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亡灵而言，生命气息就如同黑夜里的灯塔，想要看不见都不行。

对于那些只剩生物本能的亡灵而言，一旦有活人进入死地的话，所有的亡灵都会被瞬间惊动，因为气息实在太明显了。也因此，所以一旦活人的气息、气势有所变化，于亡灵而言自然也是最容易感受到的。

是以当蛮荒要塞的守军气势一变，变得开始真正的视死如归时，他们爆发出来的生命气息自然是璀璨到堪称耀眼的程度。这让整个亡灵大军顿时就产生了一阵骚动，如果不是真的有高级亡灵施压的话，这支看起来似乎很平常普通的亡灵大军就要混乱了。

无他，本能作乱尔。

但是守军的气势变强，作为攻方的亡灵自然也是变得异常狂躁，甚至不需要指挥者如何命令指挥，遵循着本能行动的亡灵就冲击得更加迅猛了。

不过无论前方的战况变得多么激烈和疯狂，位于大阵后方依旧有着规模庞大的亡灵部队未曾挪动丝毫。哪怕因为守军的气势变旺，变得更加诱人，它们也只是略微骚乱了一会后，就恢复正常，没有因此让整个军势都彻底混乱。

而在这支真正称得上是先锋军本部的大军之中，有两道身影立着。

其中一道，气势浑厚，哪怕再怎么收敛控制，但是无意间泄露出来的那几缕气息，却也依旧显得委实可怖。

而另一道，则与其相反。不仅身上毫无气势外泄，甚至在整个亡灵大军之中都仿佛不存在一般，如果不是对方就这么站在第一道气势身影的旁边，只依靠气息判断而非是眼睛识物的亡灵只会当其彻底不存在。

“看起来，你的战术不行。”这位平凡到毫无存在感的身影开口了，“诱不出敌人。”

就这么简简单单、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却让旁边那位有着凶厉气势的亡灵感到一阵惊恐。不过他的惊恐却是内敛于心，脸上神色却反显阴沉与狰狞，手骨都握得啪啪作响。

而伴随着他的心绪变化，它的身体却是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变化。

本来是骷髅的外表，此刻却产生了一阵阵的虚影晃动，显露出一具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身影。

这身影身穿黑色战铠，身后更是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披风根本不是什么黑色，而是浸染了太多的鲜血以至于都彻底发黑了。魁梧身影没有戴战盔，所以倒是还能看出那一个骷髅头，只不过眼眶中燃烧着的火焰却不是寻常骷髅炮灰的幽绿，而是近乎于发紫的艳红。

这种灵魂之火，只有已经达到十一阶的亡灵才有可能拥有。

一旦变紫，那就是传奇鬼火的象征，也就意味着这亡灵是真正的传奇生物了。

只是一支炮灰般的亡灵军队，怎么可能会有这等强悍的亡灵呢？

“你是要坏我的事？”那具毫无存在感的骷髅开口了，但是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旁边那具已经相当于上位圣域境界的亡灵感到一阵灵魂被冻彻的阴寒。

“下属不敢。”这只隐藏身份的亡灵开口说道，语气恭敬。

只称下属，而不是属下。

这表明这只亡灵并非另一只亡灵的从属部下，而是来自于另一支与其拥有平等对立关系的亡灵大军的从属部下，只是由于自身的身份和阶位都比另一位低，因此才自称为下属。

能够让十一阶的亡灵都自称下属，还表现出如此恭敬心态的，另一人的实力如何，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说完这话后，这名亡灵身上的气势尽敛，身上那种不稳定的幻象显露的状态也终于略微有所稳定，不再不断的变化反复。但是就算这样，那丝丝缕缕的强大威压死气也很难彻底压制得了，整个地面上依旧有浓郁的死气在弥漫着。只是因为亡灵大军的规模比较庞大，所以这些散逸出来的死气倒也还算是有个解释得通的地方。

当然，这也是这支本部的亡灵大军不敢太过靠前的原因。

以这名亡灵强者的感知力，自然是知道前方要塞之内还有两位传奇强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传奇强者，属于战力比较强横的那种，这种法则之力的气息波动就能够感受得出来。不过这两个人并不在他的应对范围内，而是由他身边这名真正的强者负责解决，他此行的真正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攻下这座要塞。

除了一个被自己的主上点名的女性必须得留活口之外，要塞内的其他人生死无论。

当然，如果能够留下更多更完美的素材，那么他自然也是会受到褒奖。而他也正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所以才会采用这种在亡灵大军都很少见的乔装战术。

事实上，这名亡灵大将并不是雷克从尸骨位面拉出来的亡灵，而是在攻下千年盟约帝国的南方疆土后，才制作出来的本土产物。其生前就是一位实力强横的优秀将领，他尤擅战争之道，是之前黄金十三行省三大顶梁柱之一，也是唯一一位眼见大势已去后，立即向雷克投诚的亡灵堕落者。

堕落者，是指向恶魔、魔鬼、亡灵投诚的人类，根据投诚的信仰目标不同，有恶魔堕落者、魔鬼堕落者、亡灵堕落者之分。这些堕落者的本质依旧是人类，所以也就保留着属于人类的一切本能、记忆，只是因为要受限于堕落信仰，因此会被种入特殊的操作手段，身形外貌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变化。

艾德罗佐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浑身血肉尽数剥落，成为一具白骨骷髅。但是因为他忍受过这种剧烈的痛楚，所以也就获得了实力提升的莫大好处——作为人类的他，不过只有下位圣域的境界而已，但是在成为堕落者后，他的实力就提升到了上位圣域，只差那最后的临门一脚就可以成为一位传奇强者。

原本的他，穷尽一生之力也别想成为传奇，可是现在却突然有机会成为一位传奇强者，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只是艾德罗佐并不知道，他这辈子就算是死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传奇强者，永远都会只差这临门一脚——从他成为堕落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不可能拥有实力晋升的能力，所以在血肉剥落的那一刻里，他的实力能够提升多少，以后也只会止步于此。

不过雷克没有告诉他，所以他自己也并不知晓。

“敌人已经停止射击了。”站在艾德罗佐身边的那名骷髅，望着前方在失去了箭雨覆盖之后，开始疯狂加速搭建起来的白骨阶梯，突然开口说道，“白骨阶梯快要建成了……你的黑死军准备得如何了？”

“只等白骨阶梯建成。”艾德罗佐沉声回答道。

堕落者，是人类向黑暗生物投诚的人。

但是就算因此而投诚，对于黑暗生物而言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一般根本就不会被重用。他们想要被重用，那么就必须自己去发展嫡系部队，然后同样以战功来说话。不过也就仅仅只是有说话资格而已，接受他们投诚的魔王、领主、大君也绝对不会让这些堕落者去管辖自己的所属部队。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所有堕落者都会自带一个类似于天赋能力的技能：转化。这个能力也称魔化、污染，但是不管叫什么，其本质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他们自己发展军队部署，壮大自己的军团战斗力，仅此而已。当然，也有一些实力强横的堕落者，他们的本领并不在于领兵打仗，而是类似于独行侠一样的强者。

不过那些魔王、领主、大君才不去管那些，你要自己单干也行，要领兵打仗也行，反正你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就行。

而黑死军，就是艾德罗佐的污染转化而来的部队，也就是此刻站在他身后的部队。

这是一支拥有超过三万之众的骷髅骑兵，另外还有数目接近十万手持各种不同兵器的骸骨步兵的军团。

事实上，这支规模庞大的亡灵大军，才是这次亡灵先锋军的真正本部，也是艾德罗佐的嫡系部队。这支规模达到十三万之众的军队并不是骷髅生物，而是他成为堕落者之前的部署，只不过在他成为堕落者之后，这支大军也没能逃脱厄运，全部都被他的魔化所污染，成为一支半人半亡灵的堕落者军队。

当然，现在看起来的骷髅模样，也不过是和他一样受到幻术加持所导致的，实际上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丝毫不逊色于人类帝国的六级军队。甚至因为被彻底魔化的缘故，战斗力还要比一般的六级军队强悍许多，或许还未能达到真正的七级军队标准，但是所差也不算太远，准七级肯定是有的。

这支亡灵先锋军确实是先锋不假，但是却并不是炮灰。

莱维不知这些，只是以寻常逻辑判断，所以认为这支炮灰大军居然还带上数万之众的骷髅法师，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不过这也不怪莱维不懂，实在是他之前所接触的知识库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不知晓如今地界上有了所谓的“堕落者”这种特殊的存在，更何况还是一位本身就善于军伍谋略的堕落者。在这种情报完全不对等的战争局势下，莱维没有识破这种低劣的战术，甚至就连威廉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一点也不出奇。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居然会有懂得乔装、伪装甚至示敌以弱的亡灵。

整整三十五万亡灵，除去十三万的主力和数万骷髅法师之外，剩下的二十来万才是真正的炮灰，是可以随时牺牲，并且只是用来构建白骨阶梯的材料而已。

不过白骨阶梯此刻还没有彻底构建完毕，所以艾德罗佐也就依旧按兵不动。

他还在等，等白骨阶梯彻底建成的那一刻后，就立即率领骑兵部队发起一次冲锋突袭。只要被他切开出一个口子，他身后的那些黑死军步兵就能趁势杀入，继而扩大战果，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作为一名前身是人类的堕落者，艾德罗佐当然知道一城攻城战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如果无法在城墙上站稳脚跟的话，根本就别想破城。

就在这时，已经安静许久的蛮荒要塞突然又出现了新的防御手段。

无数磨盘般大的巨石都被抬上了城墙，然后直直就朝着贴着城墙修建而起的白骨阶梯投掷而下。

一块、两块磨盘巨石或许无法砸碎已经粘紧城墙的盾下白骨，可是大量磨盘巨石砸落，却足以让这些白骨产生了裂缝。而一旦产生了裂缝，坚固程度自然是有所不及，随后再多来那么几下，这些白骨阶梯自然是产生了不少崩塌。而且这些磨盘巨石的威胁也远不止如此，在砸坏、砸塌了白骨阶梯后，顺着阶梯滚落下去的磨盘巨石自然也对后方的骷髅士兵造成了惨重的损失。

在没有彻底化作骨堆粘紧城墙或者同伴之前，这些骷髅士兵毕竟只是一阶的亡灵生物而已，比之一名成年人也好不到哪去，所以被巨石那么一砸、一撞，许多骷髅根本就是直接粉碎。当然，大多数并没有因此粉碎，但是身体突然少了那么一、两个部位也实属正常，而少了量后自然也就无法再成为搭建白骨阶梯的材料了。

“垂死挣扎。”看到要塞里做出新的防御手段，那名站在艾德罗佐的亡灵冷笑一声。

这种防御手段，在亡灵看来确实是垂死挣扎，毕竟一座要塞能有多少磨盘巨石？这一块块砸下来，或许能够暂缓白骨阶梯的建造速度，可是对于大势依旧于事无补，它们只不过是修筑得慢了一点而已。但是有整整二十万的造路素材在，快一点和满一点对于亡灵们而言，真心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那名实力绝对在传奇之上的亡灵生物，显然是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于是他便踏前了一大步，眼眶中隐藏得极深的灵魂之火陡然微亮一瞬，前方数万的骷髅法师立即就分成了两列。

前列齐齐踏前，很快就进入了钢铁羽翼战弓部队的满弦射程范围内。但是这一次，哪怕它们被钢铁羽翼的士兵射杀了好几具，也没有出现任何骚动和后退，而是开始纷纷催动魔力运转魔法，大量战死的骷髅士兵纷纷被召唤出来，而那些缺胳膊断腿的骷髅士兵，也在亡灵魔法的修复下，很快就恢复完整。

不仅如此，这些骷髅士兵无论是新召唤的还是被修复的，甚至好像受到了什么魔法力量的辅助加持一样，疯了般的朝着白骨阶梯奔跑而去，然后化作成建路的素材。

一时间，这座阶梯的建造速度不慢反快。

而前列骷髅法师上前召唤，后列的骷髅法师也结阵而立，一股股庞大的魔力迅速凝聚于这些骷髅法师的阵中，然后投射于天。很快，整个要塞的天空就汇聚出了庞大的乌云，这是纯粹以魔力凝聚而成的乌云，这些乌云朝着要塞飘来，一下子就挡住了要塞内咕噜散发出来的金色光华，整个要塞顿时变得乌云密布起来。

但是站在城墙上的塞西莉亚，在这一刻却是感觉到了强大的魔法力量正在凝聚，整片黑色的乌云天空，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强大的魔法攻击一样。

这让塞西莉亚的脸色变得异常肃穆起来。