬟,不想,玉无镜竟然在阮弗的手上,而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被拿来威胁他们。

对他而言,玉无镜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甚至,为了玉无惊,他甚至觉得玉无镜并没有存在的必要,只是,玉无镜是玉无央的同胞兄弟!

脸色阴沉,冷崖开口道,“晋王妃果然好手段,只是……怀王与惠妃娘娘比起来,老夫相信,惠妃娘娘的价值还是更大一些。”

玉无央惊慌,“冷先生!”

而城门之上,被盼夏挟持在手的玉无镜终于大喊道,“七哥,七哥,冷崖是高车族的人,齐妃娘娘是高车族的圣女,今夜的计划,是他们高车族想要夺权啊七哥……”

玉无央闻言,猛地看向冷崖。

眼中是惊骇不已。

可他却见冷崖神色冷凝,却没有一丝否认的意思。

再看那边,玉无凡和玉无玦,对于这个消息,同样完全没有意外的神色,就是突云营的大将严照,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岿然不动。

似乎在转瞬之间,玉无央明白了一切一般。

“七哥,救我。”城门之上,玉无镜的声音继续传来。

盼夏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勾唇看着玉无镜在他面前呼救。

而城门之下,站在冷崖的身边,玉无央沉声道,“冷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肃王追随楚王多年,难道要在关键时刻问老夫这等无关紧要的问题么,高车族也罢,不是高车族也罢,楚王殿下迟早会有这么一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是肃王殿下不相信楚王殿下?”冷崖沉声道。

玉无央双唇紧紧抿住。

他好像思考了一瞬,眸中诸般复杂渐渐沉淀,沉声道,“救老八!”

*

此时此刻,永嘉城外,天玄军在逸王和逸王妃的带领之下,分成两批,朝着永嘉城而来。

而逸王妃带领的一部,已是逼近永嘉之势。

突云营的人的确是分了人去阻挡天玄军,但是,突云营的人却是想不到,天玄军在逸王带走一部分人之后,还留下一部分给逸王妃,而这部分的人却是在逸王率部离开之后,才离开大营。

而守候在外等待的突云营斥候,却只能查探到逸王所带领的兵马的消息而无法得知逸王妃的消息。

因此,当逸王妃的兵马和埋伏在外的突云营短兵相接耽误了进城的时间的时候,逸王妃已经带着另一部分突云营往永嘉城而来。

天玄军逼近永嘉城。

永嘉城东门,士兵早早就看到天玄军的身影,那悍勇的军队,纷纷踏马而来,骑兵的凌厉之色,在黑夜之中也散发着如黑夜一般的压力。

“将军,天,天玄军,天玄军来了!”

小将匆匆汇报。

无人不对天玄军有着天生的敬畏。

城门之上,守着永嘉东门的将领,是突云营十将之意的齐将军。

听到小兵汇报说天玄军到来,他眼中反而是划过一抹兴奋的光芒,就着高高的火把,就看到在东门前边开阔之地,黑夜之中马蹄响彻大地的铁骑,铁骑之声越传越近。

“天玄军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将军,领兵之人是逸王妃!”

“哈哈哈哈……”齐将军大笑出声,“好!弓弩准备,本将军倒要看看,是天玄军的铁蹄厉害,还是这永嘉城门固若金汤,突云营的弩箭更胜一筹?”

“弓箭手,准备!”

随着齐将军一声令下,永嘉东门上,齐刷刷站了一排人,人人手中皆是拉满了的弓箭。

逸王妃带着天玄军的人马近前,永嘉城东门,已是万箭等候。

双方对峙,一队人马在城下,一队人马在城上。

天玄军军阵整齐,即便奔袭而来也不见任何疲惫之色和风尘之气,面对万箭齐发之势,同样也是面不改色。

齐将军站在城门之上,居高临下,看着逸王妃,“没想到,逸王妃的动作倒是快。”

逸王妃微微抿唇,身上着一身战袍,“齐将军,如此犯上作乱,何苦拉上突云营?”

齐将军脸色微沉,“末将奉命进城护驾,倒是逸王妃,带着天玄军入城,此举恐怕不妥。”

逸王妃冷笑一声,事已至此,自是不愿在与齐将军对话和周旋,“好一个进城护驾,如今高车族掀起城中大乱,突云营成了刽子手额帮凶,齐将军倒是一副高义之态,本妃佩服!”

齐将军脸色微变,却见下边的逸王妃扬手道,“攻城,突云营叛上作乱,拿下!”

在军中,逸王妃和逸王妃的命令等同重要,逸王妃命令一下,天玄军便齐齐而动。

城门之上,齐将军也是扬手,万千箭羽,齐齐朝着城下的天玄军而去。

天玄军之悍勇,在辰国军队之中的名声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永嘉城门上的突云营士兵即便占据优势,在面对不怕死,悍勇无匹的天玄军的攻城之举的时候,同样也是压力非常。

攻城还在继续。

但永嘉城既是皇城,起坚固程度,也是不容小觑。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应对这万千箭羽,他们仍旧是逼近了永嘉城的城门。

逸王妃同样也与天玄军的士兵们奋勇杀敌。

而就在混乱的千军万马之中。

逸王妃却还并不知道,在千军之中,在战场之上,护在自己身边的亲卫营队长,自己一直以来都尤为信任的亲卫营队长,却在她的的身后,拔刀相向。

“噗嗤”一声,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正在阻挡箭羽的逸王妃猛地转回头,却见自己的一名亲卫,挡在自己的身后,而亲卫营的队长,手中的长矛却刺向了这个为自己挡住了身子的亲卫。

逸王妃眸色惊骇。

亲卫营的队长却桀然一笑,“王妃,得罪了……”

他的身手,显然比平常表现出来的还要好。逸王妃大惊讶,一边阻挡城门上的箭羽,却还要受制于这个还来不及让她多想的亲卫。

城门之上,齐将军将这一幕看在了眼底,他眸中升起一抹笑意,拿过一名小兵递上来的弓箭,朝着逸王妃的后背。

长弓拉开,箭羽破空射出。

逸王妃根本不知晓情况。

然而……

在箭羽尚未碰上晋王妃之前,一个青色的人影,于千军万马之中飞驰而来,手中一把青剑,隔开齐将军射来的箭羽,而她的反应更快,趁着那亲卫营与逸王妃厮杀的时候,长剑转了一个弯,在那亲卫营的队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一剑刺中他的后心。

逸王妃惊讶,“青衣姑娘!”

青衣道,“王妃得知亲卫营队长乃是高车族留下的祸端,派我来助逸王妃一臂之力!”

逸王妃也不多问,只抿唇,“多谢!”

新一轮的厮杀还在继续。

齐将军见着城下的局势,眼眸升起怒火,“蒙征呢?蒙征为何还不来?”

小兵赶紧道,“回将军,已经着人去请蒙将军!”

“再去!”齐将军怒道。

而此时此刻的蒙征,却是在阮弗的面前。

他眉头紧锁,看着阮弗,“晋王妃的话,如何让微臣相信?”

阮弗容色淡然,道,“蒙将军心中其实是相信的,孟家世代为将,即便在蒙将军的父亲一代已经有所衰落,但本妃相信,蒙将军心中必定还有自己的选择,高车族之乱?进城护驾?这等借口和理由,难道蒙将军会相信么?”

蒙征抿唇不语,阮弗继续道,“蒙将军不相信,否则,蒙将军此时此刻,应该是将本妃拿下,用以威胁,而不是在听本妃在说这些话,可见,蒙将军内心之抉择,并不让本妃感到失望。突云营报家卫国,我不知蒙将军在随着突云营进入永嘉城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从龙之功抑或别的,若只是单纯的从龙之功,本妃今日不会站在这里,因为突云营和本妃是两个不同的立场,但是突云营如今被利用成为高车族引乱的助手,甚至是最重要的,事关高车族起事能否成功的助手,本妃想蒙将军必定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将来有一日,高车族以蛊虫,统治整个中原地区,而蒙将军,成为间接的见证者和帮手!”

“王妃!”蒙征突然打断阮弗的话。

阮弗也不着急,只静静看着蒙征。

外边传来一声“报——”的声音,一个小兵匆匆闯进,“蒙将军——”

他还没有说接下来的话,却见阮弗站在蒙征的对面,不由得惊愕不已,“将军,这……”

蒙征却猛地一拍桌子,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前来想要汇报消息的小兵已经被拍晕在地。

蒙征沉声道,“微臣知道该如何做!”

说罢,也不等阮弗再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

阮弗这次轻呼了一口气,脸色有微微煞白,淡然的神色,也渐渐从脸上消退。

无琴站在阮弗的身后,“王妃……”

阮弗却道,“走,去朱雀门!”

而永嘉东门,蒙征终于姗姗来迟,齐将军见此,正要上前,“蒙老弟……”

他还没有说话,蒙征却突然出手,腰间佩剑出鞘,眨眼之间抵上了齐将军的脖子。

齐将军大惊,“蒙征!你要如何?”

蒙征不理会,他大吼一声,“打开城门,放天玄军进城!”

突然的情况让逸王妃等人猛地抬头看向城门。

也只是那么一瞬的时间,永嘉东门发出震动之声,黑夜之中,两扇门之前的缝隙大开。

*

此时此刻,朱雀门前,城墙之上,城墙之下,双方对峙,却暂时没有让步。

玉无央再次重申一遍,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许多,“冷先生,本王说,救老八!”

“王爷放心,老夫保证,怀王殿下不会有事,除非,晋王殿下和晋王妃,是不想要惠妃娘娘的命了。”

一方怀王在手,一方惠妃在手,形势终于在这个时候僵住了。

玉无玦的身后是重重宫殿。

然而,就在双方这般这般僵持的时候,进入朱雀门之后的第一座宫殿,重华殿上,一抹明黄的轿撵,却在火把的簇拥之下,出现在了二楼的楼阁之中。

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自重华宫的后边,出现了许多行如木偶一般的人。

这些人,是太监、是宫女、是宫中的护卫,甚至也有不少黑衣人。

除此之外,重华殿周边的宫墙之上,也无声无息布满了人,人人手中皆是弓弩在手,千千万万的弓弩,正在对着朱雀门前,站立在千百尸体之前的玉无玦。

齐妃着一身绛红色的宫装,终于在这等时候现身在重华殿的门前。

玉无玦抬头,便见,隔着遥远的距离,重华殿上,二楼的阁楼之上,轿撵之上的那人,正是元昌帝无疑。

见到齐妃出现,冷崖的神色似乎放松了许多。

他的唇边,也升起一抹笑意。

玉无央着急地看向齐妃,“齐妃娘娘,救老八。”

齐妃轻笑了一声,站在重华殿的门口,而她的身边,守护着八个宫人,其中四个宫女,四个太监,成八卦的方位站在齐妃的身边呈守护之势。

“你和老八,皆是本宫的儿子,就跟楚王是本宫的的儿子一般,本宫焉能不救?这么大的人了,这么些出息,让本宫如何放心?”

分明是轻柔耳朵的话,但是,在玉无央知道齐妃就是高车族的圣女之后,甚至,这一年来,所有关于高车族的纷乱都与他无关的时候,他心中便渐渐升起了害怕。

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时候。

齐妃继续道,“惠妃妹妹的命,总不至于比陛下还要尊贵不是?如今,陛下就在重华殿之中,周围都是拿着弓箭的人,若是一不小心,便伤了陛下,只怕,便是一百个惠妃妹妹受伤了,也是万死难辞其咎不是么?”

说罢,齐妃转过头,看着玉无玦,面上的神色,却是慈爱的,“晋王殿下,你说本宫说的是也不是?”

玉无凡见此,着急地看向重华殿上那一抹明黄色轿撵,只见梁羽和安成皆是护在安元昌帝的轿撵两旁,但是显然有所顾忌而不敢妄动,除了梁羽和安成之外,还有几个并非是跟在元昌帝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他们脸上的表情,皆是木然,就像齐妃身边的八个宫人一般。

“妖妇!你到底对父皇做了什么?”玉无凡怒道。

齐妃轻轻一笑,却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短笛,放在唇边,一阵悠扬的笛音便在朱雀门前传开,在黑夜之中,听着如微风一般和煦,但是,却让玉无玦和玉无凡明显感受到了,那些木然的宫人,以及黑衣人隐约的躁动之意。

而悠扬的笛音响起的那一瞬间,便听得重华殿上,安成的嘶声大喊,“陛下!”

惊慌之声,让玉无玦和玉无凡的脸色皆是一变。

安成在重华殿的上大身嘶喊,“晋王,晋王,陛下中蛊了啊,陛下……”

玉无玦脸色一沉,双眸扫向齐妃。

齐妃听见,眼角闪过一丝笑意,“济王到底年轻,这脾气还是要改一改的好,这急躁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像惠妃妹妹。”

玉无凡怒不可遏,但因为顾忌元昌帝和齐妃,却也不敢再轻易出言以免激怒齐妃。

而也是在这等时候,朱雀门外,一片躁动地声音。

齐妃神色淡淡地听着那躁动的声音,而朱雀门的城墙之上,原本的突云营士兵也是脸色大变,“天玄军来了!”

齐妃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士兵的声音一出,便只听得几声嗖嗖嗖的声音,城门上的突云营士兵便倒下不少,朱雀门的城门再次大开,一批天玄军涌进来,而高高的城门之上,也跃上了几个身影。

玉无玦眼角一飘,并没有发现阮弗的身影。

齐妃见此,也突然冷笑一声,“天玄军,看来诸位皇子都已经来了,既如此,今日,本妃便为我皇儿换一个未来!”

手中的笛音再次响起,那笛音不同原先的和煦悠扬,却听在耳中,慢慢变得尖锐刺耳。

随着那笛音出来,重华殿的宫墙之上,也快速飞出了好几个人影,这些人,正是高车族隐藏多年,行踪诡谲的高车族的诸位长老。

笛音响起,黑衣人,木偶一般的宫人,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木然的脸上却终于升起一抹狂热之色,无神的双眼,顺便充了赤红之色。

而这笛音虽让木偶宫人变得残暴和嗜血,听在其余人的耳中,却是魔鬼一般的声音,让人头疼欲裂。

便是悍勇的天玄军也难逃厄运。

“四哥!”玉无凡大惊失色,“怎么会如此!”

高车族人以笛音控制蛊虫他们并非是不知道,可从来不见那些没有中蛊的人受到这笛音的影响。

齐妃却终于朗声一笑,“高车族的驭蛊之术,本宫的秘诀,岂是你们能够知道的?”

随着笛音在朱雀门的上空环绕,他们只看见那些如木偶一般的宫人,似乎成为了刀枪不入的人,朝着他们厮杀而来。

冷崖的眸中升起一抹兴奋,而不论是玉无央还是玉无镜,看着眼前地这一切,皆是大惊失色。

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高车族的驭蛊之术,竟然还有这等本事,而齐妃一人,便可以驾驭这些人,抵挡千军万马。

而因为元昌帝的存在,让玉无玦等人皆是投鼠忌器。

就在玉无央和玉无凡惊讶不已,就在因为突然的宫人朝着他们厮杀而来的时候,盼夏在城门之上大喊一声,“刺这些人的腋下,手心、头顶!”

他声音一出,齐妃却冷笑一声,这一声大喊,让与那些木偶宫人厮杀的人下意识顺从,可哪怕刺中了他们的掌心与腋下之处,这些人,仍旧无法倒地,倒是让许多没有被蛊虫控制,而内力又不深厚的人,难受不已,动作凝滞。

而玉无玦的周边,却是高车族诸多长老齐齐出现。

在这等时候,高车族长老堂似乎已经摒弃前嫌,齐齐联手,一起围攻玉无玦一个人。

七大长老一起围攻,玉无玦脸色一变,而七大长老却手段凌厉,张牙舞爪朝着玉无玦而来,比起刚刚那些黑衣人,七大长老的功力显然不止是更胜一筹,而七个人的配合,也不像那些没有自我意志的黑衣人和木偶宫人一般不晓得合作,而是配合紧密,让玉无玦无所遁形。

玉无玦唇边笑意薄凉,俊雅的面上,仍是不急不躁,七大长老见此,互相对视一眼,“晋王好身手!”

说罢,却猛然换了一个阵型,玉无玦堪堪避开前面一人的的攻击,背后却无法逃过其中一人的攻击,当即被击了一掌。

他脸色微变,七大长老却双眼微眯,无声之中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冷崖旁边,惠妃看着黑夜之中的那一幕,听着齐妃的笛音,却似乎并不如别人那般变得脸色苍白,她瞳孔睁大,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东西。

忽然,惠妃只感觉架着自己的长剑脱离了脖子,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一轻,被一抹强大之力,往上拉去。

突然的变化让一直注视着朱雀门前情况的冷崖猛地反应过来,却在他反应过来之时,只见黑夜之中一抹青色的人影,在眼角视线中一晃而过,而惠妃已不在身旁。

在与高车族之人厮杀的玉无凡分身过来注意惠妃那边的情况的时候,却见青衣从天而将,将惠妃从冷崖的手中救走,一个旋身,跃上城门的时候,心中大喜。

这一大喜,一个分身,却让身边,打杀不死的人划破自己的后背和胳膊,顿时鲜血如注,火辣辣的疼意让他嘶叫一声。

盼夏见到青衣的身影,手中的刀背一劈,玉无镜已经倒在地上,“青衣姐姐!”

青衣只来得及看了盼夏一眼,什么话也不说,眼角扫向朱雀门前在与玉无凡厮杀的人,放下惠妃,却一句话也不说,从城墙之上飞身,往玉无凡的方向而去。

惠妃还没有从被青衣救走突然中回过神来,甚至还没有看见青衣的样貌,待站稳的时候,却只见一抹青色的人影,朝着玉无凡的方向而去。

她终究是担心儿子的,在这千军万马的厮杀之中。

可她只来得及看已经飞至玉无凡身边的青衣一眼,便转回身,急急抓着盼夏的手道,“晋王妃,晋王妃呢?”

盼夏被惠妃抓得一懵,“王妃……王妃不来朱雀门……”

惠妃的脸色,再也没有往日的淡然可言,此时此刻,多了更多凝重,她着急地道,“去找晋王妃,快,广陵散,用广陵散冲齐妃的笛音,广陵散不羁、大气,能干扰齐妃的笛音。”

惠妃说得太过笃定,让人不容怀疑,盼夏心中的疑问陡然升起,但惠妃却厉声道,“还不快去,支撑不了多久了!”

盼夏见此,也不在说话,看了一眼朱雀门下的景象,咬了咬牙,就此跳下城门。

而此时,阮弗正朝着朱雀门而来,朱雀门内的笛音,她自然早就听见了,城内是何等的厮杀,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盼夏的身影,匆匆出现,未曾近前,便大喊道,“王妃,广陵散!”

阮弗眸中划过一抹疑惑之色,却忽地听见,此时此刻,朱雀门上,除了那阵阵尖锐刺耳的笛音之外,竟然还夹杂这一阵箫音,那箫音的音调具体是什么,说不出来,可与那尖锐的笛音重合自一起,却莫名让那份尖锐的笛音,少了些许锐利。

而此时此刻,朱雀门城墙之上,吹奏箫音的,不是别人,正是惠妃。

她手中的玉箫,却与别的箫并不一样,短了将近一半,可吹奏出来的箫音音色却并不会有改变,甚至曲调也是完整的。

而这箫音一出,朱雀门前,那些被蛊虫控制住的人的动作,显然凝滞了许多,也让被笛音所扰的士兵不再那么难受。

玉无玦猛地看向城墙之上的的惠妃,但也只是看一眼,便专心应敌。

而箫音一出,七大长老便大惊失色,“是她!”

言罢,竟然有两人分出去,身影朝着城上的惠妃而去。

另一边,玉无凡也是大惊失色,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妃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可他来不及想太多,便见朝着惠妃而去的那两个身影,他却抽身不开。

玉无凡额头青筋凸起,“母妃!”

青衣在看见高车族两个长老朝着惠妃而去的时候,已经飞身而去,在半空中截住了两个高车族的人。

站在城下的冷崖见此,更是惊讶不已。

齐妃听见这与自己笛音相撞的箫音,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惠妃,眸中划过的是意外之色,显然,惠妃在这时候能让能起到这等作用,是出乎了意料之外的。

青衣的身影飞身而去,在城下应敌的逸王妃见此,也退出那些只会无意识攻击的宫人,朝着城门飞跃而去。

冷崖却在下边大喊,“弓箭手,弓箭手!”

严照见此,不及多想,便一举跃上城门,半空却被逸王妃给截下下来,而突云营之中已经有人架着弓箭,朝城墙上的惠妃而去。

“噗嗤——噗嗤——”

弓箭射出去的声音在混乱之中让人难以注意,但城墙之上尚未原先跟着盼夏而来的晋王府的护卫,一时半会却仍是能够起到保护惠妃的作用。

以一对二,青衣的身手再好,也达不到玉无玦的程度,因此,勉强吃力,却只能硬拼,直道盼夏的身影再次出现,配合默契的两人在面对两个高车族的长老的时候,也还是能够应付。

“王妃呢?”青衣在厮杀之中问道。

然而,在盼夏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的时候,混乱的厮杀之中,尖锐刺耳的笛音之中。

只听得一声铮铮的声音。

一曲横空出世一般的广陵散,如沙漠之中注入的清泉,如冬日之中吹入的春风,如万千冰雪之上洒落下的一抹阳光。

温柔却固执地在那尖锐的笛音之中劈开一刀裂缝,将齐妃尖锐的笛音,全然打碎。

朱雀门的上方,环绕着一首广陵散的乐曲。

原本在吹奏着笛音的齐妃双眼猛地瞪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笛音瞬间消失,齐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的视线猛地扫向琴音来源之处。

却见,在朱雀门不远处的一处高阁之上,明光殿之上,阮弗不知何时竟然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出现在了那一处,而她的身边,只有无琴好萧风两人守护在侧,夜幕之中,齐妃看不清阮弗的面容,但确却能从那模糊的身影确定那人就是阮弗无疑,而能将广陵散弹奏出这样的气势的,也唯有阮弗一人了。

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齐妃的面上神色却瞬间变得狰狞了许多。

因为广陵散强行插入,朱雀门前的黑衣人,以及木偶一般的宫人的动作皆是凝滞,甚至出现了不协调,就像原本一直在循规蹈矩,如今被另一个声音干扰了之后,便不知应当如何做了。

而阮弗的琴音一出来,城墙之上的惠妃,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

她的箫音终于停止,却是看向了阮弗的明光殿所在的方向,唇角露出一股淡淡的笑意。

还在被五大长老围困的玉无玦见此,却不像别的终于不再被齐妃的笛音干扰的人那般高兴,他眉头紧锁,但即便如此,他下手的力道却更加凶猛了。

阮弗坐在明光殿的阁楼之上,并不能看得真切朱雀门之前玉无玦的身形,一把临时找来的古琴,在她手指的弹跳之中,琴音自手下流泻出去,可她唇瓣紧抿,因为,朱雀门前激烈的厮杀,浓重的血腥味,在加上弹琴的费力,让她整个人都感到一股无法掩藏的疲惫之色。

可琴声出现,朱雀门前境况大变,她便知道自己的用处究竟有多大,强忍着胸闷和反胃呕吐之感,她知道自己不能离开这里。

齐妃见此,唇角划过一抹冷笑,笛子再次放回唇边,尖锐的笛音变了一个调,与广陵散的琴音如两座冰剑相撞一般,在朱雀门的上空,形成交锋。

而随着这激昂、尖锐、变调的曲调,笛音的声音,几乎要将广陵散的琴音给覆盖,朱雀门之内,那些被蛊虫控制住的宫人和黑衣人,攻势更加猛烈。

厮杀还在继续。

永嘉城的城门,逸王带领的天玄军终于也冲入了城内,便听得皇宫高处传来的震人耳膜的琴音和笛音交杂的声音。

他眉目微沉,指挥靳云带一部人对付城内的突云营,而后带着一部分人马不停蹄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而明光殿的琴音出来的时候,琴音和笛音交加出现的时候,另一批黑人人,也悄然出现在明光殿之下。

厮杀延至明光殿。

不断有黑衣人,从窗户、从屋顶、从屋檐,飞身而至,靠近阮弗。

无琴和萧风一言不发,两人的双手,一手握着一把长剑,对于迎上来的黑衣人,来一个斩杀一个,但阮弗的四周,却无一具尸体。

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手指在琴弦上飞快拨弄,一手广陵散,原本疏阔大气的曲调,激越高昂振奋人心的音律,因为飞速跃动的指尖而转换了一个调子,与那尖锐的笛音在空中无声厮杀。

阮弗突然眉头一皱,弹琴地十指,竟然已经沁出了一滴滴血珠,琴弦之上,染了血色,那血液似乎渗入琴弦之中,铮铮琴音,忽然多了某种无形的力量,生生压下了齐妃的笛音。

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齐妃脸色煞白,笛音再次中断。

笛音中断,那些原本因为笛音的激昂变化而变得更为凶狠的木偶宫人,却像是生命在绝对的高潮之中走到了尽头一般,笛音一停,他们的动作便突然变得凝滞。

这样显而易见的变化,很快就被天玄军的人发现,而逸王也在这个时候,带着更多的天玄军,自朱雀门中涌入,城墙之声,天玄军取代原先的突云营,形势转换,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宫墙之上,原本举箭相对的突云营,被纷纷出现的天玄军取而代之。

万千箭羽,对准了齐妃和冷崖以及玉无央,甚至已经冲入了朱雀门的严照带领的突云营。

但是,齐妃的身边,那八个宫人,却似乎永远呈守护之势在守着她。

重华殿分主要殿和左右偏殿。

齐妃在原先的厮杀之中已经被带上重华殿的左殿,见着情况骤然的转变,她突然发出了疯魔一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今日,大家便同归于尽!”

冷崖见此,好像知道齐妃要做什么,大惊失色,“圣女!”

原先在与玉无玦交手的五大长老见此,好像反应过来什么,见着齐妃说出这句话啊,猛地看向齐妃,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齐妃却猛地丢弃了手中的笛子,仰天大笑出声,她神色冷肃,再无往日的模样,双手高高扬起,分明是毫无武力之人,在这无风之夜,她却衣袖翻飞,如风鼓动一般。

站得远的人根本不知道,但目力好之人,却分明能看得到,齐妃双目紧闭,口中分明念念有词。

而众人都还不知道齐妃到底的要做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得一阵阵嗡嗡的声音,朱雀门的上空,不知何时,出现许多颜色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蛊虫。

七大长老脸色大变,顾不得再对付玉无玦,不可置信地道,“是禁术!圣女动用了禁术!”

冷崖见此,已然明白是什么,眉目深深皱起。

只听得那边,七大长老传出激烈的声音,“禁术一动,沾蛊着魔!”

“圣女这是想要大家同归于尽啊!”

“不行!赶快阻止圣女!”

果然,话音未落,便只听得见朱雀门前,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之声。

那些来不及挥开那些蛊虫,被突然出现的蛊虫沾身的士兵皆是发出惨烈的叫声。

见此,在场的众人皆是恐慌不已。

玉无玦见此,因长时间与七大长老过招,以一对五,早已消耗了大量体力,却还是很快做出决定,道,“老六,开城门,带人撤离!”

朱雀门在玉无玦一声令下,轰然打开。

重华殿左殿的齐妃,身边依旧围着那八个宫人,她依旧还在维持那样的动作,但是,看得见此时此刻重华殿左殿上的情况的人,却忍不住心头发毛。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的时间,齐妃头发尽散,一头黑发,竟已在转眼之间,变成白发,如雪一般的白发,散落在身后,而她也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待众人再看见她的脸的时候,却发觉,她脸色苍白,在黑夜之中,竟如那头白发一般。

看起来恐怖至极。

明光殿之上,阮弗的琴音已经停止,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有些无力,腹部传来微微的不舒服之感,加上胸闷恶心之感,强压不下,让她只能坐在原地,隔着遥远的距离,与重华殿遥遥相望,看着重华殿左殿上发生的那一幕。

朱雀门下,叫声凄惨,环绕在她的耳边,半空之中,嗡嗡的蛊虫,若夏日飞蚁一般,充斥朱雀门。

猛然的,她瞪大了双眸,因见那朱雀门下,突云营之中,带火的箭羽正朝着明光殿而来。

而无琴和萧风却还在应付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火箭刺破窗户,大火猛地燃烧起来。

玉无玦猛地回头,便见明光殿上,火光升起。

而与此同时,重华殿之上,元昌帝坐在的楼阁,同样也在瞬间,漫起大火。

而就在明光殿的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盼夏和青衣等人,不等说什么,已经朝着明光殿飞掠而去。

齐妃站在高处,冷眼观看这因为自己而产生了无比混乱的朱雀门,嘴角噙着笑意。

明光殿那边,青衣和盼夏出现,玉无玦便猛地飞身往重华殿而去。

但是,他一飞身而起,无数的蛊虫便好像有了意识一般,齐齐往他缠绕而去。

两处失火,逸王妃和玉无凡等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冲向了重华殿,但是,他们一出现,便横空飞出了许多黑衣人,将他们都缠住,便是重华殿之上,梁羽也同样被原先保护在齐妃身边的宫人给缠住了。

“父皇!”混乱之中,玉无凡大喝一声,叫声响彻朱雀门,然他被重重黑衣人拦住却无法靠近重华殿一步。

逸王同样也被诸多人齐齐拦住。

漫天的蛊虫,聚在玉无玦的身旁,明光殿之上,火光映入阮弗的眼帘,她只看得见,黑夜之中,玉无玦被无数的蛊虫缠绕一身,她几乎呼吸凝滞,而飞身而来的盼夏和青衣在登上明光殿的时候也被左右出现的黑衣人给缠住了。

阮弗怔怔看着朱雀门半空的一切,良久之后,药王谷主的话,曾经的临渊的话,在他耳边如风吹过,停留一瞬,她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强忍着不适之感,突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血珠自指头涌出,滴落在琴台上,她却猛地将指尖的伤口抹在了一根根琴弦上,闭上眼睛,带着犹疑的试探,好像在回忆什么东西一般,拨动琴弦,一股熟悉的尖锐的旋律划破长空响彻朱雀门。

正是原先齐妃吹奏的笛音中的一个片段的小调。

只一个小心犹豫的试探,琴音流泻而出,便见朱雀门中境况生变,蛊虫好似生了躁动不安,在玉无玦的周边聚聚散散,让玉无玦得了喘息的空间。

阮弗抬手,看着自己染血的之间,再次拨弹一次,脑海之之中似乎有什么拉力一般在拉扯着她,却见琴弦上的血液,慢慢渗入琴弦之中。

指尖划过琴弦,旋律再次响起,蛊虫应声而动。

站在重华殿上的齐妃猛地回头,便闻原先只是试探的琴音,完整流泻而出。

而黑衣人,宫人,这一次,却变得如同正常人一般,在弥漫的琴音之中似乎再也不受蛊虫的控制了。

“怎么会?”齐妃大惊道。

而正也因此,明光殿之下,无数的人往明光殿而来,七大长老也不例外,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弗所在的方向,也飞身而来。

逸王妃见此,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一众天玄军也往明光殿的方向而来。

明光殿之上,青衣和盼夏挥手斩杀已经变得正常了的黑衣人,回头看到阮弗随着琴音变化,而变得有些痴痴醉醉,面上的神色竟然像那些曾被控制住的黑衣人,脸色大变,“王妃!”

可阮弗却好像听不见了一样,只会弹琴,似乎也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地停不下来。

隔着半空,明光殿的火光之中,玉无玦在密密麻麻的蛊虫之中,自然感受到了蛊虫的变化,也感受到了那些黑衣人的变化。

他并不知道阮弗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盼夏一声惊慌害怕的声音,却让他心头一震。

暗夜之中,只听得玉无玦一声大吼之声,“皇兄!”

逸王猛然回头,脸色一沉,遥遥看了一眼重华殿,眼见上边梁羽与恢复正常的黑衣人的争斗已经渐渐占了上风,而御林军也终于纷纷往重华殿而去。

逸王与玉无凡对视一眼,手中长剑一挥,身边的黑衣人当即被格开,玉无玦的身边,再也不见一个人影,流出大把大把的空地。

众多黑衣人和宫人,皆在外围,想要近前。

逸王和玉无凡两人也飞身出去,在玉无玦的三丈之外。

两人在刚刚落下,黑衣人和宫人还不得进玉无玦身前,只听得一阵龙吟虎啸的声音,自那一团蛊虫中间发出,在场的所有人,但凡在此时此刻将视线放在玉无玦身上者,皆听见那龙吟虎啸之声,似有震动天地之力。

一声龙吟虎啸之音,围成一团的蛊虫忽然如同沙子一般,从玉无玦的身边飞掷出去,掉落在地。在无数密密麻麻的蛊虫之中,便见,玉无玦于半空之中,双臂展开,如大鹏之翼又如那大鲲扶摇直上九天之色,大风刮起,朱雀门上火把尽灭,一切沉入无边的黑夜之中,唯有明光殿和重华殿上的火光映照整个朱雀门,众人睁大了眼睛,只见自玉无玦展开地双臂之中,黑夜之中,似有飞龙之形,猛虎之势,一朝生起,愤起而飞。

银光乍现,飞龙出,猛虎现!

那幻影,让人不知是真还是假。

但飞龙与猛虎,却在朱雀门的上空飞驰盘旋,幻化不断,龙吟虎啸之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中。

可比那飞龙与猛虎更让天地为之色变的,却是朱雀门内,那个与千百尸体同在的高华男子。

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一幕,还不待再看那飞龙猛虎之时,四周之人,皆是被玉无玦的功力震慑,俯倒在地,而朱雀门之内,无数宫人与黑衣人,更是血肉模糊,再无生机。

龙吟虎啸音息。

飞龙猛虎色褪。

朱雀门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明光殿与重华殿的火光在广阔的黑暗之中照亮的一切,在一切都平息下来的时候,只能是模模糊糊的影像。

而这也足够让人看见,朱雀门内,再无生还的黑衣人以及被蛊虫控制的宫人。

便是武力高强的七大长老,没有死,也是痛苦倒在明光殿之下。

但凡进入了朱雀门的高车族之人,无意能够幸免,甚至天玄军也匍匐倒地。

而朱雀门宽阔的广场之上,已经处处都是尸体,流血潺潺,恐怖不已。

便是远离玉无玦早有准备的逸王和玉无凡,也被这一幕给惊得匍匐在地,被宫人和黑衣人的尸体所压。

玉无玦再次落地,黑暗之中,却无人能够看见,他脸色顷刻的苍白,喉咙一动,一股腥甜弥漫在口中。

他身形微动,将将倒地,却猛地定住。

脸色变幻,青白交加,如大限将至。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一切。

众人能够再次看见的,是他广袖翻飞,随后落在地上的许多长剑断刀,自他后背升起,不知是百把还是千把。

却齐齐对准了重华殿左殿齐妃。

猛地,他广袖一挥,长剑与长刀,都有了自己的意识,破空而去的声音,划出破风之音,几乎只是在眨眼的时间之内,明光殿内,齐妃瞪大的眼睛。

她的眼眸之中,长刀长剑齐齐飞来。

“噗——”

刀剑没入内体的声音在玉无玦的耳边响起,他脸色微白,溢血的唇角牵起一抹薄凉地笑意。

疲惫蔓延至眼底,但他转眼见着明光殿上的大火,整个人却如飞鹰一般,旋身消失在了朱雀门内。

飞身往火光蔓延的明光殿而去。

而逸王和玉无凡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齐齐飞身,往重华殿而去。

明光殿上的琴音还未消失,但玉无玦的出现,却让任何人都不敢再靠近了。

阮弗痴痴醉醉,不明所以,神色渐渐变得木然。

玉无玦自火光之中走来,脚步轻轻走到她的身边,但见阮弗脸色苍白,心头划过一抹疼痛,身子几乎摇摇欲坠,但他却生生稳住,上前,只轻轻覆住阮弗弹琴的手背。

琴音顿住。

阮弗抬起苍白的脸看她。

神色茫然。

玉无玦唇角牵起一抹笑意,声音温柔如滴水,“我带你走。”

说罢,不等阮弗反应,玉无玦已经小心翼翼揽过她,于火光之中飞身离开,落在了朱雀门城门的最高处。

阮弗在她的怀中,两人一落地,玉无玦便在阮弗身上的穴位一点,阮弗当即软在他怀中陷入了沉睡。

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怀中。

他脸色却苍白无比,双手轻轻颤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可仍旧坚持抱她。

重华殿之中,元昌帝已经被逸王和玉无凡带出来。

而重华殿的左侧,齐妃和八个宫人的身上,皆被长刀刺中。

八个宫人已经倒下。

唯有齐妃,却依旧站在那窗前,双眸看着被救走的元昌帝,发出凄厉的笑声。

正当此时,朱雀门外,一个身影,猛地飞跃而出。

“母妃——”

声如洪钟,带着嘶哑。

竟是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玉无惊!

可朱雀门内,在他脚下,只有无数的尸体和染血的地面。

他目呲欲裂地看着重华殿左殿的那个身前被长剑长刀刺中了的白发妇人,想飞身上去,去倒地不起,脸色苍白不已。

高空之中,齐妃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

火光映照,可她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看不清,甚至并不知道玉无惊所在的方向,一切都变得模糊。

玉无惊仍旧披着头发,身上的衣服,还是生病是所穿的那种衣服,脚上是一双布鞋,显然是蛊虫失笑之后猛然惊醒便飞奔而来的。

齐妃的苍白的脸上终于留下两行清泪。

她伸出了手,似乎试图想要触碰自己的儿子最后一次,“皇儿……”

“母妃……”撕裂的声音,在朱雀门内响起。

玉无玦站在朱雀门的城墙之上,神色几乎没有起伏地看着这一幕。

玉无惊猛地转头看向玉无玦。

第一次,他的眼中露出了祈求的神色。

玉无玦看见了,神色坦然,眼神漠然。

然而,他将阮弗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胸膛,动作温柔极了,似乎害怕惊扰了怀中的人儿,那只手捂在阮弗的耳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苍白的人,再抬头,看向火光之中的重华殿,薄唇吐出两个字,“放火。”

“不——”玉无惊狂声大叫。

然而,他的呐喊,无人理会。

半空之中划过许多火箭,火箭投在重华殿偏殿的屋顶与窗台上,投在屋内的帐帘之上……

重华殿偏殿内,顿时火光冲天……

只听得齐妃疯魔一般的声音从火光之中传过来,“皇儿……皇儿,你记着,母妃不会让你死,母妃不会让你死……儿,你是母妃最骄傲的儿子,你要记着,记着这些人,他们是让你母妃灰飞烟灭,这辈子,你求而不得爱而不得,你要记着,你要记着要如何做才能对得起自己……”

“哈哈哈,玉无玦,你便等着瞧,本宫即便灰飞烟灭,高车族也不会灭亡,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永远有高车族的存在……”

熊熊火光,淹没重华殿。

也将齐妃含恨的疯魔的声音吞噬在了大火之中。

唯剩玉无惊,失神一般跪倒在朱雀门前的千百尸体之中,怔怔地看着重华殿的火光。

火光湮灭,天边的鱼肚白重新出现。

重华殿只剩下一片灰烬,朱雀门内的那个人影,却始终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